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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这世界很妖》四--六
发信人: kiteche(牵线木偶)
整理人: zrjh1015(2004-02-26 15:06:18), 站内信件
  
  这世界很妖
  (四)
  
  小苹果的姐姐回北京去了。她对肖非常满意,并且叮嘱小苹果说:"你还是要看严一点儿,有时候看上去越老实的人实际上心里面就越花。"小苹果看着姐姐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也郑重其事起来了。等姐姐一走,她就缠着肖不放,并坚持着在肖的床上住了两夜。
  
  在床上小苹果紧紧抱着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切切私语着,幻想多于实际,但幻想得并不离谱,而且她坚持着要让肖定下婚期。
  
  肖只是似睡非睡地闭着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
  
  突地,小苹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肖吓了一跳,问:"怎么啦?"小苹果的脸因为莫名的委屈而变了形,气嘟嘟的声音里充满了酸梅汤的味道。她质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啊?"肖懵懵懂懂地回答。
  
  她说:"那我们现在就搬到一起住吧!"说完她又一下子躺了下来,激动地把头扎进他的怀里,一条腿也压到了他的身上。
  
  肖无甚反应,只是慢吞吞地说:"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小苹果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一个人住多可怜啊!最起码我能帮你洗洗衣服什么的。你难道不想我吗?" "可是……"肖说:"可是我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的。"说完,肖翻身下了床,胡乱地套上了衣服。不去洗脸也不刷牙,只是坐在床边抽烟。
  
  沉浸在爱情幻想和美好憧憬中的小苹果怔怔而又怯怯地问:"怎么了?" "我们不是在年底就结婚了吗?"她问,又补充说:"是你说的。"肖的眼窝潮湿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是的,是的。"
  
  肖和小苹果的恋情是从两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肖刚到广告公司就职,小苹果在广告公司对面的报社里做实习记者。
  
  两个人在公共餐厅里因吃盒饭而认识,因吃盒饭而开始和发展。
  
  小苹果的家在株州。她住在姨妈家里。后来跟同事一起租了房子。再后来她随着在北京就业的姐姐去了北京,她在北京的时候经常打电话给肖。
  
  半年前她从北京回到长沙。她最落魄的求职的一段时间里是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关键时期。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仲夏之夜,两个人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在小苹果的眼里,肖是一个故做冷漠的人。她相信男人一旦上了床就会剥去所有伪装,所以她闭着眼睛享受着爱的甜蜜。
  
  她或者并不明白,男人的许多谎言是女人逼出来的。
  
  她也的确不明白肖为什么会不冷不热沉默寡言。在她的眼里,男人就是男人,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不同的只是肖是自己的,别的男人是别人的。
  
  而且,她得意于肖的冷漠,她很开心地看着肖对所有女人的漫不经心和毫不在意。按她的话来说,肖很有安全感。
  
  小苹果走了之后,肖将床铺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番,连床底下的灰尘都没有放过。他仔细地将床头那幅挂歪了的画扶正,又上上下下对着空气喷了好一阵儿柠檬味儿的空气清新剂。
  
  他又整理了自己。换上黑色紧身T恤衣,戴上两只黑色泰国银耳饰,前卫和性感就呼之欲出了。
  
  他趁着周末的夜色阑珊寻欢买醉,似乎要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也似乎要抛洒什么多余的东西。
  
  肖分别去了一家名叫"玻璃梦幻"的酒吧和一个地处偏僻的名叫"浪也白头"的网吧。
  
  在"玻璃梦幻"里他喝了半打百威啤酒,在"浪也白头"里他聊了四十分钟左右之后约见了一个网名叫"清秀王子"的人。
  
  他与清秀王子通了电话,电话的那端是一个幼稚的声音。他幻想着清秀王子"174/20/57"的样子,赶往约会地点湘江边上的一个石椅。
  
  结果中途有了变故,牛牛打了传呼,回机,牛牛说:"你在哪里?我要你马上过来!" "我可能会晚一两个小时。"肖一边看表一边说。
  
  "不行!"牛牛的语气坚决:"简约要走了,我要你陪我去送他。" "这么晚了哪儿还有车?"肖问。
  
  "明天早晨6点半的火车。今天晚上我爸妈去乡下了,我和简约在家里等你,快来吧!"肖想了一下,答应了。
  
  我们的肖就这样披星戴月地赶过去了。对于牛牛的约会,肖是百分之一百不会爽约的。微凉的夜风吹得他有点发冷,但是他还是在夜风中找到了牛牛的家。
  
  穿过漆黑的楼道,轻巧地爬上二楼,按门铃,开门,肖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兴奋起来了。
  
