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ou_inzaghi(白鹿径)
整理人: marco_0708(2004-07-19 11:06: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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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海洋消失在沙中
多少沙子在石头中苦苦祈祷
多少时间在贝壳
歌唱的角里哭泣掉
多少鱼群珍珠般的眼睛里
放弃了生命
多少清晨的珊瑚里的号角
多少水晶中星星的影子
多少笑的种子在鸥鸟的喉间
多少思乡的游丝在夜间群星的轨道穿梭
多少肥沃的土壤
为了这个字的根:
你----
在一切砰然作响的
秘密的帷幕之后
你----
------内利·萨克斯
《美国往事》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关于时间的电影——关于时间和失去、救赎与原谅。没有人能够把友情、爱情、背叛、忠诚演绎得如此黯然而深邃。其实在这部片子里,只有两个男人的爱情,任何的女人,都只是配角。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美国往事》,我始终想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解释,也许,仅仅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就找不出理由。我不得不说导演赛乔奥·利昂是某种狂热的天才,为什么?这个原因慢慢再说。
《美国往事》与其说是往事不如说是一个美国梦——一个轻率的美国梦或是一场游戏来得合适。电影中的时间是被打乱的,自始至终找不出一条完整的线索,找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其实,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人物,我们所看到的,仅仅是记忆的灰烬,它们在狂风中肆意地飞舞,你看到的,只是偶尔飘过眼前的碎屑。在风停下的时候,它们飞舞得慢一些,你得到一点时间将它们好好组合一下,看清楚一点,忽然,风又变得猛烈,你的努力又是白费的了……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破碎的故事,无须一定要将它读得多么透彻,实际上,导演并没有要让你完全弄明白的意思,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美国、时间和失去。赛尔乔·莱昂内(Sergio Leone/1921~1989)一辈子致力于拍摄美国英雄故事,一个意大利人的幻想中的美国西部传奇故事。在拍摄《西部往事》(1968)之前,赛乔奥不会说英语,不清楚美国是什么样,那时候他已经近40岁,拍摄了三、四部美国西部片,那时候他甚至已经拍摄了西部片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好的、坏的和丑的》(1966)。可是他那些辉煌的美国西部片都是在西班牙南部荒漠和意大利摄影棚里拍摄的。后来,赛乔奥终究去了美国,地地道道的美国,拍摄了关于美国匪帮的史诗《美国往事》(1984)——从前,在美国,一对患难长大的街头兄弟,兄弟情延续了几十年,最终因为女人和利益而相互背叛。这对美国犹太人的兄弟情被放置在一个宽阔的美国历史背景里,街区混杂血统的匪帮生活、美国的成长、青年的漂泊、积累金钱、积累力量、争夺利益,直到美国梦的中年忧郁。这样一种远大宏观的悲情故事,在香港的兄弟情动作片里,是一种缺失的风景。一个意大利人对异国的诠释能够到达这样细致入微的地步,他定是一个狂热的天才。
每个人都说部电影经典,每个人都对它啧啧称赞说:这部电影真是好啊,太伟大了!但并非每个人都说喜欢这部电影,也许里面有太多血腥的暴力和杂乱的性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它的成功。有人将它与《教父》作比较,这两者本身也没什么好比的,因为无论如何《教父》终究逃不出为黑手党树碑立传的嫌疑,那里面所有的人物都被美化得让人弹眼落睛,故事本身也不是那么美丽,而且当时所有的黑色电影都不可算是主流电影,惟《教父》除外。
