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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也转一篇很强的hitchcock电影评论
发信人: znevar(瑞芬)
整理人: marco_0708(2004-02-19 10:25:23), 站内信件


作者:strangelove



Hitchcock的“strangelove”——漫谈“Rope” 

Hitchcock的“Rope”可以说是惊悚片的“另类作品”。这部摄于1948年,由话剧改编的电影充分体现了相对于戏剧,电影镜头所展现出的独特魅力,并再次体现了希区科克手法的微妙。大师作品的具体的分析难免吃力,我只想以漫谈的形式来解读这部作品。 

一.观众成为谋杀者的同谋 

大师的理念总是与众不同的,很多人称Hitchcock为“悬念大师”,事实上如果从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来理解他的作品,就会发现在他的电影中,所谓的“悬念”并不是普通电影导演带给我们的所谓兴奋和未知,而是一种基于精神或者是道德上的焦虑。也只有站在这个高度上来欣赏他的电影,才会感觉到大师的高超理念。 

在Hitchcock的电影中几乎每个角色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而他总有办法通过镜头把那些人物的焦虑移植到观众身上来。在这方面Rope无疑是个里程碑。影片讲的是一个关于谋杀,掩盖和发现的故事。和其他作品不同的是,这部作品丝毫没有任何一丝传统意义上的手法渲染——从叙事到剪辑,没有任何跳跃和波动,镜头极端连续。几乎全靠镜头和对白产生效果。最与众不同的是:在影片的开始,整个谋杀时刻被清晰的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一丝隐藏的,极其平常的正面表现。但是视觉冲击力却异常强烈,似乎有给我们某种不能承受的缓慢窒息的感觉。也许你会觉得“咦?怎么没有悬念啊?”,然而细细品味这正是Hitchcock的高妙之处,事实上产生这种效果的原因不仅仅是通过连续镜头的影响我们已经把自己的感觉附体于被杀者(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更高一层的是:虽然兴奋还没诞生,焦虑已存在!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把那种谋杀者具有的负罪感移植到我们身上!——从精神分析的角度上来说,当一件隐秘而罪恶的事情被简单的视觉外在化,我们就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担忧和责任上的负罪感——因为每个人在潜意识里都觉得谋杀是件非常隐秘的事情,而当它以完完全全的,异常平静的形式被我们目睹时,已经投入影片中的我们便在潜意识里成为剧中的“知情者”,然而我们却同样孤立而束手无策!所以这样在潜意识里我们就变成了谋杀者的同谋!仔细品味整个开头的对白,可以发现它们都是在引导观众进入谋杀者的精神和思辨世界,可以说每一句都切中观众的心理要害,如果说开始观众还是沉浸在一种目睹谋杀的恐慌之中,此时已逐渐陷入同谋般状态的忧虑和思绪中——两位谋杀者的相对不同的思绪和情绪状态投射到观众潜意识里,正好有一种分裂的倾向,更加重了我们的焦虑和不安——事实上这两个角色的性格特点显然是被戏剧化的夸大的,并不真实,之所以当时我们感觉不到就是因为我们潜意识已经进入了Hitchcock设置的圈套,察觉不到这点了——那时我们只顾察觉自己的矛盾了,思维和情绪不得不跟随谋杀者而继续。 

二.关于谋杀的处理 

Hitchcock最有魅力的地方就在于他能随时轻松的处理任何一场谋杀,即便事实上他们本应紧张而隐蔽。于是观众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时刻成为罪犯的同谋,然而好奇心又驱使我们不停的搜寻与期待他们,正是这种矛盾构成了我们的紧张感(听起来可能有些变态,其实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我们的精神意识早已进入某种“梦”的状态,很多平时被克制的欲望便会轻易的被召唤出来,那些本能的知觉也就更加肆无忌弹的驰骋,所以我们会更虚拟的人物共同谋杀,偷窥,甚至被杀),同时他又很喜欢在谋杀中加入一些荒诞的表现——从镜头到道具,更加表现出我们所见的人性的不真实和不可测——相信每一个看过“stranger on the a train”的观众都不会忘记那个从眼镜里反射出的关于谋杀者的画面镜头(这也正是那部影片的海报)。在rope中,荒诞恰恰是这种表面的平静。 