  牛牛显然是画了妆。他修了眉毛,涂了唇膏,而且穿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露肩晚礼裙。他不停地在试衣镜前摆姿势,自我欣赏着,忘了世界的存在。
  
  简约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肖说:"牛牛,你要注意你的手指,女人的手没有那么僵硬的。" "什么?"牛牛用夸张的语气说:"天啊!让我摆兰花指?我可没有那么变态!不,我很变态,我是妖怪,我是从盘丝洞里出来的,我是见男春!"然后,他发出一串似男非女的尖尖笑声。
  
  后来,牛牛又抱着肖跳舞。伴随着萨克斯曲《铁达尼号》或者是《茉莉花》,两个人从客厅扭进厨房,又从厨房扭进客厅。可以想象牛牛的样子是多么荒诞。他涂着鲜红的唇膏,扭着灵蛇般的腰肢,连体的长裙闪着银光,脚上竟然蹬着一双他妈妈的高跟拖鞋。但是他浑然不觉,小鸟依人地靠在肖的怀里随音乐摇摆。
  
  肖知道,此刻的牛牛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肖不忍心破坏他的快乐,尽管牛牛的装扮不象美女象妖精,他能够透过牛牛的外表体味那种扭曲了的感觉。肖不认为牛牛有错误或者是不应该。肖知道牛牛没有去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就在肖抱着牛牛旋转起的一瞬间,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陌生而熟悉。
  
  毫无疑问,这个眼神是属于简约和某一瞬间的。
  
  为了这个眼神,肖发出了一声叹息。牛牛没有发觉,他始终沉浸在莫名的幸福和满足之中。
  
  肖问自己:"为什么叹息呢?"
  
  为什么叹息?为什么叹息?叹息也许是因为失去。肖叹息太多的人为了争取明辨是非而失去了质朴单纯;太多的人为了惩罚自己的无辜而失去了善良和信任;太多的人为了哗众取宠而失去了矜持安份;还有太多的人为了追求功名利禄而失去了活着的快乐。
  
  肖的叹息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够快乐。实际上他不想追逐什么,却被迫着在某种潮流的带动下为了生存而在做着另外的自己。也许原本他也很妖娆的,只是他不敢,或者是不能。
  
  于是他以极其温和的目光爱抚着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的牛牛,理解他用擦鞋油的刷子梳理自己的眉毛,用毛巾在背心里面垫高自己的胸部然后昂首挺胸再"咯咯"地笑。
  
  在通常意义上的恶心、龌龊、无耻、下流……的许许多多不美好的词汇叠加之中,牛牛趁着夜色体验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牛牛玩得累了,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高脚杯。透过琥珀色的液体他看这个世界,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动荡,所有脸孔都变了形。他看到帅气的简约像个猪八戒,他笑的更加灿烂了。
  
  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并且把酒塞给简约。简约轻轻地说:"谢谢。"肖说:"也谢谢你。"简约问:"为什么要谢我?"肖说:"因为我想。"
  
  简约被触动了。同所有的GAY一样,他细致敏感。那个月郎星稀的夜晚在他的脑海里扩散成了无边无际的敏感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捕捉可以触动的信息。
  
  他想起叶知秋扯过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拭彼此身上的汗水。他流着泪问:"为什么这样做?"叶知秋说:"因为我想。"
  
  想就可以做吗?
  
  只因为想就可以做吗?不顾礼仪廉耻,不管伦理道德,不计后果责任吗?不、不是这样的。简约想说,你这个王八蛋你压我骑我摸我咬我,不管我的死活插我,我恨死你了你滚开操你妈的你滚开!简约的心里有太多的否定。但他还是在否定之中一下子抱紧叶知秋宽阔而光滑的脊背,吻着他的脖颈。这个时候夜的寒冷让他颤抖,让他声音颤栗地说:"叶老师,我好怕呀!" "叶老师,我好怕!"
  
  牛牛把所有节目都做足了,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把红酒一饮而尽。他没什么酒量,哪怕只是喝一滴酒都会面红耳赤。酒精迅速把他的四肢麻醉,思绪也变得迟滞起来。他很块地睡了,醉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去了。
  
  肖细心地为他卸妆,褪去他的红粉朱唇,脱下他那压在箱底儿珍若瑰宝的晚礼裙,帮他换上一件干净松软的睡衣,把他轻轻地抱进被窝里。
  
  肖说:"六点半的时候他恐怕不会醒,到时候只能我送你了。"简约说:"没关系。"简约望着肖。肖深情款款地看着睡梦中的牛牛,那份专注使他焕发出某种光泽。简约突然和动容。说:"你对牛牛真好。" "是吗?"肖说:"只是他可能并不知道。"又说:"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就可以了。"于是肖说:"我们干什么?喝酒好吗?"简约说:"好。"
  
