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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凶光乍泄 [2]
发信人: supraboy(冰毒咖啡)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8-08 14:56:04), 站内信件
他身披短袍,头戴插有羽毛的小帽,双手交叉在胸前地凝视着我,并在我经过他身边时以洞悉天机的语色向我说了一句话:“我知道阁下昨天找过我的同室,还跟他谈了不少呢!”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子,望向那个奇怪的小胡子。
   副院长问我:“杨探长,怎么了?”
   “那位先生说我昨天找过他的同事,而我昨天的确找过阿大问话
  ,那他该也是这儿的职员吧?”
   瞟了我所指的小胡子一眼,副院长摇头一笑:“他只是我们这儿的病人之一,整天就以为自己是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经常强逼一群病人围在一块聆听他吟诗歌唱或发表伟论,有时甚至要大家陪他一块儿演出莎剧,他这人最爱装模作样,说些故弄玄虚的话吓唬人,别理他就是了!”
   我于是对着依在门口表情冷峻的小胡子笑了笑,接着随副院长一行人朝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没想到这时背后又传来小胡子的嗓音:“阁下不相信我是认识老大的吗?阁下别看我贵为大文豪,地位超然的,其实我什么朋友都交的,老大还没当清道夫之前也曾是我的同室,不是〈情事〉的〈事〉,是〈皇室〉的〈室〉呀!”
   虽然我对于他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听起来他还蛮有莎士比亚哪个年代的满腔文艺调调呢。
   “我们都叫阿大作阿大,可是这儿的病人都称呼他为老大,听说是阿大要他们这么叫的,这个小男人!”副院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这时阿大一本正经地作着曲子的滑稽模样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当我们轻敲院长的办公室的门时,他刚刚吃完早餐,一见到我们便急忙将饭盒及餐具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来。
   坦白说,再怎么收拾也没用,这办公室比阿大的木屋还要凌乱,令人联想到这儿是否经常被病人潜入捣蛋,所以便索性不再整理了。
   院长这个阿大口中的首要嫌疑犯,高瘦得来有些驼背,头发都差不多掉光了,下巴的须根却没有清理干净,要不是一早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还真以为眼前的是位一事无成的落魄中年单身汉。
   我发觉大河镇的男人都特别喜欢蓄陆小凤式的小胡子,这一点在较不热衷于蓄须的华人社会中是颇为显著的。
   与院长谈了一席话,依据他所提供的资料,我们不但没有必要怀疑凶手是院内的病人之一,也完全没有理由相信院长是这单案子的首要嫌疑犯,虽然这不表示他就完全没有杀人的可能性。
   其实此行除了证明精神病院近几日并无病人潜逃的记录外,其它的事项都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是很正常的,怪就怪我这次前来的立场有些尴尬。
   因为我之所以会有意调查院长胡瑞源,彻头彻尾是受了阿大的影响,可是在还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之前,我是没有权力盘问院长的私隐的,若果在这个时候突然要他向我报告连日来的行踪是很莫名其妙的,所以我就只能针对精神病院的角度来寻求院长的协助调查,自然亦无法印证阿大的猜测是否有根有据,又或许,院长跟阿大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这一些问题,暂且都还不是时机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接着我思前想后,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直接询问院长,阿大是因着什么原故而被解雇的,询问得那么直接,又会不会使院长怀疑到阿大身上而对他不利,结果令整个案情更加复杂呢?
   一阵敲门声响把我从一时难以定夺的困扰中拉回现实世界来。
   “进来!”
  院长话声甫落,办公室门便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一名护士模样的胖女人:“院长,有一名病人霍天保刚才在得知这两位警察先生来找院长的目的之后,便一直声称他曾在前两晚目睹凶手把尸体拖到阿大的木屋旁边,我看他说得有纹有路的,所以想征求一下诸位的看法,因为天保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事实来的。”
   现场的每一个人立时都向我投以询问的眼神。
   我点了点头:“问问看又有何妨呢?”
   小王插腔:“可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他所说的话到底有多少的可靠性呀?”