在《美国往事》里,我更看中的是两位男主角的爱情,也就是面条与麦克西,实际上导演从初次接触到原著到1984年正式开排,前后共有十五年时间,最后决定让罗伯特·德尼罗和詹姆斯·伍兹分别扮演两为男主角。我一向认为罗伯特·德尼罗的演技超过同时代的任何一位演员——甚至是被某些影评人誉为“最伟大的”阿尔·帕西诺。在电影里他的举手投足,一个眼神,一个最微小的动作都是那么恰倒好处,他饰演的年轻或年老时的面条,那其中的衔接是那样自然,除了化装师的功劳,你不得不赞叹演员深厚的功底。在电影里,面条与麦克西似乎缺乏一种激情,他们似乎只是同伙而非知己,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比较孤僻。有一幕是面条浮在水面上大声叫着麦克西的名字,他们安全地把酒运到,但他找不到他。这里用的背景是凋敝的后现代工业区的照片,水面有漂亮的雾,如梦似幻。面条神色慌张,表情局促不安。然后面条看见麦克西安然地坐在船上,得意洋洋地对自己说:没有我你该怎么办?面条把呛到的水吐在麦克西脸上。与他们在一起的孩子们快乐地笑起来。那是怎样一种天真而健康的笑容啊,你怎么能把它与犯罪联系起来?你怎能从他们脸上看见刀光剑影和淋漓的鲜血?这一切只是少年间最烂漫的友情而已啊。
电影中最深刻,也是最长的一个场景,是这些孩子大功告成后突然遇见仇家来寻仇时的情景,五个孩子四处逃窜,而不幸被杀死的却是那个最小,也是最无辜的孩子,他在临死前对面条说:对不起,我滑到了。在电影里,面条憨傻可爱,不像是个黑道人物,所以,他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甚至在拔出刀的那一瞬间,他都是没有犹豫的。在这里导演用了慢镜头,很慢很长,这一幕很深刻,也许它是在我所有看过的电影中最长的一幕。电影的生命力往往是在情节与对白之外的地方。这一幕,便可证明这句话,没有对白,只有音乐,我所见过最残忍也是最温柔的场景,那个孩子胸口流着血,倒在同伴的怀里。面条为此坐了九年牢。在原著中,他其实只被判了十八个月,而在电影中,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因为麦克西的犯罪活动已经到了面条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约喜欢罗伯特·德尼罗是会上瘾,正因为是因为受了主观因素的影响,所以始终对面条这个人物充满同情,实际上他比任何一个孩子更聪明,只是这种聪明用在偷运私酒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起初不知道,但最终也知道了,因为他的伙伴被打死了——在此之前他们都不知道犯罪会要了自己的命,而现在知道了,这是一个完美的转折,莱昂内电影里所有的转折都很好,包括面条多年后面条重回故土,通往仓库的墙上少年“面条”和成年“面条”那双眼睛的两个镜头。莱昂内的作品节奏慢、对白少,他自称为“姿态和沉默的导演”;一个飞盘把我们从1968年拉回1933年……但为什么要用一个飞盘,这个飞盘从哪里来的,诸如这些问题我是没有找到答案。但这部电影已经够完美了,我只需接受它就是了。
四十年后,面条重回故土,去见他所钟爱的黛博拉,他对她说“我此行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要看你离开我做演员是否正确,你是正确的,你太美了”,在镜头上,面条已经显得衰老了许多,而黛博拉仍旧是多年前的模样,墙壁上帖着她的海报,名字是《埃及艳后》,也许这正暗示了在面条心中,黛博拉是永远不会老去的女神,然而她最终放弃了爱情而成全了自己的野心,她成了大明星,与麦克西结合,但她的生命中没有爱情,因为再没有哪个人会像面条一样去爱她,她的一生是那样苍白,空空洞洞。
影片表现了双重的悲剧主题:友谊的悲剧和爱情的悲剧。“面条”将爱与被爱看做人生的目的和意义,麦克斯和黛博拉虽然爱着朋友和恋人,但支配他们的人生目的却是“做人上人”。对于麦克西与黛博拉来说,真情并没有泯灭,但已沦为野心或成功的臣仆,目的压倒了感情,从而导致了行为的悲剧结局。影片在深深怀恋和淡淡伤感的氛围中,更深刻地展示了人的必然命运:往事成空,回忆和怀恋即意味着永远的失落。
