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spor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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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8-10 07:15:3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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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服!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甚至连自己的办公室也懒得去收拾一下,便匆匆地步出那正充塞着许多异样目光的警局,正式开始我被停职后的新生活,亏上司还说什么我可以好好利用接着下来的时间多照料医院里的父亲,讲得倒好听!
回到家里时,站在门口的我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但我没有让泪水从眼里滑下来,因为事实上我也不晓得自己正为何而惆怅,只是暂时停职罢了,又不是被开除,父亲也好端端地躺在医院里,还有丽丝帮忙细心照料,至于那个什么奖嘛不要也罢,有什么好伤感的?
哎!不过如果能够同时得奖又结婚,给父亲来个双喜临门的话,那该有多好!可惜现在全都泡汤了,待父亲苏醒过来之后,我便马上与丽丝举行婚礼冲冲喜,好女人实在难求呀!尤其是在这个当儿,丽丝已经是我杨争光唯一的精神支柱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才较为好过一些。
与上司就梁燕玲的命案所立下的调查期限就只剩下半天而已,哎!算了!现在的我还能够做一些什么呢?再说,我也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初是何以会如此地肯定梁燕玲的死必有蹊跷,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来怀疑那其实并非一宗简单的自杀案了,而这一切会不会仅是我个人一厢情愿的推测?
我是不是错了呢?我白忙一场了吗?
不!我若就这样放弃的话,又怎么向丽丝交代呢?而且,有一点我是至今都想不通,药是梁燕玲自己吃的,遗书也是她自己写的,但她其实又完全没有自杀的动机,那到底是什么能够令她自愿写下遗书,甘心吞下药物?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当时有人为梁燕玲斟了水,接着将自己的指纹尽数抹去,然而那杯清水却又并非致命物,安眠药才是,那个人何以会如此确定梁燕玲必然愿意服药?
最重要的是,一个事前完全没有自杀意图的人,除了以强逼的方式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情况是足以致使她心甘情愿地吞下如此大量的安眠药?
而在死者肚中仍未被鉴定出来的药物成份又会否就是关键性的答案所在?
那一个下午,昏昏入睡后我竟然梦见了女死者梁燕玲,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案发现场的床上静静地凝视着我,我并没有感到害怕,而且还懂得想,这必定是由于父亲的病情,再加上首次碰到如此复杂的自杀案所带来的压力才会引发的一个梦,但我却无法走动,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后来还梦见她出席了我和丽丝的婚礼,我当时好开心…………
不晓得是因为突而其来的头痛欲裂之感,抑或几乎叫人窒息的闷热空气,还是那极其刺耳的电话铃声,我扎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揩抹脸上的汗水一边接听电话,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听筒那端传来的竟是一声恶耗。
“杨先生,我是你父亲的主治医生,由于你父亲的病情突然有恶化迹象的关系,能够的话请你到医院来一趟………”
天呀!不会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父亲真的就快离开人世间,永远地离开我了吗?不会的!父亲他只是暂时性的身体虚弱而已,他又怎么会有事呢?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我着着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拿起电话听筒即凑到耳边来,但没有声音呀!是门铃!是门铃才对!
“原来是你!”乍见立于门口的是神色凝重的丽丝,虽然内心还是无比焦虑的,但已没有先前那般彷徨,此时此刻,除了父亲,丽丝已是我在这世上至亲的人了。
看到我脸色惨白,说话又结结巴巴的,丽丝马上扶我坐到沙发上,并且急忙到厨房去给我斟水,然后细心地喂我吃药。
“来,先吃颗镇定剂,喝点水,有什么事待镇定下来以后再说。”
有丽丝陪在身边,我才感到稍为好过一些,但我却没有法子开口说话,怎么都没法子说出半句话来,我想到我的父亲,我可怜的父亲,他就快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到了,我不想哭的,我不会哭的,我只是一时想不到东西,脑袋里一片空白罢了,我认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该往哪里去……
然后丽丝拉住了我的手,我的手被她紧紧地握在掌心里,望着她,我才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也终于懂得开口说话了。
“丽丝,我父亲他该不会有事吧?”
“我想是没事的,但首先请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丽丝说罢即红着双眼低下头来。“对不起,争光,我………”
“别傻了,我父亲的健康有问题,又怎能怪你呢………”
丽丝就在这时第一次于我正说着话的当儿打岔。“我不是指你父亲的事,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
“有什么就说吧!我俩都快是夫妻了,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看到丽丝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不好受。
但我却怎么也没想到从她口中吐出的竟然会是那一番话!
