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ocho.1(暗夜紫)
整理人: chocho.1(2003-10-07 18:15:5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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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单闯祸
×月×日
繁华、喧嚣的西单,人海、车流象千军万马在奔腾。隐约可见那没有尽头的车海中,有一个秃瓢,穿着运动衫,风风火火地蹬着一辆自行车在穿梭而行。猛看一眼,认为是少年犯或是武术运动员。
其实,不是少年犯,也不是武术队员,而是我。
“快点骑。”我在催促自己。有什么法子呢?马上要拍外景到成都,总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回家吧?天天拍戏,好不容易挤出一小块时间,急忙求旅馆服务员,借来自行车,也不顾她的叮嘱,说那车没有闸,只顾快点赶回旅馆化妆拍戏。
刚拐进大木仓胡同,准备寄车,紧贴在前面的一辆“三菱”面包车忽然急刹,我那没有闸的自行车不听使唤地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已把面包车的尾灯撞碎。
逃?来不及了。那司机,一位年轻小伙子健步走来,望了望撒了一地的尾灯碎片,大有一种奈何不得的腔调问:“怎么办?”
“我赔。”我摸了摸包里的十几元钱,心想,大概还差不多。
“到单位去说。”他的语言好强硬。
“押”到他的单位,我是灰溜溜地不自在。
“这个灯是配套的,需要80多元。”他说。
什么?望看他那一无表情的脸,大有被敲竹杠的架势。
“能不能少给点?”我只有恳求。
“这已经不错了。”他颇有点不耐烦。
“那……”我为难了,“现在没有这么多钱。”
“你是哪个单位的?”
这一问,如一把尖刀逼着我掏出工作证给他。他审视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终于放了晴,咧开了嘴,满嘴被烟熏黑的牙。
“坐吧!”他潇洒地挥挥手,好象后面摆了一张软沙发。我坐下,是一张又硬又冷的木凳。
“这样吧,你把工作证留下来。”他开恩地说,“然后就回去,告诉你们领导,由领导出面交涉,你自己出这笔钱,也困难。”他好象一切都在为我着想。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闯祸的是我,还有什么理由和别人争执呢?我交了工作证,走出了门,那无数双好奇的眼睛纷纷盯着我,我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自救,就是把火辣辣的脸放进口袋里去。
唉,见鬼了
×月×日
首都汽车公司办公室。
B主任,稀疏的头发,胖乎乎的脸。笑哈哈地沏了两杯茶,笑哈哈地询问这个戏什么时候拍完,紧张吗?那粗沙的声音里颇有几分关注。
我和剧务小康,脸上堆满了笑,仔仔细细地回答。怎敢粗心?那工作证也许正锁在他的抽屉里呢!
B主任对小康轻描淡写地说:“那尾灯是日本进口的,值八百元。我们的意见,剧组帮他赔偿一半钱,我们出一半钱。”
一天功夫从八十元飞涨到八百元,相差太远。我一听,惊讶地瞪直了眼。
小康也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他闯的祸,我们剧组不管。”
B主任又说:“这么多的钱,太大,他的戏演不好怎么办?”
提得真绝。
小康说:“他是演员,拍不好戏,是他自己的责任,我们不管,我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查明情况。”
回答得真绝。
“昨天不是说80元吗?这明明是敲竹杠。”
“哈哈……赔偿几个钱,剧组还是没有问题的。”B主任对我说,“何必让你受损失呢?”
妈的,厚颜无耻。
“剧组一个子儿也不给。”小康坚定地说。
“哈哈哈……”这位主任脸上堆满了机械的笑,好不自然。我们等待着他的最后判决。他思忖片刻,手在空中一挥,犹如大将风度,说:“这样吧,我这儿有几盘关于交通安全的带子,想放给司机们看看,又没有机器,如果你们帮忙放一下,钱,咱们可以商量少收点。”
小康满口地答应,说没问题。临出门时,小康又递上一只烟给B主任,那主任显得很得意,很悠然。
小康抓住时机说:“主任,再给你们带几部录相带看看怎么样?”
B主任喜滋滋地赞同。
“那钱是不是就算了。”小康凑近B主任身边,小声嘀咕,“都是兄弟单位,今后还要互相帮助的。”
B主任狡黠地瞟了一眼小康,又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哈哈”声,最后,点头了。
望着B主任那张还在咧开嘴笑的脸,我真想在他的喉咙里塞进一团棉花。他可以把80元提涨到800元,又把800元降到零,这都是他那张咧开的嘴,掌握了那么一点权!正如人们常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大概,这位对我大赦的B主任,也是在权力上大显身手,大出风头的官痞子。
“小康,什么时候给他们放录相?”我问。
“明天。”
“谢谢你,哥们儿。”
“妈妈”找“女儿”
×月×日
吃饭时同桌坐了一位陌生的姑娘。乌黑的长发,象瀑布似地倾泻在身后,清秀而文静的面庞,带着羞涩,微微翘起的嘴唇,使她脸上闪现出几丝少女的稚气,纤瘦而匀称的身子拘束地坐着,低垂着眼帘,默默地吃着饭,不敢乱动。她就是刚定下饰演二小姐迎春的成都姑娘牟一。
在成都外景地,正要拍迎春的戏时,原扮演迎春的金莉莉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念书去了。眼看要有迎春的戏了,这急坏了王导演。
迎春,二小姐你又在何处呢?