这世界很妖
  (五)
  
  肖和简约分享了那瓶剩下的红酒,等房间里到处都散溢着酒的醇香的时候,他们有些微醉了。
  
  "哈尔滨好吗?"肖问。
  
  "好。"简约回答,"松花江上有冬天。"
  
  松花江上有冬天。冬天岸边的垂柳上挂满了银色的雾凇,每一条都象白色的彩虹。晴空丽日的时候有成群成群的麻雀在枝头蹦蹦跳跳,它们是灰色的,很肥,它们把雪沫当作面包屑来啄食,肆无忌惮地破坏景色。它们从来不照顾别人的感受,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鸟,也不因为毛色黯淡而自卑。
  
  在千里冰封的江面上有楼群一般林林总总耸立的冰雕雪塑。清扫得如同镜面般光洁的速滑道上,有一队队神行太保般的俊男美女蹬着冰刀在自由游弋,这其中就有简约。
  
  简约是速滑队里成绩最差的,因为最差,所以能额外地得到一些关注。比如说教练会让他多滑几圈,让他最后一个回家,或者亲自用手纠正他的动作,陪他滑翔。
  
  那时侯他的手总是冰凉的。他的印象中叶知秋的手总是又大又暖又厚。他应该有一种"恋手情结".简约的爸爸为了婚外恋而抛弃了原有的家庭,简约的妈妈为了一个上海老板而抛弃了他。简约是个苦孩子,是那种不得不坚强早熟的人。
  
  "所以,你喜欢上了你们教练?"肖问。
  
  "不是。"简约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 "不懂?"肖问:"那你现在懂了吗?" "也许吧。"简约说:"如果说喜欢,那么现在我可能喜欢你。"
  
  换句话来说,简约还比较单纯。
  
  他的脚扭伤后被迫退出了速滑队,十六岁离开了学校,之后他做过服务生卖过报纸搞过推销,目前正无所事事。他的老妈突然良心发现般从上海寄了一大笔钱来让他重返校园。
  
  虽然他的经历不是很顺利,他仍然很单纯。半个月前他第一次上网,牛牛是他见的第一个网友。
  
  他从哈尔滨赶到了长沙。他只觉得去一个远方会让自己放松,从而忘记叶知秋。
  
  简约的确没有撒谎,他对肖有一种喜欢。就在几天前初识的时候,他看见肖近乎虔诚地把酸梅汤端到牛牛面前,然后喂他喝下。简约感觉,肖是个极富爱心和耐心的人,为了这种理想的呵护,简约单纯地喜欢上了他。
  
  肖还是吃了一惊,然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牛牛,然后再看简约,然后笑笑。
  
  我们也许会喜欢那种感觉。几个要好的朋友聚到一个象家一样的房间里,酒足饭饱高谈阔论之后,静得只剩下了黑夜。床上的人不规则地躺着借着酒醉熟睡,睡不着的人数着分针秒针的滴答声寻找话题。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淡淡的花香,松软的被子象巨大的磁场将人吸附。放松四肢,简约说:"聊聊你吧,肖。"肖说:"没什么,很简单。"
  
  肖是个生长在岳麓山下的长沙伢子,吃辣椒,喝湘江里的水,到橘子洲头偷橘子,去乡下戏台听花鼓戏。他的父母都是教师。他毕业后便独居了。他和父母的关系很好,只是不经常见面。
  
  简约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那么,肖读大学的时候同几个同学玩得很好,在寒冷的冬夜里大家轮流着互相挤在一个被窝里取暖,三摸两摸就摸出了依恋。肖觉得同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
  
  肖是在一个同性恋的酒吧里认识牛牛的。当时沉默寡言的肖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喝茶。吧里来了两个远方的客人,一个姓孙的做营销的武汉人,一个姓黄的搞化工的上海人。两个人很快融入了现场的气氛,并且开始喧宾夺主。后来武汉人带着一个NG去开房间了,上海人则盯上了牛牛。
  
  牛牛说我只是来玩玩不是坐台的,上海人说别骗我我看你就象,牛牛说即便我是我也不会跟你走你这个老屁眼儿,上海人说瞧你乳臭未干长得鸡眉鼠眼就是白给我我还不要呢!
  
