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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让岁月白发苍苍去吧》(下)-转
发信人: qbswjs(红豆)
整理人: qbswjs(2003-11-26 10:39:01), 站内信件


    于是,我的朋友,体验着和渴望体验人世间男女恋情的你,羞涩而认真, 热情地为我设计着继续的情节。而我,正踩这时间中徐徐展开的情节,无法回头, 一步一步走向当年迎接过楚香帅的两扇门:一扇是伤心;另一扇,还是伤心...
    初吻事件后的薛怡然,象一只卸去外力的弹簧,一下子又回到初始平衡 状态,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尽管那距离在一个纳米一个纳米地缩小。我无可奈何 但又小心翼翼。我听说,要想推动恋爱事业的进一步发展,说是要摸着石头过河, 说是要步子大一点,说是要目光远一点。于是,我的目光首先放在一个湖上了。那 湖据说是某朝某代某个皇帝他们家的,现在据说是属于一伙名叫人民的人的。薛怡然开始坚决不肯去,后来说不安全,然后说有些远,接着说真拿你没 办法,最后说等我去拿件衣服。 湖面的风裹着夜的凉气,似有似无,让人升起一些空灵、高尚、一尘不染 等洗完澡才有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中,我带着薛怡然南上北下,东抹西拐,走着 走着我才发现周围已经见不到人了。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我的胳膊。显然,她 有些害怕了。而我也正满脑子的倚天剑屠龙刀左轮手枪之类的玩意儿。 走了几步,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听见了人声,对面走过来几条人影。再走 几步,我骤然打了个冷战。我知道我一生中的一个劫数,就象一场卫生检查或吻95 的一般性保护错误,不期而至了,不带着任何的暗示与商量,恰似一见钟情。
    你认为这世上最没个性的一类人是谁?我认为是小混混。他们永远保持着 一副吃饱饭肠子肚子不通顺的样子,象一群灭了几十年也没灭干净的苍蝇。现在对 面走过来的这三位,一看就知道是刚从三流香港电影里溜出来的,跟着成奎安收钱 的小混混。
    我一把抓起薛怡然的手,调头就走。她在轻轻地发抖,抖得我心尖都开始 疼。
    “哎哎哎,前边那两个,一块过来玩玩啊。”小混混们自然而然注意到我 们,并职业性地喊道。
    我快速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不要怕。你先去前边找人,我来和他们说。”
    她看着我,满目泪水。我推了一下她瘦小的肩头,她踉跄了一下,终于快步离开。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笑容象一朵大大的喇叭花,瞬间开遍在我的脸上。
    他们看见薛怡然离开,加快步子赶了过来。
    “怎么让小妹妹走了?”
    “我叫她给几位兄弟去买点冷饮。”我很殷勤地说,伸手拦住最前面的一个 瘦猴。与此同时,我的左脸和一只拳头发生非弹性碰撞,接着右脸又撞上了另一只拳 头。而采集脸部信息的神经脉冲还没到达大脑,第三起非弹性碰撞事件已发生在肚子 上了。
    尽管我坚信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并聊以自慰,三起非弹性碰撞还是带给了我 相当可观的动能。平时懒洋洋的胃肝肠肺这时候也跟着瞎起哄,而眼前,正值星光灿 烂;耳中,犹记大炮轰鸣。 我捂着肚子强撑着直起腰,擦了一下嘴角某种混合液体,说:“几位兄弟, 明儿我在三十七层设一桌给兄弟几个陪不是了。”
    “是吗?你?”一个混混用语法错误并且语气过长的反问句问道。“想玩儿你大爷,啊是地呀?”我肩膀被猛推了一下,差点儿一个跟头翻进湖里。 
    “怎么会呢?我现在就拿定金。”我低下头掏口袋,眼睛搜索着地面。
    阿门!
    就算我主耶稣把他最后的晚餐里仅剩的半块面包给我吃,我都不会象现在这 样感激他老人家。因为在我的脚旁,正躺着他老人家赐予的手杖———一根朽木棍。
    在渗满屈辱与愤怒的浑身骨骼快要寸寸炸开的时刻,只有我伟大圣明的主啊,才知道我正深深思念着一根朽木棍。
    我迅速拣起棍子,毫不迟疑地朝一截丑陋的小腿砸了过去,带着我整整二十二年积累的不如意,同时心中一声大喝:去死吧! 然后我握着还剩半截的棍子,朝着薛怡然离开的相反方向撒腿就跑。后来的 事情只在我脑子里留下一些断续的画面,拳和脚的大雨淋遍我全身。最后的印象里有 一只拳头,象一只穿过时空从隔世极速飞来的大锤,迎面而来。那一拳过后,世界一 片寂静,我只觉得面前被轻轻地蒙上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感觉 到什么,我说我感觉到幸福......
    天塌东南,地陷西北,时光如梭,物换星移...昨夜星辰昨夜风...红楼隔雨 相望冷...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你看这是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你 就会融化在蓝天里...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小船儿轻轻荡漾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归来吧,归来吆...念去去... 她端着一碗纯净甘甜的水站在那里,那女子是谁?那样满满一碗清澈的水 啊, 晃若空空如也...... 脚下一个不稳,我倒头就睡。



“后来呢?”