   我横了小王一眼:“他说他是在前两晚目睹凶手的,就单凭这一点,我有理由相信他可能真的是目击证人,因为死者的估计遇害时间和他所说的时间是吻合的。”
   小王提出的疑问也不无道理:“可是这儿四周都有围墙,建筑物又只有两层高,他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围墙外面所发生的事呢?”
   “所以我们才要找他来问一问呀!”
   院长遂吩咐护士出去把霍天保叫来。
   “我想这次要劳烦诸位跑一趟才行了,他这时候是不会来这儿的,我知道他的脾性。”
   “为什麽?”
   “他这个人永远都把小动物或小昆虫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刚刚他才告诉我说,他发现有几只蚂蚁正在他的床上走动,所以他一定要守在床边,以免蚂蚁被那几个老爱跳上他的床褥的胖子压死!”
   “那我们就马上去找他吧。”
   我这么说,一方面是急着想在查案的苦闷过程中听听精神病人说话好纾解一下压力,另一方面,倒亦有些期待这个霍天保果真是目击证人,虽然他并不能出庭作证,但起码能令我对这宗仍未明朗化的案子有一个更明确的追查方向。
   果然,我们一行人在胖护士的引领下来到了霍天保的床位旁,就看到他正蹲在自己的床前,把头凑近床单并眉开眼笑地说着什么,就像一个与知心好友聊着天的孩童一样。
   “天保!”
   听到胖护士叫唤自己的名字,这位身穿雪白衣裤,看来已年逾五十的霍天保立即收起笑容,然后抬起充满警戒性的目光望着我们。
   “天保,姐姐今天给你带来了几位朋友来陪你聊天。”
   听了胖护士的一番话,霍天保突然就一脸紧张地把双手伸到他的床面上,并将十指张开,仿佛要尽可能地把床上的几只蚂蚁庇护在自己的双掌底下似的。
   “要跟我聊天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不许坐在这张床上,你们会把我的朋友给压死的!”
   我们都不约而同向霍天保点头。
   胖护士显然是霍天保在全院内最为信任的人,当然,只要你看过她对病人说话时那充满着爱心与耐性的甜美笑容,就不会感到奇怪何以霍天保会如此地喜欢她了。
   “天保,你别怕,他们也是你的好朋友,一定会遵照着你的意思去做的,不过他们在与你聊天之前,很希望你能先告诉他们一件事。”
   “你们刚才走到这儿来的时候,有没有一路上边走边看,以免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蚂蚁呀,蚯蚓呀,蚱蜢呀,毛虫呀?有没有?”
   被霍天保突如其来地这麽一问,我们几个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这时细心的胖护士便连连向我们点头,于是我们亦都纷纷点头答有。
   终于,霍天保的脸上又恢复了刚刚那像个小孩般的天真笑容:“你们想问我什么?”
   我想在这一刻,我是众人当中最有必要取得霍天保信任的人:“天保,你好,我可以叫你阿保吗?”
   “当然可以啦!”
   见他笑得如此开心,我把握时机:“阿保,你可以告诉我们,前两天的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吗?我们真的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们好不好?”
   “前两天晚上,我看到天上有很多乌云,又刮着大风,我很聪明的,我知道这便表示老天爷要下雨了,我记得花园里有棵大树,大树上又有一个鸟窝,里面共有四只小鸟耶,可是 鸟妈妈有好几天没飞回来看它们了,现在又快下大雨啦,我担心它们嘛,于是就趁没有人发觉,爬上那棵大树,我喂小鸟吃饼干,因为我挖不到蚯蚓呀,然后我又给小鸟盖被子,你们千万别告诉院长呀,院长如果知道我又爬树,一定会骂我的。”
   我不由瞟了院长一眼,看见他那一副古怪的表情,忍笑:“后来呢?”
   “后来呀,后来我望到老大的屋子,看见有人拖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动都不肯动一下,就这样任那个男人拖到屋旁罗!”
   “这么夜了,又隔得那么远,你肯定自己没看错?”
   “我的眼睛很好的,明亮得跟一只小鹿小兔没多大分别的,不信你问护士姐姐!”
   我望向胖护士,她以认同的表情朝我大力点头。
   这时,霍天保又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当时我看到老大的屋子里正亮着灯呢,我真的看得清清楚楚哩,不过老大像鸟妈妈一样,我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所以没办法告诉他罗!”