  牛牛有种忌病讳医的心理,也最痛恨别人说他长得丑。场面极难堪的时候肖挺身而出护住了牛牛。
  
  后来牛牛就跟着肖去吃夜宵,吃完夜宵就跟着肖去了单身宿舍。
  
  再后来,就很平淡了。
  
  也就是说肖未必是全心地喜欢牛牛的。他们在一起可以牵强的说是缘分只是并不知道这缘分会坚持多久。尽管肖表现出对牛牛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所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宠别人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自发的,不是牛牛激发的。
  
  牛牛总问:"你真的想我吗?真的疼我吗?"肖回答:"真的。"对肖而言也的确是真的,但这世间的真也有着成分、构造的不同。
  
  "你们认识多久了?"简约问。
  
  肖回答:"三个月。"三个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牵挂和感情,只是肖并不对这段感情抱以乐观态度。他无法乐观起来,即便是收看了湖南文体频道的新栏目《梦工厂》中关于同性恋的问题探讨,听到了李银河提请在新的婚姻法中增加同性合法结婚的建议,他仍不乐观。
  
  人有多元的心情,有许多心情不可能永久。
  
  牛牛因为单纯所以单纯,他不会思考那么多。有人宠自然是好的,所以他时不时地恣意娇纵起来。他没有过高的要求,但他有用只不尽的情绪。他会无风起浪无理取闹,这是他无可非议的性格。
  
  所以,简约说喜欢肖的时候,肖尽管把它当成了玩笑,心里面还是泛起了阵阵涟漪。
  
  啊!喜欢,多么美好的词汇,牛牛好象从来没有使用过。
  
  夜是无眠的,黎明也很快就要到来了。六点钟的时候两个人梳洗整理完毕。望了一眼仍在酣睡的牛牛,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站台上的人三三两两,这个城市还没有睡醒。清晨的雾有点儿凉,火车呼啸而过的冷风让简约瑟瑟发抖。
  
  他们的眼睛有点儿红肿,是昨夜未睡的关系。
  
  简约说:"我走了。"肖说:"再见。"简约说:"谢谢。"
  
  晨雾中的火车象一条绿色的长蛇,洞开的车门象一个个黑色的伤口吞吐着零星的上下车的人们。简约的银灰色风衣下摆在风中摇曳不停。
  
  突然,肖从背后抱住了他,紧紧地、动容地、不顾一切地,把唇贴在他的耳边说:"别走了。听说,同性可以结婚了。"简约笑笑,说:"是吗?"蓦地,一大串眼泪掉了下来。
  这世界很妖
  (六)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同世间所有勾搭成奸的狗男女一样一拍即合。简约便没有上火车,而是上了肖的床。在床上两个人没有什么特别越轨的行为,只是紧紧地贴肤抱在一起,半带着清醒半带着沉睡。
  
  简说:(我们按照惯例称他为"简")"我好象也不喜欢你。"肖说:"我知道。"简说:"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肖说:"天长地久是说给别人听的,天长地久是做给自己看的。"简说:"天长地久是无法用时间来判断的。"
  
  简没有回哈尔滨,哈尔滨留给他的只有伤心的往事,是属于叶知秋的月朗星稀的夜晚。简因此而敏感,也因此而脆弱和坚强。简随时等待着肖的询问,心情中竟有一份迫切。
  
  肖开始了正常的上班下班,但只坚持了两天便请假了。他陪简去橘子洲头看湘江,去岳麓书院访古,又计划着去张家界和炎帝陵。
  
  这段时间他关掉了手机和传呼机。他在形式上人间蒸发了。
  
  "这对牛牛是不公平的,"简说:"至少,他还需要两天见你一次。你不想他吗?"肖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已经深深地迷恋和依赖上了那淡淡的柠檬香味儿,可实际上他遗忘得又快又从容。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那些死去的人们用不可争的现实告诉所有活着的人们: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
  
  简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和教练的故事结局?"肖说:"为什么要问?"
  
  时间久了,简甚至渴望着盼望着肖的问询。他很想说,但是前提是有人问。他等着等着。橘子洲头的橘子已经落光了,他们把想游玩的地方游过了,肖却忘记了问,或许他根本不想问。
  
  回到肖的单身宿舍。门口悬挂了几十张留言的纸条,几乎全部是小苹果写的,字迹凌乱,可能急得快发疯了。
  
  只有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夹在其中,是牛牛写的:肖你再不给我打电话,就永远也别想见到我!!!!!
  
