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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诗词随思录(九至十一)
发信人: junleio(杨柳困)
整理人: dannylu(2003-09-06 13:18:47), 站内信件
诗词随思录(九)
2003。07。07 星期一 晴

十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牡丹花是唐代极为流行的花卉,“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几乎是万人围观的景面了。这一流行倒是颇为长久,而且中间还穿插了武则天一代女皇贬牡丹的传说,以至此后洛阳牡丹花最负盛名。
  也不知道“花开富贵”的牡丹花是否真能给人带来富贵,还是只有富贵的人家才养得起。所谓“金银宫阙神仙队,锦绣园林富贵花”,牡丹花开的时候,权门富贵总会设宴酬宾,那些名士才人们也跟着舞墨弄文的,宋代的这种风气远远超过唐代,“士庶竟为遨游”、“笙歌之声相闻”。
   流行的东西,有时候未必是好,牡丹花一旦到了“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的时候,真不知几人买得起?买了又有何用?清代的十万银大约是现在的一千万左右,唐代的困困倒未曾见有学者推算过,数十千钱的一株牡丹花,想来与今天十数万元一株兰花的价钱也差不了多少。“人心重华不重实,重华直至牡丹芳”,赏心悦耳本来是不错的,更何况这种时尚比之今天一些奇异怪象要好得多。
   除是白居易外,柳恽的一首诗说得不错,“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戎葵的花其实也不错,红得很,还不挑环境。

   这样说也许困困有点大煞风景,不过自古风雅两字,其实不是下层人物的,老百姓的只能占了俗字。所谓“名士真才情”,古代的商人或许还会被人讥为附风弄雅,换作是今天,这风雅倒真的少了商人是不行的 ,苏州园林式的别墅、宋明时代的家具、古代名窑留下来的瓷器、挂满西洋名画、名家手笔,普通人除了在博物馆之类可以参观外,有几人能摆在家里“陶冶心性”一番?所以也怪不得牡丹花,谁叫它是天下奇的?谁叫田里的“稼穑”只不过比野草少了一点。
   困困初中的一个美术老师,现在是国家书法协会与美术协会的成员,润笔费没有几千元是不行的,有个公司请他题个名,据说前前后后、统统笼笼的花了近四五万元,可见这文人与商人,在今天早没有什么铜臭味与穷酸味的计较了。又扯远了,古人的惜花中似乎牡丹花是少有,花落了有时还落得个“收取作香烧”的乖张命运,大概是遇不上林妹妹这样的人吧。
   宋代的一个官僚举行的牡丹会,歌妓身着白衣,饰以牡丹花,每次出场10人,便又有数十美女为宾客上酒、丝竹管乐。出场10次,饮酒10次,比之今天那些只会烧钱摆阔的实是风雅得多了。

  “豪家旧宅无人住,空见朱门锁牡丹”,富贵的终于逝去,显赫的不过是那一时,这牡丹毕竟是花,谢了还可以再开,若不幸开在败落的豪宅时,倒少了一大堆吹笙的、舞袖的、吟唱的、弄墨的,实是损色不少。 

十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代孟郊《登科后》

  首先必须说明,困困除了初中时在一游乐场亲摸马背、把玩过马尾之后(还是没有骑上),便无有过一见马缘的幸运机会,更谈不上骑马纵马之类极潇洒的事件。上面那句诗之所以在困困的脑海里有极深印象,倒是因为小时候看潮剧,有不少状元游街时出场就唱这一句,那时煞是好听好看。

  虽然没有骑过马,但是在电视是看到过不少精彩有骑马镜头,如《成吉思汗》、《三国演义》等历史题材的电视片,尤其是“人中品布、马中赤兔”,不过老实说困困最喜欢的情节是赵子龙单枪匹马救阿斗那段,重重包围中,横冲直杀,虽说是曹老头子下令活捉,但也常让困困一个人神往上半天的。

