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jphlcn(萍水相逢)
整理人: lyndabc(2004-04-18 10:06:30), 站内信件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房间变得像个旧仓库似凌乱不堪。写字台上,电脑桌上,沙发上,床上,到处都是书和杂志,一幢幢用书堆成的摩天大楼仿佛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影碟、光盘、纸张、笔、瓷器、没有鱼的鱼缸,死了仙人球只剩下苔藓的花盆,枯萎的但却保持着永垂不朽姿态的干花等等占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和天下所有爱整洁的家庭主妇一样,我的母亲经常来帮我清理那个如同遭劫之后的房间。但是每次经她整理之后,一时间我会变得不知所措。面对着那一排排不分种类但却整齐得如同仪仗队一样的书籍,我总是要去问她这样的问题:你把我昨天晚上放在枕头边的那本书放在哪里了?“是不是图画上有一只牛和一个拎一只篮子的大姑娘的那一本?”有一次她这样问答我,她说的图画就是我要找的那本《德伯家的苔丝》的封面。我母亲不认识字,但是,她对于很多书的封面画和放的位置都记得很清楚。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往常一样伏案阅读。母亲抱着一床被子进来给我铺床,她问我说:这几天晚上睡觉冷不冷?我背对着她自言自语似的说:不冷。她又说:现在外面在下雪了,幸亏中午趁太阳出来的时候帮我把被子晒了晒。我“嗯”了一下,仍旧把头埋在书里没有回过去。然后她对着一架子书说:我要是认得字就好了,我小时候厖“你小时候很早就跟外婆一起到生产队里去摘棉花,赚工分了,你一天书出没读过,太太(母亲的奶奶)说大姑娘长大后都是给别人的,用不着读书。”我像背顺口溜似的把母亲说了无数次的话替她说下去,我想早点打发她出去。
我听到母亲在我身后笑,她好像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再帮你加个毛毯吧?我急着说:不要,二床棉被了足够了。她继续说:外面下雪了,晚上可能会冷的。我变得烦躁地说:不会冷的,我要看书了。出门的时候,她好像还是不放心,又说:要不我帮你灌个热水袋,放在棉被里你好焐焐脚?“嗯、嗯、嗯”我头也不回连声和。母亲下去灌满水之后又进来,我听到她掀棉被的声音,把热水袋放进去之后说了句:早点睡。然后就推门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我把叠着的双腿交换一下位置,如释重负。这个时候,我的房门锁把又转动起来,母亲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她说:要是还冷?你就跟我说。我转过头去的一刹那,“扑通”一下,母亲又把门关上了。她只把头探进来跟我说了这句话。
外面下着雪,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雪打在窗子上“哔哔卟卟”的声音,河边的一盏路灯把黑暗的天地照得通亮,旁边一棵不知什么时候落尽了叶子的树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莹亮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下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落到微光闪耀的摇曳着树影的河波里,一切都显出梦幻般的光彩。光线透过窗子射进来,照亮了房间里包括书架在内的大半壁墙,路灯照耀着这个房间,显出一片光明,但是我仿佛是第一次发现每天一入夜都会照耀我房间的这一片灯光,第一次感受到它竟是如此温暖与闪亮。
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是乍暖还寒的三月了。母亲像往常一样来我房间打扫,我赶忙用手捂住稿纸,我怕她看到了会笑话我,在慌忙之中我突然忘了母亲原来是不识字的。是的,母亲不识字,所以她说不出华美感人的话语,她只会说一些简简单单的话,就像那一句:要是还冷?你就跟我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