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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双塔沧桑
发信人: coolblood2001(子弹不想飞)
整理人: linjianglong71(2004-03-06 15:39:05), 站内信件
双塔沧桑
(好友作品,子弹不想飞代为整理并发表)

    承德的西郊三十多里的大山里,有两座奇峰在一段不太高的山脊上突兀地立起,造型奇异,说他们像并排的两座塔,但这塔却是上面粗下面细,于是攀爬是不可能的事了,据地质学家说,这是北方最典型的丹霞地貌,地层基本形成于侏罗纪,一亿多年了,在新生代开始的燕山运动中隆起,在第四纪的漫长岁月里风雨剥蚀,只留下两尊擎天石塔,傲然挺立在燕山从中已经二百多万年了。

    明朝一代,由于鞑靼势力的强盛,承德一带成了不能住人的军事缓冲区,于是荒芜了整整二百五十多年,清初康熙皇帝第一次来这里时,本来在辽金元三朝农商交流城池交错繁华一时的承德大地竟成了原始森林遍布,飞禽走兽成群的世界,没有一点人类的遗迹和影子了,二百多年,在地球的甚至人类的历史上都是一瞬的,但是终究能把人类的伟大的痕迹轻松抹去,造化无情。

    康熙皇帝终于在这里还是发现了一点人类的遗迹,他发现莽莽丛林中的双塔山上居然有两座小塔,其一已倾颓,不知何年何月所造。经过几百年人迹灭绝,前朝的多少故事终于永不可知,或是仙迹?皇帝很好奇,大臣们亦有极大兴趣,于是内阁学士汪灏,宰相蒋廷锡,还有翰林员编修查慎行均写诗作赋。每年康熙来避暑山庄理政,都可以看到神奇的双塔山和更神秘的小塔,但康熙没时间在乎此事,他是一个实干家,他的生涯里麻烦很多,有三藩,有台湾,也有葛尔丹。他匆匆来,匆匆去,忙活着他的万里江山。

    乾隆皇帝终于来凑这个热闹了,且不说,他这一朝对于双塔山及其顶上神秘的小塔写了大堆大堆的诗篇,乾隆四十六年,在和珅主编的《钦定热河志》里,双塔山终于跃上了文明人的纸页书上,“双塔山,在县治北八里,距喀喇河屯行宫东北八里,大小二峰,矗立百余丈,如堵波。”第二年,又有关键的事情发生,在乾隆四十七年的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高乎千尺的双塔山顶上掉下来一个石佛,这个陌生的造型与明清佛像风格迥异,于是被附近关帝庙的住持请去,隆重供养。乾隆皇帝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手里有钱,就想追求点新奇,他要替人民解开这千古之谜,于是在乾隆五十五年,众望所归之下,皇帝派人构木为梯,遣人登视,于是上去的人看到的是“一峰周围一百六步,上有小屋,屋中一几一香炉,中供片石,上镌王仙生三字;一峰周围六十二步,上种韭两畦”,从此以后二百年里,承德的老百姓都知道双塔山上有一座小庙。两池韭菜。纪晓岚在他的《阅微草堂笔记》里发挥了对双塔山的浪漫的想象,他笔下的双塔山充满了道家仙府的味道,“有双塔峰,亭亭对立,远望如两浮屠,拔地涌出,无路可上,或闻夜时有钟磬经呗声,昼时亦有片云往来”,很神。

    又是二百年过去,大清远逝,而承德依旧人烟阜盛,这时间里,双塔山上的韭菜,在百姓心目中已经是迷彩过后的灵芝草,当时的人,肉眼凡胎,着实可惜,每个山下的村民论及此事都严肃而惆怅地叹着气。

    考古人来凑热闹了,有人推出,双塔山就是辽代的太子山,《辽史》中的一个重要的高潮就是太子山滦河事变。当然,主流文明教育下的我们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后来金庸的《天龙八部》里对这一惊心动魄的事件做了描述并且推广,和正史不同,那里扭转乾坤主角的不是辽道宗的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而是萧峰――很受人欣赏的一个男人。所以双塔山极有可能和辽代某个太子有关,并且有老先生找到了那个乾隆年掉下的被红小兵砸成几块的石佛,专家鉴定明显的辽初风格,此言一出,文化界们震动了,于是在双塔山下开了相关的隆重的研讨会。