“对不起,争光,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是残忍了点,但我怕说得越迟,对你的伤害就越大,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说,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我发觉我们俩其实并不适合长相斯守,我是不可能嫁给一名警察的………总之我们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对不起,争光,我让你失望了!”
其实刚才丽丝又何需给我服食镇定剂?单是这几句话就已经足以将我摧毁了,这样的事实几乎就跟给我判下死刑没多大分别,我还要吃镇定剂来干什么呀?要镇些什么?定些什么啊?镇定又如何?不镇定又如何?有那么重要吗?我刚刚还因为仍然有她的关怀扶持而大为欣慰,可是现在呢?
我已经记不起她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了,但我还记得她在经过厅中的壁柜并望见她所给我的那瓶安眠药时,突然停下脚步将它往里边推,似乎是正在对我说:“别把安眠药放得那么显眼,免得动不动就想服用它。”
她走了以后,一切都仿佛平静了下来,可我的脑海里却在这时开始浮现自己当初与她在一起时的幸福情景,一幕接一幕地打击着我,当初感觉有多快乐,而今也就有多凄苦。
我假装忘记整件事,假装自己目前最重视最关心的人就只有父亲这一位至亲而已,但是我又哭了,也不晓得究竟是为何而悲伤掉泪。
我只盼望父亲的身体能够好起来,快一些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久好久了以后,我竟然接到丽丝的电话。
听着丽丝的声音,感觉有点不真实,曾经有一刹那我怀疑刚才所发生的都只不过是幻觉,现在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过,可是她那依然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嗓子却在提醒我,我俩之间已经不再是什么亲密的情侣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想告诉你………”
“说吧!”
“啊……你可要冷静,我刚刚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说,说你的父亲刚刚才……过……过世了………”
……………………………………
拾起掉在地上的电话听筒然后将之盖好,我开始往厅内四周游目张看,想找任何一样与父亲有关连的东西,但就是怎么找也见不着一样,却望到窗外那罩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夜幕。
天色是什么时候灰暗下来的?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吗?我的童年记忆占据了整个脑海,以往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生活片段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真的死了吗?我的父亲真的已经不在了?我们连最后一次的谈话都不是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我对不起父亲,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父亲是被我害死的?
我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 的吗?我突然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丝毫不值得留恋
了,我起身去取那瓶安眠药,安眠药放在哪里?在壁柜上,我记得她刚才还把柜上的药瓶推到隐蔽处,既然不想让我吃,当初又为什么要给我?
我为什么会感到这么悲伤?竟然毫不犹豫地便去取药的举动当真连我自己也十分惊讶,这根本就不像往常的我。
桌上有一杯清水,那是她刚刚为我斟的一杯水,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我斟水了,我的父亲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儿了,我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人世间本来就存在着太多难以理解的事,好比梁燕玲的命案,算了!她也许是真的自杀身亡的,我又执着些什么呢?浪费时间!不过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的了,没想到自己竟会与梁燕玲有着同一死法,不同的是,她还有一名情夫,以及依然深爱着她的丈夫,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了,事业亲情爱情通通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杨争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打开药瓶后,我高举起玻璃杯,对着灯光想在临死前好好地把丽丝留在杯上的指纹望多几眼,电话铃声却又在这时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响得格外温和,温和得叫我不禁有了这么一个联想,这通电话其实是想确定我到底已经死了没有,而且还显得相当有把握!认定我已经永远无法接电话了。
然后我便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发现使我更加肯定拨此电话者的真正意图,既然是这样,我就死给对方看好了,但是在死去以前,我还想先做一件事。
铃声终于停止,我马上拨了一通电话…………
我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就摊在那儿,身边还放着空药瓶和玻璃杯,不久,房门开了,她来了,想我死的人来了,真的是她!是她!---只有她才有我家的钥匙!
