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upraboyqd(冬心)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10-13 07:03:5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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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死亡总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不管你是否和死者有什么联系,总之听到一个生命忽然之间离开你,心情总会像沉入大海的石块。钱丽娟去逝后,似乎护士值班室里就空当了很多,原来加上护士长金静的四个人倒一班,一下子成为三个人倒一班,也就说一周我要在医院里呆上至少两个晚上。这让我很沮丧,午夜的意愿总有一种说让人憎恨的感觉。并且午夜我会感到寂寞,还有恐惧。
阴历六月二十六。今年第十三号台风即将登陆青岛,早晨天空还只是聚了厚重的云层,到了中午便一片漆黑,此刻电闪雷鸣,紧接着狂风骤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黄捷下班的时候问我要不要陪我值夜班,我推却了,让他赶快坐医院的大巴回家,再晚就没车了。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老于在医院西边的小隔间里住,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找他,说完一些嘱咐的话,又塞了几本杂志,就走了。我看着黄捷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微微叹了口气。
快要入夜了,雨却仍然坚实的往地上砸,砸出了一滩又一滩的水,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这种夜里通常是没有人来看病的。于是手拿一本杂志,坐在值班室内听着广播,也许这就是午夜医院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
有些困乏,有些支持不下去了,欲寻找周公之际,忽然听见咚咚的敲门声。这是谁呢?起身凑上前去,把眼睛对准猫眼,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就在那黑暗中,我仿佛看见了自己——那是瞳孔——对方也正在看我!我不知所措的退后了几步,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能尖叫。
我就像掉了魂魄一样,把手放在门柄上,此刻心情也复杂极了,但好奇心使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拉开了门。
——那是一张干瘪瘦长的面孔,上面爬满了皱纹——是老于,就见他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郑茜……不见了……不见了!”他努力的想把持住自己的呼吸,虽然在昏黄的灯光下,也能见到他急成橘红色面颊。
“什么不见了?”
“女尸!那个宁子!”
我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怎么会呢?我问自己,怎么会有人偷尸体呢?“老于,我们要出去找找。”我对他说。但他却有点面带难色:“郑护士,外面正是挂台风呢。”
“刮台风!就算下刀子我们也要去找,你知道医院弄丢病人的尸体是怎样的罪过吗?我们很可能都要丢饭碗,你老于还有一年就退休了,你不想连退休金都不要了吧!”我知道,退休金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对于老于头来说,苦守了停尸房那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那份钱安养晚年吗?
果然他有些迟疑了,于是我立刻从厨子里拿出两套雨衣,然后穿上,让老于到医院前面的小路,而我则到医院后面的花园看看,“刚才我听到些声音,估计是坏蛋搞得鬼,他们肯定没有走远,我们赶紧找,免得明天出事情。”我对老于这么说。
我在午夜的后院里穿行,这个医院不同于其他市区医院,依山而建,所以可以说,宽广的后花园更似一个迷你的森林。
再这样的一个台风之夜,雨水如豆粒不断打在雨衣、树叶、枝干上,和着自己脚步沙沙的声音,有些让人迷离的感觉。忽然,我发现地上出现了几个及其模糊的印记,仿佛是一个人的脚印,于是心中总算有了些慰藉的感觉,毕竟心底有了些希望,但一秒钟后,我又重新陷入了一种迷惘与不安——到底是谁偷的尸体?男的?女的?身高体壮?还是凶狠狡诈?如果他不肯放弃尸体呢?如果他向我袭击呢?一连串的如果在脑中问了出来,但脚步并未因此而停止。
后花园的小道在雨中有一种幽幽的感觉,突然,在前方黄晕的路灯灯光下,仿若见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人,从她背对着我,但仍然妖媚的曲线,我可以清楚的知道。她如一座在暴雨中屹立的雕塑,仿佛没有走动的可能。
“你是谁?”我问她,同时我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个问题不需要我回答。”前方发出不确定的、缥缈的声音,冰冷却又熟悉。于是我在大脑中搜索这个音质的特征。
一个恐惧的名字击中了我的神经,我努力告诉自己,不可能是她,因为她已经死了。
几滴雨水冲进眼眶,不禁有一阵冰冷的刺痛,于是赶忙掏出手帕,擦拭了已经被打湿的脸颊,可就在这几秒,当我的眼睛重新挣开的时候,我发现远处并没有什么人影。“怎么回事?”我讶异的问自己,同时我也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应对的答案,针扎一般的惊慌不受控制的从背后升起。
我往后慢慢的倒退,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雨天的幻觉,我需要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是一个人——我害怕!
不知那是什么,只觉着一个根手指戳在自己的脊梁上,虽然隔着一件雨衣,然那冰冷的温度依然能够清晰感知。此时的我想不顾一切的跑开,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转了过来。
我能看见那根手指随着从属于的手臂,缓慢的上升,直到指在我的眉间,我能看到惨败的手指,惨败的手腕,还有上面显眼的红色尸环。一个闪电,尸牌上的“柯雨宁”三个字,字字明晰!
我的叫声在后花园乍起,也把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已经是早上六点了,我竟然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睡了一夜!但左手似乎握着什么,摊开之后,一个小小的纸团便在眼前了,于是用手打开,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死或生。”
拿着洗漱包走向卫生间,今天好像尤其安宁,因为往常这个时候,老于总会打开收音机听“早间新闻”或.“早安青岛”之类的节目。
打开卫生间的门,却见老于佝偻着身子,依在洗漱台边上,水龙头中的自来水不断涌出,我有些诧异:“于师傅,您不应该在这里吧!”
我在一边等着他走出去,他却没有一点反应,仿若耳朵已经是聋了一样。于是伸出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年迈的身体与地面发出坚实的碰触声。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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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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