  马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体,书生骑马多数骑得像病恹恹的,所谓“宣劝不辞金碗侧,醉归争看玉鞭长”、“白日春衫杨柳鞭,碧蹄骄马杏花鞯”,弄得娇滴滴的像个美女。不过当然也有例外的,像李白“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两种气势绝是不同;再看看放翁的,”射雉西郊常命中“,射马上射箭命中率大可用在杀敌上,是以才能言出”北望中原气如山“此等壮语。辛弃疾的“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是马上杀敌的雄姿皆不是骑马状元、寻芳书生所能比的,不过辛稼轩毕竟非书生。

  女子骑马的英姿倒是不太记得,小时候读花木兰的,看那”关山度若飞“,想来也是飒飒有余。至于王昭君之类,大约骑马也只是徐行,除了那些身兼美人与英雄的巾帼外,大多怕是如书生眼里的“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

诗词随思录(十)

十二 扇子

 “羽扇纶巾”的是苏轼笔下的周喻,《三国演义》里的鹅毛扇装扮成了戏剧里军师类智囊人物的身份像征。不过这禽毛为扇,却是早在周朝时就有了,《拾遗记》中载有涂修国献天子雌雄丹鹊各10只,孟夏时份,丹鹊脱毛,周昭王把这些鹊毛集在一起做成了两把扇子,一叫“条融”,一叫”灰影“。据一些学者认为大约是到了北宋时才出现纸糊的扇,扇骨为竹制,苏东坡的“高丽白松扇”就是这一种。以湘妃竹为上品,这就是不少诗词小说老出的湘妃扇;而据困困所知,唐代应该就有这类扇的出现,如皇甫冉的”湘竹殊堪制,齐纨且未工“、张祜的《赋得福州白竹扇》等。纸糊的扇,潮州的那种是两面都糊上皮纸,形状像心形,扇骨是纤细的竹条,风力却远胜上面的折叠纸扇(困困的家乡就有)。
  竹扇有一个好处,就是上面能题画题诗的,而且竹骨上能刻画人物山水,很是受文人的喜欢,南朝时候这一现象就有在扇面书画的现象,不过那时扇面还是齐纨,《齐书》上说:“手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览万里为遥。”,罗隐就曾在扇上画过牡丹花,”叶随彩笔参差长,花逐轻风次第开“;郑板桥也曾题过:“缩写修篁小扇中,一般落落有清风”。以前的戏剧形像中,大约书生多有手摇题了字或画的扇,当然那些纨绔子弟更是不少。
  民间的蒲葵扇却是最不错,似乎汉朝就有了,只是一直少登大雅之堂。困困这边的大多像黑桃那形状,边上缝了点布,老人们很喜欢在闲聊时一边摇扇一边聊天,便是白居易的”坐把蒲葵扇,闲吟三两声“的生活素材。

  团扇是诗词中常出现的名词,也叫“纨扇”或是“齐纨”,齐纨就是周朝时齐国的白绢,与鲁缟齐名。《红楼梦》中就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团扇因其有团圆的意思,早先也被赋与有爱情观念在内,如”同心如可赠,持表合欢情“等。不过扇子的季节性很强,,”徐徐炎景度,稍稍凉飙扇“,一但秋冬来临,便置之不顾,古代妇女就常用这一现象来隐喻自己的不幸与闺怨。汉代班婕妤的《怨歌行》便是最早的扇怨诗,也是其中的代表作,”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断绝“。自古以来,团扇赋怨,实无出其右,“自怜春色罢,团扇复迎秋”、”恩情已随纨扇歇,攒到愁时节“不过也是其意再现罢了。而团扇之怨,后来不只深闺,就是深宫、离人也是常有用到,如“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玉人团扇恩浅,一意恨西风”,王建的《宫中调笑》也是十分有名,离人的倒是少见,大约用杨柳之类偏多,不过也有不少佳句,如“行将泣团扇,戚戚愁人肠”。

  扇子也是仕女手中宠物,琵琶半遮是不如纨扇半遮的,琵琶毕竟笨大,而且纨扇薄而透明,美人眉眼隐隐而现,倍是另有一番情趣,不论是轻愁还是掩羞,古人说得好:“遮闷绿,掩羞红”。若是明月下,假山旁,曲水处,芭蕉或葡萄架下,那情那景又惹得不少书生神魂颠倒,顿的又翻墙进去了。扇子还是美女们扑蝶、追赶萤火虫的妙物,扑蝶之类,所谓“轻纨笑自拈,扑蝶鸳鸯径”,蝴蝶与纨扇齐飞,娇媚共春色同在;不过困困喜欢还是扑流萤之类,估计是小时候困困也曾用笨重的蒲葵扇吓跑它的缘故吧,不过对于“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感觉起来还是胜过日间扑蝶,估计夜色时,萤火虫的光华如梦如幻,教人更觉诗情画境。