每一桩谋杀都会有不同的动机,大多都与隐私有关。然而在Rope中这种动机却具有某种童话形式的荒诞和残忍。两位大学生仅仅是因为炫耀自己的才华和智慧而谋杀。这种不可思议的理由更加加重了被迫作为“同谋”的观众的紧张和焦虑。 

影片的同样突出之处是:真正的主人也许公并不是茹伯特教授(詹姆士.斯图尔特饰),而是两个大学生(至少我们更关注和担心他们)。观众的这种想法也正是Hitchcock所希望的状态,可以发现,和以往所有作品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是,导演对谋杀者的描写是非常具体,动情和彻底的,然而对于正面人物的心理和行径却交待的不多,甚至有些神秘感——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茹伯特教授的“破案”方法,他那些微妙而神秘的表情总是让我们担心。事实是:通过Hitchcock的牵引,在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中我们彻底站在了谋杀者这边——虽然我们并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事实上当影片中女佣搬桌子上的物件的时候,我们甚至比谋杀者还要焦虑和窒息;作为同谋,我们甚至不禁会讨厌那位沉不住气的大学生。然而事实上我们的心理素质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在看到那根rope的时候,我们不也心惊肉跳么? 

如果说我们有更沉稳的地方,也许仅仅在于我们还是意识的到我们的观众身份,并且在焦虑之外还有同样程度的好奇和等待的兴奋。也正是这些综合的戏剧心理影响让我们感到这部作品的乐趣。 


三.谈论——关于谋杀 

影片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还在于Party上人物之间的谈论,这里的讨论似乎有某种哲学意味,然而折射到现实中确实难以接受的——这也正是茹伯特教授反省所在。从逻辑上来说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目睹谋杀后是很难再若无其事的谈论谋杀的,然而影片中的谋杀者不是普通人,事实上Hitchcock作品中的谋杀者大都不是普通人,或者说都是经过艺术变形产生的“模型”,他正是用这种方法来塑造人性中深层的恐怖和最异常的思想状态,看到谋杀者与不知情者之间的关于谋杀的自由畅谈,不禁让我们毛骨悚然——调侃与现实之间的界线开始变得脆弱,似乎在玩笑式的调侃轻松背后不知藏着多少无法预测的恐惧,这种神经质的恐惧留给我们一种对外界极不自然的异常敏感,似乎最灭绝人性的思想往往透露于不经意的闲谈之中,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真的发生在眼前。在这部影片中这种不自觉的危机感尤为强烈——因为死亡就存在于这间封闭的房间里(并处在镜头最前的位置)——有人甚至怀疑茹伯特教授是因为闻到了桌子里的异味才心下生疑的。 

甚至在Hitchcock的很多作品中,这种效果的表达上升到潜意识的隐喻高度,并更加视觉化——无论是随意的还是刻意的。比如strangers on the train中的谋杀者母亲画的特写,画面从男主人公在电话亭里迎面火车的嚣叫突然转移到谋杀者的双手,birds中笼里的爱情鸟,the trouble with Harry中突然打开的门,vertigo中男主角同事的画,男主人公在宾馆里似乎看见“已死”的女主人公的场面,frenzy中探长妻子做的猪蹄,突然折断脆面包条与谋杀者在车中搜寻尸体上的物件的场景特写的微妙类似等等. 

