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hnes(罂粟)
整理人: sisi8597(2004-01-04 03:27: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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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荣光堂”里,邂逅巴赫
■缈沨
我不是学纯美术的,却特别喜欢用笔而不是用鼠标来描绘我心中各种具象和抽象的思维。虽然自小跟随父亲习画,却从来不肯好好练基本功,一向由着自己的性子,恣意狂放着色彩和线条。父亲从来不管我,就那么让我跌跌撞撞的任意胡闹,宣泄所谓的个人“风格”。
我喜欢一切古老的东西,音乐也好,美术也好。最享受的时候,是带着画具,一边听巴赫的无伴奏大提奏鸣曲,一边在街巷里四处乱晃。取景。汉口江滩是我经常去转的地方。不过不是看沿江大道那块的建筑。进去,左弯,右拐——那些偏僻的小巷道,才是我感兴趣的。洞庭街。鄱阳街。胜利街。北京路。天津路。南京路。一路走下来,眼睛看不够。有时候,一扇古老的拱门也许就在某个拐角出现,带来小小的惊喜。我特别喜欢汉口那边以前的租界那块。非常漂亮的欧式建筑,一座一座述说着历史。听着萨拉班德,看着高墙。雕花的廊柱。钟楼。圆顶的。尖顶的。那叫一个美。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听着大提琴沉稳的节律,看着建筑,就觉得一切都和谐。都均衡。均衡就是美么,平平淡淡的,多理性的美。
黄石路那边有座古老的小教堂,名为“荣光堂”,是市基督教协会的地址。无意间坐车路过的时候瞅见的。红砖白檐,说不清是属于罗马式还是别的什么建筑风格,不过远望着玻璃窗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的灯光,特别温暖的召唤一般。一直惦记着,很想画。去的时候是傍晚,看样子教徒们好像刚刚离开。其实赶到跟前,才知道这个建筑不好画;因为所处的环境太局促,角度不好取。当我抱着画簿来回转着昂头看的时候,一位传道士模样的长者从教堂内走出,看见我在外徘徊,停下来问了两句。突然有一种很想进去看看的感觉,于是很拘束的提出了请求……
跟着传道士屏息走进了教堂。一个很小的礼拜堂,光线虽然暗但是非常柔和,讲坛,镶嵌的十字,……但是,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前方的一架老钢琴上了。看到它,觉得整个人都被引走了。其实很是可笑,我可以说压根就不会弹,很小的时候碰过,完全是玩玩而已。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我竟然径自走向了那架老钢琴,放下手中的画笔和画簿,坐到了琴前……小心翼翼的掀开斑驳的琴盖,面前呈现的是发黄的琴键,有着凹陷的指痕。我用手指小心的试探,听这架老古董发出的久远的声音。带着点儿颤的感觉……随便碰了几个音,有些不自在……努力叫自己平静,平静,然后,转向巴赫的前奏曲——12平均律的第一首。
一直都觉得,音乐和宗教理所应当的在一起。因为都对人的精神起到抚慰和感化的。很多时候,其实人是很无助的,精神上面,很有可能是脆弱的;音乐和宗教,在恰当时候,一定会给予人内心一种爱和包容。教堂中如果没有音乐,是残缺的吧……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邂逅了巴赫。
我笨拙的手指在琴键上用极缓极缓的速度摸着,不敢用力;那旋律也如同耳语一般,低低的徘徊;音符顺着缒子,犹犹豫豫的滑落,掉在地上,然后在空荡的厅堂中又浅浅弹起,沉下,消散。这一刻突然觉得四周都静止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这个时间空间。沉色的斑驳的琴,发黄的键;断断续续的,怯生生的巴赫……老传道士在背后,静静的听着。音乐转下行,更轻,几乎无法辨别……心,被扫除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想,只是听,听那早已铭刻在心,但每次听都会感动的旋律。
轻轻按下最后那个和弦,没有将手指从键盘上立即移开。半闭着眼睛,心不敢因为这音乐而游走……怕这是一个梦,怕移开手指,梦会醒来……这是真实的境界吗?我不知道,那一刻,我非常非常宁静,自心底的那种;所有的杂念,全部澄清,过滤到最底层。很久没有听巴赫了。不是很久没有听,是巴赫很久都没有走进我的内心。但是在这样一个特定时刻,特殊的环境,我觉得他径自走入了我的内心深处。又一次的感受到,巴赫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宁静。但又是这样的亲近,被包容的一种温暖的感化,传遍的全身……
传道士送我到外面,我向他道谢。他只是微微笑,拉开旁侧的小门,淡淡的说了一句,孩子,早些回去。
天晚了,归家的路上我心中充满了温暖而幸福的感觉。美好的东西总是存在,无论是虚幻,还是现实--至少,这样一个细节,让我感受到了这种感化的力量……自心底而发的赞叹一句,我爱巴赫,爱音乐;更珍惜目前能够得到的一切美好的细节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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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上两张自己近期的作品,非常惭愧;因为从来就不重视基本功的训练,所以这些画随便一扫是可以挑出一堆毛病的……其实个人更喜欢钢笔速写,也是最拿手的;但是为了拣一拣基本功,不得不画素描,于是把自己变成电线杆子,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仅仅看一个感觉吧:
第一张是画的黄石路的一条小巷子,就在荣光堂的附近……非常窄,画上不明显,实际上不能容纳两个人并肩……因为采光不好,匆匆画了两个小时就出来了,很多部分是最后自己补完的。
缈沨作于03·11·23,黄石路
第二张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建筑,在鄱阳街和天津路的交界处。据说是以前俄国人修建的东正教教堂的旧址。非常漂亮的建筑,主体浅灰色,窗为绿色,圆顶为铜色。画的时候,后面有一片美到极致的云,可惜水平太拙劣了,只能大致的磨出一块灰蒙蒙的烟雾……
缈沨作于03·11·25,鄱阳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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