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qjoy0912(月下独酌)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10-13 07:02: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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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狗·
十五年前,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吕玉的母亲围着坟头锄松了几块田土种下南瓜。夏天,南瓜苗满坟头地爬,到秋天还不断地开花结果,这使吕玉的母亲相信,坟头是片风水,有吕玉的姥姥在阴间相助。
吕玉的母亲腆着大肚子上姥姥坟头摘秋南瓜,忽觉一阵子腹痛难忍,动弹不得。十分钟后才恢复正常。下坟时,她在泛黄的南瓜叶中发现了可怜的小生灵--小小的奄奄一息的黑狗,它身旁是一个比老鼠洞稍大的黑窟窿和丁点露出土面的朽木。那个黑洞使吕玉母亲有瞬间的昏眩。
小时候的黑狗是忧郁的,显得少年老成。它总是低着头,眼睛朝上翻看人。人往往只看到它眼里泛白的色彩。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于狗也一样。长大后的黑狗,眼睛隐蔽在黑色的毛色中,惟一能让人看懂的眼神便是森森地阴鸷和阅尽苍桑般无谓地冷。它那油亮的黑毛,象缎子一样细滑,保持着不一般的洁净,有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
它从不跟别的狗厮咬。它也从不吠叫。
小孩子见到黑狗就哇哇大哭。夜行人遇到冷不丁窜出来的黑狗,不光会吓出一身冷汗,胆小的,永远会绕道而行,决不从吕玉家门前经过。
来吕玉家的乡邻本来很少,因为黑狗,来者更是廖若晨星。有好占卜者说,黑狗阴气太重,是个不祥之物。
吕玉母亲读过高中,对于这些说法总是置以轻笑。
站在堤上望吕玉家,大片桔园深深掩盖着青砖瓦房,僻静若聊斋志异里的突然出现的野居,让人怀疑那里面居住着鬼狐精怪。
走在桔园的吕玉母亲,也不免让人有美丽妖狐的假想。
黑狗十岁那年,村里沸沸扬扬地传开本村一个女村民的见闻。
小年前几天,大约凌晨一点多钟,那个女村民在别人家打完牌,借着朦胧残月,匆匆往回赶路。经过吕玉家后园的长堤,见有豆大火星一闪,骤灭。女村民揉了揉眼睛,继续走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吕玉姥老的坟头立起一个黑影,瞬即如烟消失。
女村民双腿发软。这个晚上她没回家,她在桔园附近绕来绕去,象个梦游神。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家,面色蜡黄,瘫在床上睡了三天没起床。此人丈夫初时以为妻子与人偷情去了,等妻子安定下来说出原委,才明白妻子中了“鬼魂阵”,就是一个怎么也走不出的迷宫,能活着回来,也算是个人命大,镇压得住。
第三天凌晨,这位村民的丈夫特意打扮成女人样子,复制妻子那晚的行程。经过吕玉家桔园,他故意放慢脚步。但见吕玉家桔园黑漆漆一片。蓦地,坟头有个黑影闪现,这男人只觉头皮发麻,黑影在坟头走动,男人壮着胆子恶狠狠的吆喝一声,那黑影倏地一窜,向堤上跑来。男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吕玉家的黑狗!
