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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yiffs(2001-02-06 12:10: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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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 面
茄子 文
同龄人恐怕都读过朱自清“背影”一文, 因为此文作为范文收录在那时的中 学语文教科书中. 朱公对先人的描述令我嗟叹和羡慕. 我没有朱公幸运, 第一次 乘火车出远门时, 父亲已经作古. 况且, 倘若父亲健在, 他也太不可能越过站台 去给我买桔子, 因为那时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 桔子是很奢侈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 许多该忘记或不该忘记的东西都淡漠了, 但总有一个背影 也占据在我的脑海中, 时间过得越久, 这个背影却越清晰. 这些年东奔西跑, 这 个背影不时地萌动着, 每每产生一种冲动, 总想静下心来写点什么.
国人对炒面不会感到陌生, 最起码,在我到过的城市, 东临上海, 西至四川, 南往广东, 北达京城, 遍及大街小巷的快餐店面食档, 找到炒面并不难. 除了炒 面, 还有炒米粉炒河粉之类, 都是普及型的大众食品, 没吃过炒面的人很难找到 了.
在十数年前, 市场不象今天这么繁荣, 找份炒面并不容易. 原因有很多, 一 是钞票少. 一般家庭每月百余元收入, 供上一家五六口人吃饭很是不易. 到大街 上买份炒面, 只有热恋中的男女才有的享受. 对于那时十六七岁的我, 没吃过炒 面也不算是稀奇事. 再就是粮食供应紧张. 大米, 面都要凭粮票供应. 我家在农 村, 吃的是自家产的大米, 国家不供粮票. 我伯父家在城里, 面条也不常吃. 花 同样多的粮票, 吃米饭比吃面条更顶饱, 即便省下一些粮票, 其中一部分支援了 我, 因为我在城里念中学; 另外, 还得拿到市场上去换点鸡蛋什么的, 贴补钞票 的不足. 第三个原因恐怕是跟炒面的加工工艺有关. 在炒之前, 面条要在锅里过 了水, 软化后捞出沥一沥, 这时面条已很粘, 要翻炒的话, 得费上许多油. 伯父 家6个人吃饭常是每顿3个菜, 省着点, 2两油也够了. 要是6个人吃炒面, 没1斤油 打发不了, 那可是全家人两天的供应量呢!
那时, 每个周六晚, 我都会从城南徒步穿过那个规模不算小的城市, 到城北 伯父家渡周末. 闹市区有一家面点摊, 每次路过都会闻到浓浓的炒面香, 馋了我 好几年.
我终于还是吃了一次炒面. 也许是无意中问过伯父为什么面条要炒着吃, 在 一个周末的黄昏, 伯父亲自给我们弄了一次.
伯父家很挤, 伯父伯母加上四个小孩, 在他们不足40平米的二居室, 伸个懒 腰都非常困难. 好不容易把小厨房让出来, 给堂弟容下一张单人床, 厨房原有物 事一应搬到小阳台, 用石棉板简单地封闭起来, 只开了一个小窗. 那时没有精炼 油, 吃的都是油菜籽直接榨出来的原汁菜油. 油放在锅里一烧, 浓烟四溢, 呛得 人喘不过气来. 灶台上边的石棉板熏出厚厚一层油垢, 乌黑发亮. 现在想来, 伯 父患上鼻咽肿瘤跟这个不无关系.
那时伯父患病已有五六年光景, 长期的化疗令他身体非常羸弱. 翻炒着满满 一大锅面条是件非常吃力的事, 加上浓重的油烟散不掉, 伯父还要时不时地停下 来喘几口气, 擦擦熏出来的眼泪. 隔着玻璃看着他佝偻的背影, 我的眼睛一下子 模糊起来. 我当时竟没有伸伸手, 帮帮厨, 替他捶捶背, 缓缓气. 即使厨房里挤 不进第二个人, 哪怕说上几句体贴的话也好.
我已记不起那顿炒面的具体味觉感受了, 只是记得心情很沉. 那是我第一次 吃炒面, 也是最后一次吃伯父弄的炒面. 在我上大学之前, 与病魔抗争了七年之 久的他不治而终.
十多年来, 伯父炒面的背影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 吃 盘炒面已不再是难事, 我会经常找一家油烟四溢的面点摊要上一盘炒面. 不过, 多数时候不是为给肚子充饥, 而是给精神充饥, 重现浓浓油香的氛围, 怀念浓浓 的亲情.
我现在所处的城市, 经济非常发达, 炒面也是有的, 只不过在装修整齐, 窗 明几净快餐店或美食城罢了. 然而, 闻着化学原料合成的香味, 看着服务生呆滞 的面孔, 我再也提不起食欲. 即便费了很大脚力, 找到一处热情的面点摊, 也不 再有那种原汁菜油的香气. 如果有油烟, 不禁会令人怀疑炒面用的是不是潲水油 , 更令人恶心不已.
在这个城市, 人们都忙忙碌碌, 经济生活非常富足, 内心和灵魂却趋于麻木 . 甚至有人为了满足物欲, 做着为人们所不耻的勾当, 尤甚于在炒面里放入了潲 水油.
我不禁怀念起那种苦日子来, 在梦中闻闻炒面的香味.
2000年清明,忆先人
-- 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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