扮演邢夫人的夏明辉同志,受命找演迎春的演员。这可是个苦差事,金莉莉已经演了一些戏,现在要找的迎春不但外形要酷似金莉莉,而且,气质又要和人物相吻合。可谁让迎春是邢夫人的女儿呢?妈妈找女儿,也在情理之中。
夏明辉在成都四处奔忙、寻觅。
王导演的眼睛盯住电话,多么希望喜讯传来。
忙了几天,但毫无结果,把夏明辉同志急得焦头烂额。突然,在路经红旗商场存车处时,她发现一位姑娘,身材苗条,文文静静的,正准备骑车走。啊,那气质,不正是她心目中的女儿吗?她兴奋地跑过去,拦住了这位姑娘。
夏明辉同志匆匆说明了来意。问;“你喜欢演戏吗?”
“不知道。”羞答答的回答。
“演过戏吗?”
“没有。”声音低低的。
“你是干什么的?”
“汽车运输公司的,刚考上电大。”低埋着头。
简单而低声的回答,羞答答的神态,毫无生气。夏明辉热情的心顿觉凉了半截。可是,火烧眉毛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这女孩子气质还是不错的。哎,试试吧。
夏明辉让她到新部县外景点来一趟,再三叮咛。她只默默点头。
也就是今天,她来了。化了妆,试了镜头。那形象、那气质刚好和导演心目中的形象相吻合,迎春,就是她了。导演果断拍板。
没有演过戏怎么办?多拍两次就会了。
不会表演怎么办?让辅导老师教,一个镜头一句词地具体辅导。
就这样,她留在了剧组,坐在了这张饭桌旁。除了邓婕、张莉我又多了一位成都老乡——牟一。
当代青年不喜欢贾宝玉
×月×日
某杂志上搞了一次民意测验:当代青年最喜欢世界名著里的哪个人物?最不喜欢四个人物?
回答是:最不喜欢的人物——贾宝玉。
今天,到一位老师家里去玩。她那正上初中的女儿非常喜欢《红楼梦》,对书中的章节和人物了如指掌,有些见解也颇有深度。她说:宝钗,凤姐、探春,都是她喜爱的人物。谈到了贾宝玉时,她却说:“我不喜欢!<”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喜欢。”
干脆、直率、毫不掩饰地表明自己的观点,足以看出当代青年学生的审美观。
“老实说,如果站在当代青年的角度,我也不喜欢贾宝王。”我说。
她疑惑地看看我,好象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肯定地说:“现在我们对美的衡量已经远远地不局限于漂亮了。男性美的标准是深沉、坚定,而两百年前,男性美的标准却是外在的英俊与风雅。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美学观念和审美趣味。新的社会,新的时代,产生出新的美学观念和审美标准。正如黑格尔说,美是个流动范畴,而不是固定范畴。各个时代的美都是由该时代实践所决定的,只有同人类历史发展必然规律相一致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红楼梦》是那个时代的作品。贾宝玉属于那个时代的男性,他对封建社会的反叛行为,对爱情的纯真、执着,是美的、是有魅力的。阅一部作品,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背景,要理解彼时彼地的人的审美意识。如果按照现代人的眼光去判断两百年前社会实践所产生的美,这未免太狭窄,这位中学生同意我的浅见,至少认为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有多余的票吗?”
×月×日
深深的夜色陪伴着我。刚拍完戏,赶到民族文化官,等退票。
今天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演出现代话剧《魔方》。
站在街道边,手里握着一元钱,眼睛定定地凝望擦肩而过的行人,不情愿地叫上一声“有多余的票吗?”声音是低低的,心里好紧张。希望有一张票忽然飞到我眼前。
等退票的,多半是年青人,这个话剧很有魔力。寒风,肆无忌惮地刮在我脸上,刺骨地疼,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脖子里去。忍受着寒冷,忍受着饥饿,来回地寻问,拿出毕生的勇气问“有多余的票吗?”
剧场的铃声已响过两遍,眼看就要开演了。唉,希望已渺茫。
“哈,站那等票的,是电视剧《红楼梦》里演贾宝玉的欧阳奋强。”黑暗中,传来的惊喊声犹如雷鸣,击得我心里“腾”地一声。意外地回头一看,好几个人正对我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我脸被差得火烧火燎,真想在脚下钻个洞,跳下去。但又想,为了观摩一场戏,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对,没有!
这样一宽心,也就理直气壮起来,无所顾忌地大喊“有多余的票吗?”
奇迹终于发生了,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同志卖给我一张票,位置不太好,但总可以踏踏实实地走进剧场大门了。我感激地目送这位老同志消失在夜色中。
《魔方》把生活中似乎没有联系的几个片断组接起来,构成和谐的整体。既用布莱希特的隔离效果,让观众冷静地去思考,和台上的演员一起去创作,留有耐人寻味的想象空间,又采用了荒诞派的象征——夸张的手法,折射社会中的一些问题。《魔》剧以崭新的风格展现在观众眼前,在舞台上是个大胆的创新。
戏完了,为这脑子里满装的精神食粮而振奋、激动。我想,如果还有这样的艺术作品,即便再远再冷,我还要来,还要站在门口叫:“有多余的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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