    旅游局也来凑热闹来了,他们拉来赞助商,在双塔山一侧的山脊上建了像颐和园一样的长廊,纪晓岚再来,找不到合适的地点看他的天成浮屠,抬头看到的都是油的红红的柱子和绿色的方椽,唯一能看的地方是在一块大石头上,铁栅栏围起,进去交五块钱。最让人感到伟大的是一个50米高的螺旋盘梯在双塔山一侧建起,这对老夫妻旁立刻多了一个第三者,纤细而妖媚,考古学家在盘梯上搭了一块木板,准备亲自登临。

    事实是考古学家上山之后,发现和他们估计的差不多,的确这是一个契丹早期的塔,究竟为何而建?争吵了一阵子没有结果,大家很高兴,因为又有很多会议可以赖以生存了。后来在暑假的一个上午。我终于亲自登临盘梯了,梯的顶端,小塔离我只有十米之遥,一切神秘都可以散尽了,所谓的两池韭菜无非是遍布山野的几棵山韭菜,实在不能和灵芝有关系,村民们不再严肃,只是说闹了半天啥玩意都没有!从此承德唯一一处千古之谜没有了,多了一处破瓦乱片,百姓更觉得人定胜天,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小姑娘扮成的导游打着寻求辽文化的旗子在解说,她说这是距今2000多年的由女真人创立的辽国的墓塔,她说错了,但是我知道她可以借此挣点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辽究竟是否在2000年前、是否由女真人建的,与化妆品的某牌子毫无关系。何况,根本没有一个游人听出其中奥妙,都只在卖力的磕头烧香,这得归功于纪晓岚的浪漫,本来是两个契丹大字,他凭着雄厚的汉学功底拆成三个字,“王仙生”,于是老百姓又有神灵可以叩拜了。

    我终于也来凑热闹了,去年四月一天,考古学家们最后一次登临塔顶,我姐姐走通了熟人,答应把我也带去,这一时刻的到来,我已经不太激动,双塔山上已经布满了考古学家建筑工人和盗墓贼的脚印,把上千年的神秘感踏磨的干干静静,一座建制极为粗糙的辽塔摇摇欲坠,周围都是百丈悬崖,一个同行的看热闹的家伙因为恐高,在地上哆嗦着爬行。临走时,我怀着私心,在瓦砾堆中拣了一块拳头大的辽砖,放在口袋里,在通过悬梯和峰顶的踏板时,它忽然变得重起来,我被牵坠的趔趄一下,差点粉身碎骨。我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和我钟爱的古董们放在一起,尽管它丑陋粗糙。可是,好几次,我都会在夜里心惊肉跳神经兮兮地醒来,似乎听到那块粗砺的家伙在发出隐隐的铮铮之声,仔细听来,像唯一传世的一首契丹童谣:“臻蓬蓬。外头花花里头空,但看明年正二月,满城不见主人翁”,据说这首歌从东北按出虎水开始在辽地传唱,不久,大辽大宋就亡了。

    后来盘梯终于拆了,有关部门在拆之前,在塔已经倾颓的那个峰顶,又建起一个绝对不是辽代风格的,新鲜绿色的小新塔,对应这那个老塔,它们就像一个白发老头娶了一个小姑娘。它们也追上了时代,有志之士觉得它破坏了原来双塔山神秘古朴的风貌,于是撰文声讨。但旅游局也挣足了票子,很大气地领学者去喝酒,一笑泯恩仇。小塔被孤零零放置在绝顶之上,成了新中国唯一一处没有用来赚钱的名胜,这是文化的本来,可是一旦自己与所有的同时代的人不一样,小塔又觉得失落了。当然,千百年后,这个被骂的家伙同样成了文化古迹,新鲜的小塔熬到满面斑驳的时候,它就会像守一辈子活寡的皇太后一样,俯视苍穹而心态舒和。

    亿万斯年,双塔总会倾颓,像青藏高原隆起一样,双塔山也会被自然慢慢抹去,一切一切都重新进入地层再循环,那时的光景,非我辈可以预测,所有神秘的明白的安静的喧嚣的都不知转化为什么,反正,一切都会成为历史。历史则在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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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弹者,利器也。深沉、坚毅、勇敢、顽强,为吾所取。 

    然一旦飞起去,必夺性命,戾气与杀戮之心过重,为吾所不取。 

    故名:子弹不想飞。 

    取其深沉、坚毅、勇敢、顽强,且有一颗仁爱与慈悲之心。 

    若终有不得不飞之日,也便是生命中最辉煌、最灿烂、最迅捷、最勇敢的时刻,也便是生命终结的时刻。 

    为这一刻,我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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