“后来我在大门口找到两个治安员。”

“再后来呢?”

“我跟他们一块赶过去,那时候你已经...”她眼圈有些发红。

“那三个小子一个也没抓到?”

“有两个跑掉了。另外一个腿好象不太好,被抓住了。”

    我笑了起来。阳光斜照进来,滑过她的肩头,散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半躺在床上,思绪简单而满足。薛怡然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白色的床 单,若有所思,象一尊待入画的古瓷器。那是我整个动荡不安的生命中最平 静的时刻,恍惚中竟有一丝永恒的错觉。
    再回到校园时,已是西瓜逐渐横行的季节。毕业班的女生们都忙着 酝酿泪水,而男生们正忙着摆地摊卖旧书,积攒一些买啤酒和香烟的钱。整个 校园的空气让他们弄的湿湿的,呼吸着这样伤感的空气,我也逐渐忧郁起来。 因为我模糊地感觉到:薛怡然正在离开我,尽管没有我们膨胀的宇宙中各星 体之间的远离速度那么明显。你知道,她的灵魂已进入我的身体,每一个细 微的移动,都象拉动一根藤蔓,扯心牵肺的疼。我黯然神伤:到底怎么了?
    又是一个星期没见到她。我象一只三天没吃到香蕉的猴子,左顾右 盼,坐立不安,还带着一股越烧越旺的愤怒。
    我决定去找她。
    我在医学院转悠了两个晚上,象个蹩脚的敌特,藏头露尾,探头探 脑,踢破花盆踩着猫,一无所获。第三个晚上,上帝终于通知了薛怡然,我找 到了她。她看见了我,吃了一惊,习惯性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为什么不肯见我?”
    “......”
    “我想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说清楚的。”
    “......”
    “那好,明天晚上我在学校操场等你,你可以不来,我会一直等到第 二天早上。”
    她一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她转过去,朝黑暗中匆忙行去,在轻 轻的脚步声中,逐渐消失成一个无。 也许你有相似的感觉:我们生命中的这一刻丝毫不差地在某一个出现 过,怎么也记不起来,我们是那样地熟悉和身不由己,以至于分不清前生、今生 与来世。就在她转过头的一刹那,我又蓦地心头一动,又记起她脸庞有流星的一 闪,又疑心是一滴泪,于是又惊心不已。咦?我怎么说“又”? 
    她还是来了。据小道消息,如果你态度足够强硬,女孩子总会迁就你的, 我哑然失笑。
    我们沿着操场走,象第一次约会。我平静了许多,准备平心静气和 她讨论。这样美丽的夜晚和美丽的女子,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勇气去怒气冲冲、大 失体统呢?
    然而,她很忧郁,象一块你眼睁睁地看着一寸一寸压向你心头的大石,难 以抗拒。也许真的发生了一场致命的异常错误吧?我大祸临头地想。
    我强作镇静,指着铁栅栏笑着说:“还记得我们翻铁栅栏的事吗?那时候 你多么害怕啊,在栅栏上还发抖哪。我...”
    我讲不下去了。她已抬起头,看着我,满目满脸的,都是泪水。
    “我们分手吧。”那么多的泪水,声音竟那样平静。“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她拿出一个信封,“也许这可以算做一个。”
    我停下所有的动作与思维,看着她。过了也许一个世纪也许是一秒钟,我活 动了一下仿佛被冻僵的头颅。我接过信封,笑了笑,“那,再见。”我听见自己的声 音 空空洞洞,象拖曳着千百次反射后的回音。我转过身。
    霎时间,胸中有万马奔腾,只听见千军万马直杀奔心中,只觉得有千刀万剐 万箭穿心,一回头,便是万劫不复,而一抬脚,是万丈深渊。 我的朋友,你正坐在南京北京合肥上海广州,你正喝着茶水听着音乐含着 Dove 左腿架在右腿上食指趴在空格键上,我怎么能企图用苍白的文字替代鲜红的情感、用 回 忆替代现实、用白天替代黑夜、用你替代我呢?我怎么能够呢?也许有一天,你会深 有 体会:那可真真是一种疼极了的感觉啊!



