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uki6163(巴黎铁塔,灯亮)
整理人: love_you222(2004-08-06 04:47: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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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冬天,我买下了一所古旧的房子,在莫南的面包店楼上。每天早晨睁开眼,我似乎都可以闻到浓郁的麦香,觉得连回忆都变得温暖了。北方的城市,晌午的片刻阳光像是上帝恩赐的温暖,我会围上长长的围巾骑着单车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然后把车靠在面包店门前那棵古老的梧桐树旁,买些新鲜的蛋塔,眯着眼睛看不远的人群。终于有一天,一个女孩子推开面包店门和我打招呼。你住在附近吗?最近总是看到你。是啊,我在你午楼上。我对她笑,她的眼睛亦如弯月。我叫小桔。她伸出手。我可以喊我梧桐。我再来的时候,她就会把我叫到店里,让我坐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外送一杯奶茶。店里顾客不多的时候,我午偶尔郁话,竟可以像老朋友一样。我看她清亮眸子和绵长的头发,然后在记忆里寻找自己曾经的影子。的确,几年前我也有那样的头发和眼神。但是现在在风里飞扬的是一头乱蓬蓬的烫过的发,挑染了五种颜色,发型师说它们在阳光下会有彩虹的光泽。小桔总是会提到莫南这个人,她会嘴角翘翘地说:我男朋友莫南不爱吃面包却最擅长做面包;我男朋友莫南开这个店已经有一年半了;我是在买面包的时候认识我男朋友莫南的;我男朋友莫南已经在教我做面包了;我男朋友莫南下个星期就回来了。我指着墙上一张很精致的照片说:他就是你男朋友莫南吧!她点头。
我当然知道那就是莫南。上学的时候多好,风轻云淡的日子,清澈如水的少年心。那个邻班的男生总是等在校门口,见我推着单车出来便和他的一群兄弟吹起口哨,惹得身旁的女生们一阵窃笑:梧桐,梧桐,他又来等你了。他们哄笑成一团,我恨恨地瞪他,然后骑车像风一样离开,慢慢地,眼底竟记住他那含笑的脸。偶尔有人变起他,我便称他小混混,旁人打断:那人可没一点痞气,倒是才气十足,这届文学赛上打败你的便是他,莫南。莫南莫南,心里默念,竟有些温暖。校门口再遇到他时,也便不再恨恨地瞪,换做漫不经心地凝视,然后做骄傲状离开。当这样的相遇已成习惯,始知心里是喜欢的的。大学时便进了同一个中文系。异乡的秋,有碎黄的银杏叶缀满泥土,阳光下远远地凝视如同一片温暖的麦地。我喜欢去校外的那个面包房,要一份新出炉的全麦面包,一杯热奶,坐在秋千上微微荡着。有时会遇到他,他坐在对面只看我吃。再这样吃,你自己恐怕异要变成面包了。他打趣。全麦的面包洒满秋天的阳光,味蕾里弥漫的都是麦地的芳香。我气他。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像孩子一样真纯。我知道他是喜欢的我,只是我心里又恼他的,恼他的不言不语。而我,偏是矜持的人,明知自己亦是喜欢他,在他的沉默面前却也只能带着孤高的面具。寒假里,一起回家乡。故人问,你们是不是已经成情侣?我答,没有。没有人信。情人节前,他终于嘻笑着问我:情人节可不可以请你共度?你家拐角的那家面包店,请你吃最香的全麦面包。我笑:那要看本姑娘那天的心情。转身离开,眼睛里笑出了花朵。
梧桐,梧桐。上午9点,有人在楼下大声喊我的名字,那样清亮的声音,只有小桔。我从被子里挣扎着起来,睡眼蒙胧地看她在楼下摆手,极度幸福的样子。下楼,就被她抱住,快点,带你看他,我男朋友莫南。眼睛里有水,不敢推开那扇透明的玻璃门。迟疑间,他已走出来,及至两个人指尖相握,那指尖传递来的温暖才将我击醒。你好,我是莫南,我刚回来就听小桔说认识了楼上的新朋友。他看我,彬彬有礼。是的,那样的眼神,除了礼貌,再没有什么含义。你好,我是梧桐。梧桐。他轻轻地念了一遍名字,似有恍惚。你记得吗?记得一个叫梧桐的女孩吗?那年她没有哪约出现,你恨她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他依然是礼貌地请我坐下,然后递来一杯热奶。请你们尝尝我的新手艺,一定是整个城市最棒的全麦面包。嗯,洒满了阳光的麦地。我吃下第一口,对着小桔笑。他忽然他细看我:你吃面包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好像我的一个朋友。他似有黯然。这个话题没有人再继续下去,在他眼里,我只是你,却不是他当年的梧桐;在我心里,知到一切真相,却缄默不语。也许,回忆只是个人心底最隐私的秘密,永远不能和他人分享,或者说,在时间地点改变之后,已经不适合言说。整个冬天,我都在莫南和小桔的面包店里吃一种洒满阳光的全麦面包。偶尔有那样的午后,他会坐在我对面,沉默地看着我咀嚼。对他,对我,也许都得到了各自的满足。
春天来的时个,我打算离开。莫南问我可不可以租下我的房子,我点头,然后他向小桔求婚。小桔喜笑颜开,四处分发喜帖,整日笑容满面地在店里忙碌。小桔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你真幸运。我午远远看着小桔的背影闲聊。是啊,她第一次来买面包,就喜欢上我了;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大声告诉我她要做我的女朋友。嗯,喜欢了就要说出来,即便被拒绝也要说出来,因为人和人是那么容易就在人群里失之交臂。你可不可以参加完我午的婚礼再走?其实,一直对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不清楚。如果你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我们三个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看着我,眼神是那样熟悉。我还是提前走了,在他们结婚的前一个星期。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窗台上留下一盆猫儿脸。我把种子埋进土里,掬了一捧清水,我告诉水桔,要照顾好我的猫儿脸。有一天,它会开出酷似猫脸的花。作为花,它显得有些另类;做为猫脸,它又实在有些丑陋。总之,这不是美丽的花,这是有故事的花。小桔,照顾好你的爱情,照顾好莫南。我抱着她,沉默不语。
其实我也想知道,如果那一年情人节我没有先遭遇到那个凶残的暴徒,那么与莫南结成连理的人会不会是我;如果那一年的情人节那个暴徒没有气急败坏地毁我的容,那么莫南还会不会与我对面不相识;如果那一年的情人节之后我没有悄无声息地退学远走他乡,那么莫南会不会还在之后的情人节里请我吃最好的全麦面包。。。。。。很多的猜想,都是徒劳。时间从来不会为了生命的某次意外而停驻,它不停地走,走到了我们再也无法回头的地方。
我在午后的阳光里闭上眼,火车的汽笛咛响,空气中有麦香的味道。终于可以安然地离开,御下很多年来心里牵挂着的遗憾。所有的往事都变成了一张泛白的像片,所有的映像都开始渐渐地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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