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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靳逸飞《继续闹,费曼先生》
发信人: jeter(云胡不归)
整理人: k_xiaoyao(2001-01-20 01:03:19), 站内信件
继续闹,费曼先生
——关于《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

靳逸飞


  费曼先生这天接到一封信,发信的是一个主张男女平等的组织,信中
指责费曼歧视妇女。原来费曼的《物理演讲集》在讨论速度问题时,涉及
一位因超速驾驶而被警察罚款的妇女,她引经据典反驳警察对速度的定义。
信中说费曼先生令这位妇女显得非常愚蠢。费曼干脆回信:“你们这些人,
少给我找麻烦!”然后将其抛诸脑后。没想到这个组织的人一年后跑到费
曼的讲演会上示威,质问他:“为什么那个开车的一定是女的?你在含沙
射影所有的妇女都是蹩脚司机!”“可这位妇女令警察很难堪,你们为什
么不关心关心那个警察呢?”费曼反问道。“我们才不管警察怎么样呢,
他们都是猪猡!”费曼回答说:“你们理应关心才是,我忘了说那个警察
也是个女的。”

  没错,就是那个费曼,《别闹了,费曼先生》里那个打手鼓、追姑娘、
讲笑话的费曼。《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可以看作前书的继续,手鼓
没有继续打,笑话是照样讲不停。老实说,我没把上面那个故事仅仅当成
笑话。分得清轻重是非,这就是智慧;加点笑意,成为快乐的智慧,当然
更好。在美国,费曼是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不完全是因为他获过诺贝尔
物理学奖——美国的诺贝尔奖得主一抓一大把,不见得每个都出名——更
因为这位诺贝尔奖得主没有循规蹈矩在长长的名利走廊里行走,而是我行
我素,跳到界外,找自己一片有声有色的天地。《你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
一书是别人笔录的费曼自述,结集于1988年,其时他已故世。费曼走
了,他那片有声有色的天地却未曾消失,还可以徜徉优游,我们得感谢他
的书。

  书主要分为两部分,前面一部分由“歧视妇女”那样的小插曲组成,
后面一部分讲费曼作为“总统特别调查团”成员调查“挑战者号”失事原
因的曲折经过。重头戏在后面。1986年“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失事,
是科技工作者心头的一记重创,人类的科学水平到底怎样,人人脑子里画
一个大问号。然而,费曼发现失事非关天意,问题出在人事上头。国家宇
航局(NASA)——人们眼中的圣殿,却官僚作风弥漫,上下级难以沟
通,发生问题后还文过饰非,敷衍塞责。费曼提到一条NASA的飞行报
告,说到“问题极其严重,不过没有关系,照常飞行!”而负责引擎生产
的经理被问及“引擎故障导致发射失败的概率是多少”时回答十万分之一。
费曼愤怒的说:“这意味着可以每天发射一次,连续三百年不出事故。这
显然是胡说八道!”费曼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机制幽默的段子当然不少,不
过说来都是与“胡说八道”虚与委蛇,闹到后来他也觉得筋疲力尽,有点
凄凉,有点荒诞。凄凉的是,似乎除了自己再没人关心事实真相到底如何;
荒诞的是,百般周折才查明事故原因,却是当了早知真相的传声筒——人
家才不愿捅那个马蜂窝。我把费曼这次从天上科学宫阙到凡间人事泥潭的
旅程看作是“光荣的挫折”,与幕后政治搏斗谈何容易,费曼的拳头是硬
的。读这本书,有一个如何看待作为科学家的费曼的问题。

  美国是一个散漫惯了的社会,多个把口无遮拦、能玩能闹的聪明人,
没什么新奇的。我看中的费曼,不是那个经过传媒粉饰抛光简单化的费曼,
而是一个有自制、爱真实、追寻不止的作为科学家的费曼。我们平日里把
科学家捧得很高,却也放得很远,似乎科学家的任务就是管好他那一亩三
分地,别处的事他不用管,他也管不着。在我看,科学家首先应该是一个
明白人:如果他悖于人情事理,一样是蒙昧;如果他对科学的其他领域无
法触类旁通,一样是失职。科学家,费曼是称职了,他还想闹,让他闹吧。


摘自《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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