影片结尾,麦克西选择自我了断,他从口袋里摸出从醉汉那里抢来的怀表,那不仅是他们友谊的见证,而且暗示着面条和麦克西的一生都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时间里。面条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沉着地说“我也有一个故事,但要简单得多,从前我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为了救他而去检举他,但他死了……”麦克西知道自己无法获得救赎,举枪自尽。面条最终选择离去,就在他走上大街时,他看到一部超大型的垃圾车,很微妙的地方,镜头拍摄的是那些在车尾不断翻滚的垃圾,它们被缓缓地碾碎,其实这碾碎的并非垃圾,更是面条的心,四十年过去了,也许1968年的面条早已是再世为人了。
在《美国往事》中,赛而乔·莱昂内用《上帝保佑美国》作为片尾音乐,寄托了一个欧洲人对美国的叹赏、喜爱、担忧、祝福的复杂感情。这是人对于神话的复杂感情。在影片中,“美国”是纽约布鲁克林区的黑暗王国,在那里生活着一群单纯、梦想无边的穷孩子,每个人的家庭都充满了不幸和痛苦。穷孩子们长大了,其中最有心计的攫取了伙伴们的一切,最讲义气的只能去浪迹天涯。由“甲壳虫”唱红的一曲《昨天》,在激情与绝望的氛围中淹没了“往事”的巨大时空,神话以悲剧而告终,但又不是英雄的悲剧。他的主人公,是“作为悲剧英雄的强盗”,犹太帮的强盗。在赛而乔·莱昂内的神话中,男人的精神、男人的失败、男人的悲剧构成了影片迷人的色彩。他说:“我一直在拍史诗影片。史诗,究其定义,是男性的天地。”
说起《美国往事》,自然不能不说里面那些荡气回肠的电影音乐,担任配乐的颜尼欧·莫瑞康奈(Ennio Morricone)1928年出生于罗马,迄今参与制作的各国电影已不下400部,是意大利最多产、最有建树的作曲家,在世界电影界可谓有口皆碑。每当我聆听莫瑞康奈作品时,脑海中经常闪现出一组似乎毫不相干的画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许多人都在奋力向上攀登。有人离那烟雾缭绕峰顶也许已相去不远。但在云端之上,山顶上一座有钢琴的房子里,一直就住着一位年届七旬的戴眼镜的意大利人……对于每一部电影作品来说,凡由莫里康奈作曲,其中音乐氛围必然得到不同程度的强化。这一点,甚至是从未意识到电影中音乐元素的存在的普通观众也能感受到的。显然,这由莫瑞康奈作品中的特质所造成。作为一个世界电影音乐的研究者,笔者之所以对这位大师如此尊崇,首先就在于这些特质的非同凡响:他的旋律由于乐思宽广、质朴流畅、极富歌唱性而具有在一瞬间渗透人心灵的强大感染力;他的配器由于构思独特、选材广泛、不落窠臼而使观众闻而不忘,回味无穷;他的配乐手法由于体裁多样、富于独创性而使电影音乐的语汇获得极大丰富,从而使听众(包括专业人士)的电影音乐思维大大拓宽。这些特点,在他60至80年代的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确切地说,莫瑞康奈与赛尔乔·莱昂内自1964年至1984年合作的20年,是两人艺术生涯中的黄金时代。两位奇才怪杰在世界电影史上共同写下了熠熠发光的一页。1964年,莱昂内拍摄了他的第一个三部曲——“赏金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一把金币》(A Fistful of Dollars),1966又拍摄了三部曲的第二部:《为了多几块金币》(For A Few Dollars More)。电影音乐史上首次出现的粗砺、潇洒的小号主题和空寂、辽远、漫不经心的口哨独奏,令人耳目一新,给各国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莫瑞康奈创作曲子的速度非常快,别人要花一个半月到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创作出一部电影的音乐,他最快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可以写好交卷了,而且类型绝不重复,粗犷到让人自然狂舞,写情却又让人泫然欲泣,三十五年的创作岁月里,至少完成了四百部电影,甚至有一年曾经替二十七部电影完成主题音乐,等于是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完成两部电影音乐,而且还不是随便写写就算了的,这个纪录,大概很难被人超越突破了,遗憾的是,创作量这么多,电影人没人不知他的大名,他却仅凭《美国往事》得了奥斯卡奖,命也?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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