同时,Hitchcock的电影还告诉我们:不同的焦虑和担忧其实可以互通,并产生很有趣的看似轻松的表象,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于是在社交中人性更多了一层看似无害的掩盖。在这部影片中,每个人的焦虑性质都不同,有关于亲情的,也有仅仅由于好奇,当然也少不了性,然而所有这些都是由于戴维.肯特利(即被杀者)的失踪引起的,Hitchcock巧妙的把各个人物之间的焦虑通过互相的猜测交互表达出来,使得每一句对白都充满了趣味——更近一层的是:我们之所以被这些看似普通的对白吸引,正是因为在这些对白底下隐藏着犯罪者(包括谋杀者和作为同谋的我们)与那些不知情者所共同焦虑的对象,虽然性质不同,但来由却是一样的,于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在潜意识里也和剧中的人物发生了焦虑的互通和碰撞,这使得每一个有关被杀者的话题都显得触“耳”惊心;同时在意识里,作为故事的清醒的旁观者——一种类似于“上帝”的角色,我们又好奇于剧中每个角色的心理忧虑,并企图探求,理解和欣赏他们,正是这种意识与潜意识的矛盾所产生的综合心理效应使我们对影片的发展和未来同时充满渴望与担忧,从而被“折磨”却又欲罢不能(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这甚至类似于某种虐待与受虐的心理,在Hitchcock的电影中观众这种虐待与受虐的快感被充分激发出来)。这正是这位大师独具魅力的地方——在他的作品中吸引人的绝不仅仅是真相的揭露过程,还有在这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千姿百态的卡通式的人物,以及那么一点点的性和挑逗。事实上他大多数影片的色彩都是很童趣的,并总会引起我们一些只曾经存在于童年时的几乎单纯的潜意识恐惧——也许这位大艺术家是在借电影回忆自己的并不愉快的童年心情,并通过恶作剧般的方法让他的观众和他一样不好受。 


四.被杀者的发现——高超的结尾 

影片的另一个怪异之处在于揭露谋杀者和谋杀者之间有某种相同的心理,这使得结尾时教授并没有像通常的侦探那样趾高气昂。这也是这部作品让人深思的地方。即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在复杂的人性面前显得那么的可笑和可悲。在教授再次回到房间时,对他的塑造不再像以前那样神秘莫测,随着他逐步意识到原本好奇而轻松的设想可能变成真是而残忍的现实时,他的兴奋也已转变成焦虑,这种焦虑在发现尸体后达到顶峰——和普通的侦探不同的是,他和谋杀者一样不希望看到这个现实,因为那只能加深他的负罪感。于是在影片的最后一个精心设置的镜头中,影片的三个主角表现出几乎同样的状态,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镜头前的茹伯特教授的背影,仔细看看这个镜头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甚至更加沮丧,因为他的负罪感也许是永远得不到解脱的。终于,连Hitchcock自己也按捺不住,人性的诡异仿佛就如此时交替的闪烁的彩色灯光,悲重的音乐在此响起。留给我们观众的不是通常的正义揭露罪恶的快感,而是一种也许连自己都搞不清初原因的无奈与悲哀。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影片有无数体现大师高超技艺的镜头安置和调度,看似不加修饰,实则杀人不见血!可以说具有一种缓慢而强烈的窒息效应,在表面的平静下无时无刻不隐藏着浮动的紧张和忧虑。在此不多加论述。从此以后这些方法在美国无数堪称“惊悚佳作”的影片中被重复之重复使用和借鉴(比如相信看过“小岛惊魂”的朋友肯定会有这个感觉),然而除了Hitchcock本人的另外少数几部影片以外,几乎找不到如此理念深度和性质的作品。在这部影片诞生之前,没有人能想象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和时间范围内,能有人做到用如此长而简单的镜头勾勒出如此具有艺术价值的精彩作品。然而伟大的Alfred Hitchcock做到了,只有他能够做到。 




附:影片制作难度和背景 

影片在整个九十分钟的时间内没有转换过场景,内容全部集中在一间狭小的房间中,而且又有如此多的人物同时出现。所以对摄影机摆放和移动的要求以及演员的表现都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一般的导演根本无从下手,生怕摄影机撞到演员!影片的录音也是很头疼的问题,因为太拥挤,只能后期录音,就当时的技术来看这无疑是极高难度的著名演员司徒尔特就劝说希区克科直接拍话剧算了。而希区克科运用了长镜头的表现方式,注意:影片的每个镜头时间至少十分钟以上!!大家想想在自己看过的惊悚片之中有哪一部用过这么长时间的镜头?在当时一般导演的观点看来这么长的镜头几乎不可能造成戏剧紧张感——估计观众看得都要睡着了。然而希区克科证明了他们的肤浅。真正的悬念是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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