  他在句末加了五个惊叹号以加重语气表示自己的愤怒。可惜的是肖把它连同那一大堆纸条一起丢进了垃圾筐。
  
  简呆呆地望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凄楚的神情。
  
  简说:"你可以为了我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但是你未必值得。"简说完这句话天空便开始下雨,长沙的初冬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肖说:"可能未必是为了你,你从未要求过我什么。"
  
  肖无疑是个自恋狂。每个人的自恋都有足够的理由。随心所欲是每个人的天性,强迫自己不去随心所欲是一门重要的功课,没有人可以得到满分。
  
  我们可能会觉得对简的描写太没有性格了。但他只不过是同性恋圈中的一个小小角色,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他即便是再有性格,也难免被淹灭,十亿人口中千人一面的事太多太多。
  
  只是雨下个不停,简在雨中想起了几件可以证明自己性格的事。
  
  有一回他趁着夜色骑着单车在松花江边狂飙,在单车上他解开拉链掏出身体的某一部位开始放水。车轮碾着马路上留下的一行曼妙无比的湿漉漉的曲线。他还大呼大叫。
  
  有一回他去同学家里做客偷了同学妈妈的胸罩,然后偷偷把它塞进男音乐教师的公文包里。
  
  有一回他偷窥了一个邻家女孩洗澡。那个没有发育成熟的女孩浑身上下光洁得象白色的瓷。
  
  当然,这一切不会有人知道。就象,这世界很妖,没有人知道。
  
  文静而秀气的简在等待着肖的询问,关于他和叶知秋的故事结局。因为他很想说,但他要等有人问才说。
  
  肖只是欣赏着绵绵的细雨,似乎满怀心事的若有所思。从阳台上望他的背影,有一个消瘦性感的轮廓。
  
  简默默地收拾着床铺,那些书,那些光碟。当他拿起那瓶柠檬香味儿的空气清新剂的时候,肖说:"等等……"
  
  简知道,肖想起了牛牛。
  
  他终于想起了牛牛。
  
  简把手机递到肖的面前,"给他打个电话吧。"肖思忖了一下,接过电话,按了键。
  
  "喂,刘总吗?我是肖,我回来了,明天上班……"然后,他挂断了电话,半晌不语,缓缓地坐在了床边,点燃一根烟。
  
  "怎么……"简欲言又止。
  
  肖说:"我被公司炒了。" "对不起。"简说。
  
  "不要说对不起!"肖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或者说我们都对不起?我没有愧对任何人。"他吸烟。又说:"啊,不,我是说我没有愧对我自己。我想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人还需要什么呢?GAY还需要什么呢?要明天吗?明天说不定就是世界末日。那些天伦之乐已经不存在了。金婚银婚全是骗局!他们快乐吗?鬼知道!可以骗任何人,就是不要骗自己。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对不起。所以……"他加重语气:"你不要对我说那三个字。"简说:"可是一切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我们刚认识不到二十天。"肖一把把他拥进怀里,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用淡淡虚无又清晰的声音说:"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肖也许没有什么太多的方式表达自己。他只会敞开怀抱去拥抱,只会在耳边轻轻说话。但这已经足够了。一个拥抱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可大可小,客观存在。
  
  铺开粉红色富贵牡丹图案的提花棉毛巾被,放好淡紫色的海绵枕头,盖上嫩绿色茉莉花纹的故园冬暖被。床头贴着梁朝伟张曼玉在《花样年华》中的造型海报,床尾挂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空调嗡嗡地响着,窗外的雨沙沙地下着。杏黄色的手机同果绿色的柠檬清香剂丢在一起。沙发上的丑布娃娃瞪着眼睛看着一大堆脱下的衣服,也盯着床上的肖和简。
  
  简是瘦的,从身形和皮肤上看不出是北方人。
  
  他的大眼睛如同暗夜中的两颗玄星,翘起的唇柔软得像是融化了的玉。他用纤细的手指尖撩过肖坚挺的胸脯,然后抓住他背上的肌肤,说:"肖,我是你的。"
  
  肖,我是你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我的亲爱我的乖,我的梦想和所有,我的恐惧和忧愁,我的感伤和对痛的感受。我的燃烧和冰冷为你在爱的瞬间灰飞湮灭。我要吞噬你,也要融入你。我用发丝缠绕,用四肢盘错,用呼吸和呻吟证明快乐和保守,然后毫无保留地喷射和流泪,在这雨声沙沙柠檬香香的长沙之夜里一波三折又通畅地喘息。肖啊,我是你的。
  
  简,我是你的,我的所有都是一个你。我为你去爆破尊严,砸碎所有伦理。我是湘江湍急的流水,是江边柔细的沙粒。我是不雕琢的粗糙和牛奶的细腻。我是你长夜的呼啸也是黎明破晓时即将分娩的太阳。我是你的,是你的人体雕塑和性爱机器,是你侵略的残暴残酷的蹂躏和怜惜,我是你的俘虏也是你的天敌。简啊,我是你的。
  
  于是,他们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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