男人把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妻子,妻子死活不信,说:“一条狗,不可能站得象人一样高。”她到处演说,告知村民,从此夜即闭户,不敢夜归。
村民们将信将疑。黑狗从此更蒙上一层神秘色彩,人都有点不敢正眼看它。
·鱼水之欢·
大年二十九了,老天还沉闷着脸,不肯展颜,空气里浓锁着黯淡与阴郁。过年的气氛,却并不因此而削减。
小孩开始试穿着新衣服到处炫耀,带哨响的冲天炮如离弦的箭,尖叫着,在空中爆裂,散出一团青烟,落下,划出一道弧线。
农人捕鸡杀鸡,鸡叫声虽带恐慌,却并不凄惨,它们欢快地扑腾着,渲染着传统的年。
宰生猪过年的,更是不同凡响。人的喊叫与猪的嚎叫混在一起,方圆几里都听得见。屠夫利索地挥起长条刀子,迅速坚定地捅向猪的脖子,热气腾腾的鲜血喷溅而出,汩汩流淌。
这时候,主人家便会舀一碗热血,点上蜡烛和香火,祭堂屋的先灵牌位。
大年夜,各坟墓上都“张灯结彩”。为避免风灭蜡烛,都买了彩纸做的灯笼,罩着蜡烛,一圈圈朦朦胧胧地光晕在坟头五彩缤纷。
在坟头摇曳的烛光,有的零星,有的成片,村里坟墓没有规划,凌乱散布,与村舍窗户的微光相映衬,同时又包围着村舍——村舍窗口的灯,远不如坟头蜡烛繁多。
吕玉的父亲被派到一个更远的城市去了,这个春节不能回家。吕家清冷异常。
年夜守岁,等到十二点正“开财门”的鞭炮声停息,吕玉与母亲各自回房休息。
今夜徐鹏是否前来,吕玉不敢肯定。她却是企盼着的。
经历了第一次的机械配合与疼痛难忍,后来的几个晚上,徐鹏彻夜温存与细心调教,吕玉从懵懂无知中醒来,体验到肉体的快慰,前所未有的饥渴,每天都会从体内滋生。
今夜这盆炭火,是不必熄灭的。今夜的灯,也是不必熄灭的。今夜的热情,如这灯火。
房子里很暖。折腾了一年的“年”,虽然还有零星的鞭炮声远远地传来,但快已是安静了许多。
揽镜自照,柔和的灯光下,生理的眉毛、头发、面容,到眼神、韵味,统统镀上令自己陌生的色彩。吕玉对自己笑了一下,有一颗牙齿泛黄。镜子背景里高高的暗红木衣柜看起来漆黑一片,象徐鹏爷爷睡过的棺材。
眨眼间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回头,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柜子上。
吕玉脊背又是一种发冷。
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轻微的沙沙声逼近门口。
吕玉一阵狂喜,哗地打开后门,冰冷潮湿的北风扑面而来。桔园里黑乎乎一片,吕玉眼前却幻化出无数星星点点和淡一块浓一块的黑团。
期望这黑夜凝聚成徐鹏的身影,然后将她紧裹。
什么也没有。失望地转身,忽听桔园一阵悉索,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桔林直奔吕玉,一团漆黑滚至吕玉脚下,然后冲入房间。
吕玉心悬至晕眩,掩惊呼中,却见灯下的老黑狗眼睛翻着白光,油亮的黑毛冒着森森寒气,未及吕玉缓过神来,它又风一样跑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人对黑夜的畏惧与憎恶,是因为黑夜吞噬了一切,它把你变成一个盲人,让你的耳朵听见许多东西,眼睛幻化出许多怪象。
除了奔跑的黑狗,黑夜里还有什么东西,不安份地涌动?
展开棉被,被子上的花花朵朵便摊开了一床。慢吞吞地若有所思,解衣宽带,又听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吕玉只当是黑狗,不再理会,满腹惆怅中,双腿伸进被窝,猛听得窗户发出弹击的声音,接着听到熟悉的呼叫:“吕玉,吕玉,是我,徐鹏。”
偎在徐鹏的怀里,脸贴着他冰冷的脸,手握着他冰冷的手,一边温暖着他,一边却嗔怨着他。
“学会撒娇了?”徐鹏刮了一下吕玉的鼻子,“我心不在焉地陪他们玩牌,着急得很啊!刚才黑乎乎地,在你姥姥坟边摔了一跤。我以后要是对你不好,她肯定会收拾我的。”徐鹏半真半假地说。
“瞎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来收拾你。”吕玉鼻孔轻哼。
徐鹏情不自禁地吻她。他用手伸进自己衣服里试试手的温度,然后一翻身紧紧地压着吕玉,开始了手的旅程。
在吕玉的初夜,这只手是船坚利炮,催开冰河一样的吕玉,把吕玉划进自己的搜索范围,并且占据;今夜,这只手象春风,轻拂吕玉如花身体,逐瓣开放。
“你如鱼得水。知道了有水的快乐。”徐鹏哑哑地说。
“你如水得鱼,体验了有鱼的精彩。”吕玉徐鹏的耳朵。
“子非鱼,焉知鱼之快乐?”
“子非水,焉知水之精彩?”
“别管鱼和水了。你快乐吗?”
“当然。因你而精彩。”
“嗯……”吕玉发出一片模糊的声音。
“你成绩好吗?我毕业后会去政府机关。”
“马马虎虎。才高二呢。”
“等你上完大学,我们就结婚。”
含含糊糊的声音渐渐隐没。先前大海一样涌动的被子也恢复平静,沉入梦乡。跟往常一样,天刚朦朦亮,徐鹏悄悄地离开。
---- dancing in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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