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icesky_84223(玉蝴蝶)
整理人: byebye(2003-09-05 16:20:54), 站内信件
|
1。
母亲终于还是回来,这一切在未知的焦急中浮现。离开的七年,寂寞过来,死来活去,以为自己就是一只可以重生的火凤凰,而且远比预想的惨烈,可还是慢慢的被不娇纵的冷漠所覆盖。机场的天空依旧是大片的云彩,高速的向上奔驰的飞机,并没有冲散这片阴影,我习惯性的举起右手遮住眼睛,然后仰望着天空,依旧是不停的行走,周围的人早已在候机厅里四处张望,而我躲在免税商店的角落里,享受着冷气和嘴里并不纯正的奶油冰激凌,然后看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的眼睛,我知道,那里将传达一切。一切我所想知道的。她终于还是出来,推着皮包,三四个,向我们招手,我基本上已经无法辨认她了,原来七年真的可以把我记忆中的印象完全的改变,甚至不留下痕迹。我惊叹的锁起自己的冷漠,贴在她旁边行走,她依旧说些话,我瘦了,也长高了,还有了成年的性感印记。然后车开起来,轰隆隆的马达声排出浓烟,很快消失了。我回过头,我知道,我七年的青春,也像这寂寞的浓烟,一下子消散了,只是在那惆怅的时光碎片中偶尔还可以觅到一些班驳的影子。
2。
母亲说法国的事情。说那里清澈的空气,清冷的早晨要穿着牛仔衣,中午的时候,阳光恢复了这样的颜色,晚上的天却是迟迟才肯暗下来。似乎一切都与这里不同。我在安静的江南呆在十多年,即使在她离开这里之后,我依旧留恋绵绵细雨的日子,一人撑着天蓝色的伞,一人在不知的街道走动,看到新建起的街道公园,找到一个干净而无人的亭子,独自仰望着,独自看着鲤鱼在狭小碧绿的池子里欢快的游动。时光不自知,我还是孩子,却无法阻止一切事情发生。好象母亲的分离,我没有送别,只是简短的相处了几天,没有发生过一切似的继续生活着。
3。
母亲讨厌黑人,这与种族歧视无关,全是他们对中国人不太友好。这个我可以理解,什么样的教育,就会有相应的修养。她会说些趣事,比如一个黑人抢了一个在法国当过兵的中国人的手机,被连着追了三圈,最后黑佬实在是认输了,蹲在地上气喘吁吁。她还是对外国人友好的礼貌和天气,最为称赞。每天的夜里,她总是和旧日的亲戚,陈说好久,一个女人悠长的爱和一个女人悠长的思念,总是沉淀成那么多重复不断的话语,在深夜的时光中,告诉我们掩盖痛苦之后的寂寞。原来,她也是寂寞的。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楼底是不动声响的话语。
我可以掩面而泣自己失去的青春。她却已经真的老去。
有着令我无话可说的悲哀。
4。
她买来了香水,送给老去的女人。我收到了衣服,一贯是个张着嘴的鳄鱼。手感很好,可我从小对衣着并没有特别的嗜好。素面习惯了,现在连成年的眼睛都被换掉,戴起来,一下子亮着,一时使我对这个世界有着一种生疏感。其实,我原本就未曾彻底的了解,这是从一个不了解跌向另一个不了解,过程加重了失落感。而且带来不可避免的逃避。我收好衣服,放进箱子,以前也有很多新的东西,就是这样被时光的忘却所慢慢遗弃,现在又重复,现在我还是喜欢旧旧的有岁月感的东西。
我知道,母亲是不会明白的。我是一个念旧的人,
我怀念过去的时光,比起不可期待的未来。
我能把握只有这些。一些碎片,一些旧旧的不能离开我的宝贝。
还有一些文字和照片。
5。
八九岁时的照片,虽然有些昏黄,还是安静的摆在相册里。有和表姐的合影,她现在在法国,我已经回忆不起她现在会变的如何,即使是一些细小的差别,也原原本本的背离了过去,纯真不再。
我真的相信,我原来可以亲近的人,正一点点被现实残酷的从我身边剥离。只留下空白而虚空的回忆,慢慢腐蚀剩下的爱。那片空阔的水泥地曾经可以容下我所有的快乐,现在荒凉的小草和野花颓败的开放着。现在,没有人在踏下一些脚步。总是匆匆的过,匆匆的消失。
这里真的只是一片快要死去的废墟。这里的人,如我,真的只是慢慢向死亡靠站的旅者而已。
6。
我没有说些鄙视的话,对母亲的朋友,她们有时候没有修养的态度,令我本能的憎恶更多的言语。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有很多话要说的孩子,可却不知道忙碌的人,何时给我时间来诉说这静静的一切。
那些暴富的人,总是丑态毕露,在中国,我从骨子里厌恶他们。餐桌之外,总能看到那样的人,我和母亲被那些大声的争吵所吸引目光,但很快清楚现实就是如此,你无法改变,只能尽量使自己不要那么粗俗。尽量做到置身事外,也是一种为人的成熟之道。
7。
天亮的时候,看到身旁熟睡的母亲,好久没有那么靠近她了。我知道,她老了,我知道,她的苦是不愿意对我们说起的。但她却不知道,我再也不是那个乖乖的宝宝了,我明白了太多的事情,在这七年的时光里,我身体里束缚的东西,慢慢的睁脱出来,不忍抚摩,甚至有着难以解读的痛苦。这一切,我在心里揣想好久,没有向她说。暗夜的流,流光了,也就流走了所有。悲哀暂时无法袭击我,因为她的短暂温暖使我的记忆成为有着梦想翅膀的小鸟,只是它是倒退的向过去飞翔。
8。
火车里,我时常可以看到给婴儿喂奶的母亲。她们很年轻,但却缺少经验和耐心。母亲时常会告慰他们一些有用的消息。我在旁听着,想着自己小的时候,应该曾经是那么细心的被照顾过,被温暖过,被滋润过。现在却是这副对任何人都冷淡的样子。遗传这个东西,我渐渐不相信,母亲对陌生人总是可以轻易的敞开心扉,而我保持着距离性的不信任和冷漠,我甚至对一些一闪而过的匆忙眼神,充满了抵触。没有人知道,有些事情的到来仅仅是命运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从未真正的属于我,也从未真正的拥有过。
9。
我想,我说过了,我的寂寞。
现在只是再重复一次。仅此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