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jphlcn(萍水相逢)
整理人: herijunlai(2004-07-04 01:20: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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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KFC的橱窗外面站着两个人。
路过书摊的时候,我和往常一样买一本杂志,到了那以后点了餐,找了个对窗并靠近角落的位子坐下,我钟情于这样的位子,既可以避免因摊开杂志占了地方而影响别人就餐的尴尬,又可以随时看一眼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最主要的是有一种靠近人群中似乎又在人群之外的感觉。坐在旁边是一个瘦男人,占地面积不大,也就是说我完全的可以在自己小小的位子上为所欲为。
边翻杂志边嚼鸡肉的休闲过程中总有那么一点接近“小资”,然而自己却远远称不上是“小资”。“小资”是什么?“小资”是单身贵族、是成功白领,在情调十足的“蓝山”咖啡馆看的是《时尚》、是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或是聊王家卫、聊《花样年华》、聊妮可·基德曼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的那袭白色长裙。而我的“小资”生活呢?一个涂料调色员在人声鼎沸的肯德基店翻阅一本过了期的《当代》?!一想到这,便自惭形秽的笑起来。自己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崇尚“小资”的“小小资”罢了。也就在自嘲而抬头的时候,我的目光遇到了玻璃窗外的那两个人。
站在店门口的是一个男人,吸引我注意是他的一身装束:衣服是领上带风襟扣的六十年代常见的蓝色的中山装,蓝色是一种经过千百次漂洗后褪成的蓝色,衣服显得很宽大,或许是身材过于消瘦的缘故,总之这衣服套在他身上有“哐啷哐啷”感觉,里面空得很。裤子很黑,也很短,裤脚离那双黄色劳保鞋的鞋帮隔了很大一截距离,我甚至因此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没穿袜子。他手里拎一个包,很早以前流行过的一种包,黑色的包面上印有“上海”两个字样。头发蓬乱,眼睛窝在又黑又瘦的脸颊骨里,丝毫没有神采。估计六十多岁,但是,也许才五十多岁,因为乞丐总是显得苍老。对!这是一个乞丐,对于每一个进出于门口的客人,他都迎上去伸手,点头,哈腰,遗憾的是他几乎得不到一点点的施舍,但是有时会看到他捡到一个空可乐瓶放到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子里,并且还不时的往店里漫无目地张望,感觉有那么一点鬼鬼祟祟!
落地窗外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粉红色衣服、灯芯绒料子的格子裤。头发泛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但是那张有点像《城南旧事》里林英子的胖胖的圆脸,否定了我的感觉。这是个招人喜欢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她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抬头的时候,她正朝着我这边望。她对着我笑一笑,我也对着她笑一笑,笑容有点僵硬,却发自内心。未待我的惊讶缓和,她又伸手朝我指一指,我疑惑不解,隔着玻璃窗张嘴做出疑问状,她又指了指,这次好像不是针对着我的方向,我朝着身后的柜台看,突然醒悟过来,她可能是指着队伍中的某个人,或许是她爸爸,或许是他妈妈,或许是她别的什么亲人,示意他们快点,她等急了。总之她不是在指我了。
回头的时候,她还看着我,我先是一惊,然后表情马上恢复过来,报以一笑。那个乞丐也朝我笑了起来,笑得近乎灿烂,两眼放光,看到什么希望似的,我有点莫名其妙,思维突然间停顿了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乞丐总不可能会有朋友在里面排队吧,我想。难道——?他——是在取笑我?我飞快地跑到镜子前面,职业病似的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已:没有什么不妥的,脸上没有涂料,头发上也没有,衣服合时宜,浑身上下得体得丝丝入扣。
等我疑惑着回来时,刚刚还站在门口的乞丐现在已经立在了花坛上,与我几乎是面对面,只不过中间多了一块擦得近乎透明的高大厚实的玻璃。他伸出黑瘦的手敲玻璃,指指我,又指旁边的座位,座位上的瘦男人不见了,那盘吃剩了的食物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中年妇女。他看着我,不停的指手划脚,嘴里念念有词。突然间,我有点明白了,他可能是要我施舍一点食物给他。
但是,但是我做不到,我没勇气,面子大于不舍。我埋下头看杂志,没理他,我记得当时看的是路遥的《在苦难的日子里》。其实表面上是在看书,实际上是找个理由躲避乞丐那渴求的眼神,那种眼神使我无地自容,浑身不自在。
好长一段时间(我感觉上是过了很长时间),我一直无动于衷,但可以感觉到蓝色中山装急切的在窗外走来走去,走去走来,还在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偶尔的还敲一下我面前的玻璃,那声音扰得我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中年妇女的男人端着食物过来,并且招呼服务员处理残渣的时候,乞丐推门而入,冲了进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我害怕,恐惧,他饿极了,我没帮他,自己动手来拿了,不,是抢,他来抢我的食物了,而且还会动手打我,或是用可以杀死人的眼光狠狠地瞪我一眼,我不知所措,我害怕极了,他过来了,越过人群,一脚跨在服务员的前面,猛的抓起旁边残盘里的一个纸袋,转身就跑了出去。
就一刹那的事情,像一道蓝光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我怔在那里,像个木偶,神情木然。原来他不是来抢我的食物,我喃喃自语。“人对他自己建筑起堤防来”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谁说的?泰戈尔?
到此,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我所见到的十足令我瞠目结舌,终生难忘!
窗外,乞丐颤巍巍打开救命稻草般的纸袋,里面只有一块鸡和几根薯条,他把仅有的几根数得清的薯条一咕脑儿倒在嘴里,又朝着那块鸡看了看,确定纸袋里没有任何东西之后,把鸡块连同纸袋递给了那个小女孩,是的,我没有看错,就是那个穿红色衣服,灯芯绒格子裤,有点像《城南旧事》里的林英子的大眼睛的小女孩。
路遥的那些离今天已经很远的关于“苦难”的文字在眼前慢慢地放大,然后模糊,继而变得真实,真实的可感可知可见可闻。
我,恍然若失……
走出KFC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天上挂着一轮朗月,夜空显得十分明亮。在新世纪广场我再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在自动售货机前面,她仰着头,眼睛盯着那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手里拖着那只有她肩膀高的装满空可乐瓶的塑料袋子。拐角处站着老乞丐,明亮的灯光把他照耀成一道蓝色光影,墙上的高大的影子漫延到了墙外。
大手拉起小手,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拐进另一个街角。在这繁华的城市里,今夜,何处将是他们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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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己停下的时候,是因为欣赏另类风景;
当别人停下的时候,要记得可能您是他(她)所欣赏的一个点滴;
不要忘记欣赏别人与被别人欣赏,不一定自己是最好,但要做的更好,再把自己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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