  扇子不仅是戏剧的道具,也是说书人的,更是歌舞的道具,唐代时已是极为常用,如“妙舞随裙动,行歌入扇清”、“轻轻制舞衣,小小裁歌扇”等。古代文人对于青楼妓女多是有感情的,常常也写到“歌扇风流,遮尽归时翠黛愁”、“近水欲迷歌扇绿,隔花偏衬舞裙红”这类句子,晏几道的《鹧鸪天》中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种场面是宋代文人的通常生活,这首词是晏几道名作,与该舞女的感情之作,写得艳而不浓,脱俗清新,困困很是喜欢。

  不过扇子主要还是退暑的工具,李白的“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那大扇不知是如何,不过奴子怕是还热得很,主人才是”不热疑清秋“。晋代有个叫汲桑的恶霸,在夏天偏要穿上皮衣,叫十几个奴仆摇扇取乐,稍感不凉,便把摇扇的人杀掉,极是凶残。如今富贵人家多半有空调,”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的景况却依然未变,只是换了个形式罢了。

  说到文人与妓女,清的《桃花扇》里的李香君与侯方域的爱情历来为人盛道,桃花扇的凄美与艳丽同时像征了爱情的坚贞与悲剧的故事本身。不过题扇诗,困困最喜欢唐伯虎的《题秋风纨扇图》,”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情?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真是一扇真堪尽炎凉。


诗词随思录(十一)

十三 风筝

  写这个话题倒是在秋天的书页〖书页诗社〗版里见钟瑜君的《七绝 风筝》后才想起的。不过提起这风筝,困困小时没有一次放得成功的,仅有一次,却是我三哥放后才让我拿的,也不过仅刻功夫又飞不起来,沮丧得很,长大后就只看不放。

  在古代时鲁班就曾“削竹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这便是今天风筝的前身木鸢,古代也叫鹞。后来材料一再更变,由木而竹,由竹而纸、由纸而绢,也相应改为纸鸢、纸鹞、风鹞等名称。早先的时候,风筝是军队的用品,以弥补马舟的不足,梁武帝被叛将侯景围在南京时,就是用风筝求援。大约是唐朝,风筝才走入民间,成为娱乐玩具。五代李邺就在风筝上装有响笛,风一吹时发出类似古筝的声音,据说这便是风筝的名字由来。
  其实困困很怀疑这个名字的由来并非李邺之时,因在唐代的高骈就有一首《风筝》:“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移将别调中”,再如司空曙的也有一首《风筝》:“高风吹玉柱,万籁忽齐飘。飒树迟难度,萦空细渐销。松泉鹿门夜,笙鹤洛滨朝。坐与真僧听,支颐向寂寥……”,另外鲍溶也有一首吟风筝之诗:“何响与天通,瑶筝挂望中。彩弦非触指,锦瑟忽闻风。雁柱虚连势,鸾歌且坠空。夜和霜击磬,晴引凤归桐。幽咽谁生怨,清泠自匪躬。秦姬收宝匣,搔首不成功。”从诗面来看是找不出有装响笛的证据,但半天之上,能有弦音清调,若没有可致响声的装饰,凭那竹骨纸肤是难以做到的。
 
  后来风筝上这响笛倒是少见,现代的好像也是少有的。到明清之时,才出现了专门制作风筝的行业,彩绘、扎工都远胜以前,在不同形状的风筝上画人物、山水等,或是制作成十几节的蜈蚣、龙形的风筝。并弄出了许许多多的配件,如响鞭、顶线等,如附在飞禽游鱼口前的饭等,品种十分之多。曹雪芹就曾写了一本书,叫《南鹞北鸢考工志》,专门写风筝的扎、糊、绘、放四艺,并有图式、配有诗歌,可惜困困没有见过:)不过从《红楼梦》的描写来看,曹雪芹对于风筝的考证是很有心得的。