    “你好!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不是能用‘请原谅’三个简单的字眼就可以 解决的。我也知道我肯定很重地伤害了你,我真心希望这种伤害会随着时间 的推移而逐渐淡化,从而将我彻底忘掉。
    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的发生和结束都是不需要理由的。然 而,我们的分手,却更象是冥冥中早有的注定。
    你从来没有试图了解我的家庭,而正是这一点导致了今天的结局。准 确地说,我的家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孪生姐姐,她叫薛翎然。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外婆把我们带大。我和翎然的整个童年都 带着一种灰暗的色彩。最重要的是,我在童年时经历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这 件事深深地影响了我的性格,它让我对男性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 连十来岁的小男孩都害怕。我封闭的性格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中形成的。
    外婆去世后,我们寄宿在舅舅家,后来我考取了我们学校,而翎然考取 了本市的医学院。你可以想象,我和姐姐是相依为命的。翎然是学医的,她对我 的偏僻的性格逐渐忧虑起来,她认为随着年龄的增加,我这样的性格对将来的工 作与学习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她认为我应当和男生进行交往,以改变封闭的性格。
    认识你后,你约我去取学生证,我心里害怕极了,把事情全部将给翎然 听,翎然极力要求我去见你,我执意不肯。翎然没办法,又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她决定代我去见你,正好顺便了解一下你是否可靠,然后逐渐培养我和你的交往 的信心。你知道,长期的患难与共的生活,使得我和翎然举手投足都默契一致。在 失去双亲的这么多年里,翎然也同样养成了内向的习惯,但她的内心比我坚强的多, 所以几乎没人能将我们两准确地区分开来。她代我见你,你也毫无觉察。
    见过你后,翎然极力要我和你交往,她认为你人很可靠,不会伤害我。在 翎然的再三怂恿下,我很小心地和你开始了来往。在我偶尔恐惧袭上心头而不敢见 你时,翎然一致支持我并代我见你。当然,这一切你都没有看出来。
    就这样,我们之间也逐渐熟悉起来。而那一天你邀我看电影,我又骤然害 怕起来并在此请翎然帮助。
    看完电影回来后,翎然情绪有些低落,她要我尽管放心和你交往,并说以 后不再代我见你了。那时候,我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后你要带我去公园,我虽然害怕,但想起翎然的话,还是去了。在公园 遭遇坏人这件事对我的震动很大,我逐渐明白只有坚强才能战胜恐惧,而这宝贵的 一点,正是你和翎然教给我的,我会永生不忘。
    当翎然得知你祝愿后,表面上反映很正常,而我无意间发现,她在背地里 偷偷地哭。
    知道,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我内心痛苦极了,为姐姐翎然,也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而你也将我和翎然融合在一起,你分不清谁是翎然,谁是怡然。
    在这种情况下,分手是注定的。起初我只想慢慢结束我们的关系,而昨晚 翎然告诉我说你找过她,并要见我。经过彻夜的思考,我决定不再拖延,告诉你这 一切。如果你能理解我说的这么多和我内心的痛苦与矛盾,也许能减轻一些你所受 到的伤害。我们都很年轻,还有很多书要读,很多事要做。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平 静下来,庆幸当初我们还没有陷得太深。 许多的话都是多余的。我们都依靠自己的坚强。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永远 真诚地祝福你。
    薛怡然×月×日草于家中”

    给你一万年,你能用自己一块块坚硬的骨骼和着满腔鲜红的热血,为你心中 那块柔不可及的领地建起一道巍峨的城墙吗?给你一秒钟,你能炸毁这道城墙,将心 中沟壑纵横的伤痕都夷为平地,回到沧海连着苍穹、海藻缠着水母的混沌初开吗?你 能选择生在此世而不是彼世,爱这个而不是那个吗?你能象随身听一样把童年挂在腰 间,在渐弱的忧伤中再次自动翻转吗?你少林寺边哼着日出嵩山坳的牧羊少女呢?你 满口袋五彩的弹珠呢?你用文具盒还来的、能发射黄豆粒的、象朱德南昌起义用的驳 壳枪呢?你偷偷阅读《生理卫生》最后一章时的面红耳赤呢?你满盛着葡萄美酒的夜 光杯呢?你帐下歌舞的美人呢?你还能记得,在午夜醒来,在岁月的微光忠平添害怕 吗?你还能记得,翎浮在汹涌的时光之流中,一次又一次无端的悸动吗? 我又想起了你,我的朋友,你的笑容象正午阳光下一截热腾腾的烤红薯,温 暖而恍惚,亲切而空洞。 怎么就那么遥远呢?



    一个月后,我撕掉研究生入学通知书,一头栽进一个名叫社会的大粪坑, 其间典当尽了仅剩的自由自尊自信。两年后,我又浑身臭气锈迹斑斑地爬上来, 重新回到校园,并发誓,永不踏出校门一步。
    深夜,我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披挂着这尘世间俯仰皆是的寂寞。我知道, 黑暗已经攻陷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时间正绕过额头穿过胸膛一泻千里疾行而去,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它在划过指尖席卷而过时发出的尖锐呼啸声。
    我摊开纸,提笔写道:让我从一开始就带上深深的悲欢......
最后我写道:让岁月白发苍苍去吧。
    我站起身,快速站起带来的惯性仿佛将灵魂甩离了躯壳,在脑部短暂缺 血的恍惚中,只觉百年流于一瞬。然后我一把拗断手中的笔,掷出窗外。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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