站在床前冷冷地望着我的她,果然就是邵丽丝。
她以为我已经死了,“达成目的”后的她却显得有一些落寞,我不能确定她是否有着一丝的悔意,当她赫然望着我霍地起身时,眼里闪烁的又的确是乍惊乍喜的目光。
“丽丝,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怒吼。
“你是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来的?”她却淡然地反问。
“我刚刚拨了通电话给周启泰,问他是怎么晓得自己的太太可能与他人有染的,他说是你告诉他的,证明了由始至终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提及有关情夫的事,于是我便有理由相信,那仅是你邵丽丝制造出来扰乱我的注意力的假象而已,所谓的家长情夫根本就不存在,我也白忙了一场,再加上我发现你之前握过的玻璃杯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的指纹,但我能肯定你刚才并没有用布抹拭过杯子,所以我想你应该是戴了施手术时用的超薄手套吧?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令你表妹甘心服药的?”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梁燕玲她既然完全没有自杀的意图,却又何以会自愿吞下大量的安眠药,甚至连遗书都写了,答案就是,我趁梁燕玲激动地向我说着有关他们夫妇俩的问题时,假意给她服食镇定剂,其实她吞下的是迷幻药,或许你们不知道,一个人要是在服了迷幻药之后没有即刻找到刺激,反而独自待在家里的话,这种迷幻药就会令人感到莫名的悲哀,甚至情绪低落,感到生无可恋,你现在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想自杀的念头啦!”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望过她一眼,这个时候的邵丽丝,正说着话时的表情不论是喜是怒是哀是乐,都同样叫人痛彻心扉。
我不知道邵丽丝是否有期待我的回应,但她很快就继续给我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晓得是居于什么心态地向我交代个一清二楚。
“接着,我又在梁燕玲对我哭诉她丈夫周启泰竟无故怀疑她不守妇道时向她献议,若是想要丈夫对她恩爱如昔的话,就得扮自杀吓他一吓,结果梁燕玲便决定依照我的计划行事,先是写下一份遗书,然后服下我给她的安眠药,我骗她说那个份量绝对死不了,况且我之后根本没有遵守约定尽快联络周启泰好让对方能够及时送她去医院洗胃,她当然是死定啦!”
梁燕玲是在邵丽丝斟了水离开之后,锁了门才服下药物的,这也就解释了何以现场仍是完全属于自杀现像的密室状况。
“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表妹?”我看见了她的眼神是充满着怨恨的。
“她当年横刀夺爱抢了我的男朋友,却不懂得好好珍惜,抛弃了他,伤透了他的心,这事我又怎会轻易忘掉呢?”
“那我呢?你又为什么连我也要杀?”
她越说越激动。“我本来以为自己的布局已经够完美的了,你根本就不会查出什么来,直到你开始怀疑那个玻璃杯上的指纹………我知道你当时一定很开心,以为我也会因此而感到高兴,但你不会想到我正是在那一刻决定除掉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事?事情原本可以就此结束的!你本可以不死的!我也已经开始喜欢上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追查下去?为什么?”她的双眼已经比她的双唇还要红。
“我每个月的薪水不是白领的!丽丝你跟我去警局自首吧,这样我们才能向法官求情,求他减轻你的刑罚。”我忍着泪上前伸手欲牵邵丽丝的手。
突地,邵丽丝一脸惊慌二话不说就迅速拔枪指着我!那是我的佩枪!她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她厉声喝令我止步,自己则一直往身后的房门口倒退而出,接着我看见她咬着牙根准备开枪,即本能地扭身一闪,但击中我的却不是一颗子弹,而是那把手枪。
我拾起手抢就往外追去,还没奔出客厅,经已听见邵丽丝的哭声突而转为惨叫,一掠而过,然后传到我耳中的是来自楼下的碰撞声,出了门口后我即跑到栏杆前往下望,是邵丽丝……的尸体!也不晓得是蓄意跳楼还是失足坠下的,她就这样死了!脑浆涂地…………
后来警方在邵丽丝的住家内起获了大批的安眠药,是医院早前报失的那几批,而在她的日记本内也详细地记载了她如何引领梁燕玲,还有我杨争光逐步趋向死亡之路的整个过程………
至于我的父亲,他老人家当然并没有死,而且已经正在康复当中,我也没有再跟她提起那位曾经对他关怀备至的护士,甚至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否有告诉过他这一切了,就让他当作是一场梦吧。
这并不是我的警察生涯之中最艰巨可怖的经历,但却肯定是叫我最为不寒而栗的一回,接着下来的三个月里也是从未试过有一天不上班并且引以为荣的我告假至频密的一段时期,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得花上至少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完全全地走出内心的阴影,真真正正地重新投入工作,恢复往日的干探本色。
直至现在偶尔午夜梦回见到了邵丽丝,她那时而哀怨森冷,时而又温柔深情的眼神还是会叫我心头发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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