  宋代之时风筝的竞技就开始流行了,不论老幼的,如“有鸟有鸟群纸鸢,因风假势童子牵”,不过那时的制作相对较差,一般只是“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北京竹枝词》有一首是这样的,“风筝放出万人看,千丈麻绳系竹杆。天下太平新样巧,一行风上碧云端”。不过陆游眼里倒是反而为之触动,不像一般人看风筝便说闲情,写下了“风际纸鸢那解久,祭余刍狗会堪哀”这等句子来。
 
  说到红楼梦的风筝,贾宝玉的是美人风筝,做工十分讲究。恩竹樵有一首《美人风筝》诗,“袅袅东风一线拖,也同织女傍银诃。从来惯作惊鸿舞,才到云霄态便多”,据说这美人风筝放上后是不能收回的,要剪断绳线让它随风飞走。

十四 烛
 
   古人说“人生三烛”,生、婚、死都要上大烛的,这烛是红喜白悲。也不知道是何故,古人的诗词里的烛多是伤感的,不论红还是白,长还是短,当然喜庆等其他的也有,不过流传广为人所熟知的却还是这愁恨句子,就如世界摄影比赛一样,反映悲苦的照片常常夺得第一名。也许刻骨铭心的并不是快乐,尤其是逝去的快乐,所带来的痛苦更是难以言喻吧。

  “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无论是离别的夜里,还是独守空房的夜里,对着默默自燃的蜡烛,常常是“愁颜恰似烧残烛,珠泪阑干”。烛泪还是人泪,有时是分不清的,是以晏几道说“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愁苦之下,更是“惟有床前残泪烛,啼红相伴”这般悲伤。

   古人常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这秉烛夜游是远胜于挑灯夜读。所谓“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面对残红,手执红烛,又是客散酒醒夜深,这番闲情最是难得,语而未尽,其韵味值得再三品味。“雪夜闲游多秉烛,花时暂出亦提壶”又是另一番雅趣,可惜现在都市的夜生活也远古代,现代人怕是少有领略的机会了。

   自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后,西窗夜烛成了常用的兄弟朋友相聚的代名词,后人也每有典用之佳作,如“最忆西窗同翦烛,却话家山夜雨”、“检书翦烛话巴山,秋池回首人千里",皆所谓不必出新也有佳作,比之现在开口便要求用古人字句必须求新出新的好得多了。当年萧文琰等人刻烛成诗,只是才思敏捷之喻,比之王植之七步成诗,不足以喻之。

  烛之光明虽不可比明月,但却也扫除黑暗,聂夷中就借了它来表达对当时统治者的期望,”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可惜歌舞升平之下,君王若是顿见破屋,未免要憎恨他大败龙兴。说到君王,李世民有《烛诗》二首,第一首尤为不错,如“镇下千行泪,非是为思人”,毕竟不同女儿情长之思。
 
  不过的禅诗中,烛之光明倒也常用,如“烛以智慧日,洒之甘露津”、“慈光一照烛,奥法相絪缊”;也有以烛喻世事之无常者,如“一生是风前之烛,万事皆春夜之梦”,风中残烛,其意不言而知。道教方面倒是略为不同,全真七子马钰之诗尤多用到,如“悔前非,明性烛”、“性如灯烛命如油”、“相滋引,明焰出山头。照破一齐休”、“运天风、摇曳灵光,转增明性烛”,有类于佛教之明心见性,皆全真教以道佛释三教合一之旨缘故吧。

  不过说回婚烛吧,古来写这方面的,困困只喜欢这两首,一是“绣帐罗帷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唯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这首真所谓恨不得夜夜春宵,如今人的笑话北极无分日夜一般,于小处见佳;二是“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虽然是第二天了,看那低声问深浅,娇羞之景顿现眼前。只是这”一日一个浅酌低唱,一夜一个花烛洞房,能有得多少时光?”人生的消磨如烛一般,不过几许之长。

  蒋捷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换了个时代,却性质无甚改变,现代人的生活很不错,歌舞厅、迪厅尤其是青少年常到的地方。写到这里,倒想起困困生日的烛光,早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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