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情感世界>>○ 人到中年>>『思想中版』>>个人文集>>个人文集A-M>>ξ berlingo(雪铁龙)ξ>>民以食为天

主题:民以食为天
发信人: berlingo(雪铁龙)
整理人: icecream(2004-05-31 09:49:18), 站内信件
朋友问我儿子,你最喜欢吃什么?他说:土豆丸子,红椰菜加煎肉。朋友大笑儿子德国化之后,没忘了顺便夸我老婆:厨艺精湛,技惯中西。
要说我老婆在家是独生女,我们才结婚的时候,第一次在家里请客吃饭,因为要洗手做羹汤,她打长途电话回去请教父母,从怎么和面到如何切菜,足足问了一个小时,注意事项写了三大篇。给我丈人丈母笑话到现在。
当年老婆舍近求远,不先问问我这个身边人,当然是出于对我的充分了解。我从大学开始吃饭堂,上班以后吃盒饭,工作餐;广州的大排档物美价廉,粉面档遍布街头—实在不行的时候,方便面上打两个鸡蛋,不常吃的话,味道也很不错。所以如果单从远庖厨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我是完全有资格评上真君子的。加上那时候工作餐频繁,有时候甚至一天两次,我差点儿得了厌食症,看见生肉就恶心,对厨房那更是敬而远之。
后来到德国,中餐馆卖的大多是德式中餐,而且吃顿饭价格不菲。老婆那时已经是初出茅庐的厨林后起之秀,正好磨刀霍霍,在家里大事抄练。可惜德国的中国食品难买,材料不全,叫她很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势头。不过她是个有心人,在家没事的时候,她就试验自己做酸菜,腌辣白菜,盐蛋。花园里开辟了一块空地,春天点上小白菜,江豆,四季豆的种子,到夏天就可以吃到口。经过一番勤学苦练,老婆居然学会了自己点豆腐,发豆芽,用作意大利粉的切面机自制新鲜面条,云吞皮和四川春卷皮。我们出来时带来电饭煲,电火锅,东西南北各路菜式食谱一大堆,在这里她又买了好些意大利的,德国的,希腊什么的煮食秘诀,务必要做到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参照菜谱,再凭借记忆,老婆真苦练出几个招牌菜式来,这里面包括广式白切鸡,用葱姜浇熟油做蘸;酱牛肉,红烧鸡翅,烤鸭,糖醋鱼。红烧肉和饺子在这里几乎是每个中国家庭的保留节目,家家各见特色。老婆的酸菜饺子用的是自制酸菜,红烧肉里面加点冬菇春笋,口味一流。过年的时候包汤圆,自己做豆沙馅;中秋节用烤箱烘月饼;端午的时候包粽子,用亚洲商店卖的速冻竹叶,糯米里裹上德国火腿权当叉烧,倒也别有风味。
西菜里老婆比较拿手的属德国菜。我估计那是因为德国的气候跟她的故乡东北相近,饮食风俗都是以炖和红烧为主,她学习起来比较亲切,所以能够得心应手。法国菜,意大利菜和其他南欧菜式,我吃着总觉得有点不三不四—当然这话不能让她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大概是:这些国家讲究各种作料的搭配,这些作料名目繁复,把她给弄糊涂了。
有段时间老婆突然热衷烤蛋糕,材料买了一大堆,每个周末推出新鲜蛋糕一款,忽而樱桃,忽而巧克力,可惜孩子们很不领情,尝上一口,便直言面太硬,嚼不动,不肯再吃第二口。我咬牙吃完一块,不敢说好,怕她让我把剩下的大半个都打发了;当然也不敢说不好。好在经过几次失败的教训,老婆终于相信了我说的:蛋糕那是西方人弄的玩意儿,咱们中国人,没那感觉。从此请客聚餐,甜点改做布丁一类速成食品,让我拍她马屁的时候比较有据可依。
其实我那话纯属瞎说:烤蛋糕那是个精确度要求很高的活,德国人厨房里那些量面粉,黄油的器具就是派这个用场的。知妻莫若夫,我老婆是个富有想象力,靠灵感做事的人,象她那样有的时候多一把发面粉,没的时候少一把白糖的,当然行不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厨房的事儿都让她干了,不是显得我太大男子主义?再说她生日那天,我和孩子们在厨房里忙乎半天,捧出一个香喷喷,软乎乎的大蛋糕来,当着一大堆亲戚朋友,我老婆多有面子啊!
曾经让我们犯蹙的吃饭大事现在基本上是解决了。当然问题也不是没有:比方说德国的炉子一般烧电,热起来慢,要炒个火爆猪肝什么的根本就别想。有时候晚上两个人说起以前吃馆子的经历,免不了有些肚腹之间的遗憾:广州早茶那是没得说的,鱼蛋粉里加上点潮洲辣酱是多么美味;蕉叶屋的泰国菜,薄面饼,竹筒鱼,冬阴功汤辣得荡气回肠;那时候还是新开的“川国演义”,卖重庆凉粉,五香鸭舌,比在四川吃的味道还要好;有一次在北京吃到个菜叫“麻豆腐”,真后悔忘了问是用什么才料做的......说到馋处,老婆往往会开火烧水,煮上一锅泰国宽米粉,过了冷水之后,放上酱油醋,自制辣椒油,外加大白菜两片,味精一大勺—老婆到德国以后,怕对孩子不好,平常做菜从不用味精—聊以解馋。
去年春天,丈人丈母娘驾临。我丈人是个不领证的一厨,又心疼女儿女婿在这蛮野之帮没吃少喝,来之前做了充分准备。两个大箱子,一大半装的是各色作料干货,怕被海关查搜,都拿衣服又裹又藏的。到了我们家,稍事休整,老爷子他就挥锅铲上战场了。从此后家里一天三顿,都由他精心策划。蒸煮煎炒,务必每天变点新花样。老婆和我高兴了几天,很快有点泄气:老婆是因为丈人每菜必用味精,怕孩子吃坏胃口。跟老爷子提了一嘴,他说:你也是从小吃味精长大的,不是挺好?我则是怕那菜里的大蒜—德国人吃蒜的历史不长,一般都是周末吃,怕别人嫌口气太重。丈人丈母是东北人,十分喜食大蒜,一份凉菜里总要放上生蒜若干。我那段时间发现同事跟我说话时都不自然往回缩,只好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再说丈人的热油小炒虽然可口,可是那油烟弥漫了楼上楼下,还沾得人一身一头。德国的春天还是寒意侵骨,不能长时间开着门窗,家里各种炒菜味道混在一起,弥久不散。日子久了,连丈母娘都抱怨。我看见老爷子一头油汗,安慰他们:没关系,这是生活的气息。
后来老婆在机场含泪跟她父母告别,回到家就大开门户,换下所有窗帘,并宣布今天晚饭吃面包香肠。
前段时间有朋友从四川来看我们,带来两瓶“饭遭殃”辣椒酱。鲜红的颜色,还看得见整块的辣椒,样子非常诱人。瓶子上大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俄得慌。—有一天老婆不在家,我打开一瓶,开怀大食白米饭三大斗碗:不亦快哉!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