   “阿保,不如你跟我们形容一下,那个男人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当时穿着什么款式和颜色的衣服?他有多高?你还记不记得呀?”
   “你在考我呀?我当然都记得啦,不过那人的脸孔倒是看得不怎么清楚耶!”
   “不要紧,你就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了。”
   环视着眼前那几张屏息静气,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的脸孔,霍天保似乎感到很有成就地笑了起来:“我还是不要讲出来比较好呗!”
   “为什么?”
   “是呀,天保,为什麽不说出来呢?”
   “别这样嘛,天保,你乖,快告诉我们嘛!”
   我身旁的几张嘴巴同时脱口而出。
   霍天保更有满足感了,他接着便露出了充满着挑畔意味的笑容:“除非你们能先答中以下的问题,否则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啦!”
   我立即催促:“那你就问吧,阿保。”
   我们几个大男人今早的情绪竟都牵系于一名精神病人的一句一字,想想也不知是荒谬还是什么。
   “你们听着,有一艘大邮轮,比铁达尼号还要大的邮轮,有一天,邮轮撞到冰山,然后就沉没了,你们说,邮轮沉没的时候,最先冒上水面的东西是什么?”
   小王最先抢答:“是救生圈?”
   霍天保摇头。
   胖护士也尝试了:“天保,是一名游泳健将吗?”
   霍天保又摇头。
   连院长都忍不住开声了:“我知道,一定是被邮轮击中而浮上海面的死鱼,对不对?”
   霍天保还是摇头,而且吃吃笑。
   后来,浴室里的肥皂,海绵,睡房里的枕头,钞票,惨叫声,粪便,甚至是杰克与罗丝,什麽想得到的答案全出来了,可是霍天保不但不曾点过半次头,还索性把注意力放回床面上,继续与那几只蚂蚁聊天玩乐。
   最先感到不耐烦的又是小王:“算了啦!我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说他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就连刚才的问题,也是根本没答案的,他只是一个存心耍弄我们的疯子嘛!”
   我看见霍天保只是抬头朝小王瞟了一眼,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的蚂蚁朋友,像极了一名不愿与莽夫一般见识的智者。 
   这时,那位可爱的胖护士便是唯一能够帮到我的人了,我们于是走到一旁去,并且轻声地商量起来。
   “依你看,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哄天保把嫌犯的模样说出来呢?”
   “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除非他突然回心转意,否则,我们除了答中他的问题之外,就休想要他们再向我们透露什麽,他是我们这儿最固执的病人,他甚至曾经为了亲眼目睹一条毛毛虫蜕变成蝴蝶,任我们怎么劝怎么拉都好,他还是在花园的大树下蹲了三天三夜。”
   “除了对小动物及小昆虫有特殊的感情之外,他还有什么特点或者弱点什么的?”
   “我知道他这个人其实还蛮迷信的,每次响雷闪电,他便会躲在被窝里,深怕自己因为以前曾经不小心伤害了小动物、小昆虫而触怒了老天爷,被雷电殛死哩。”
   “看来,我们若要天保透露实情,就只有绞尽脑汁找出他所要的答案了。”
   我无奈地与院长、副院长及胖护士握手致谢。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可以哄哄他,或者试着改变他的主意,虽然他的口供未必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有帮助,但我也不会放弃他这一条线索的。”
   这时得意洋洋的霍天保又喃喃自语起来:“老大的屋子附近,除了我们的家,一户人家都没有,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看到那个男人了…………”
   “阿保,我们要走啦!”
   “再见。”
   霍天保回应我的时候,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走在床沿上的一只蚂蚁,双掌则小心翼翼地跟着蚂蚁移动,以防万一蚂蚁不慎失足掉下,他亦赶得及营救。
   看来我的去留对霍天保来说,是一点也无关要紧的小事。
   向院长告辞了以后,我们仍然由副院长陪同下步出病人的卧室和康乐室,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全都不禁被那儿的一棵大树所吸引,而从树上传下来的啾啾鸟叫亦证明了霍天保的善良与苦心并没有白费。
   “以这样的高度,你们说是不是有可能望得到阿大的木屋呢?”我抬头望着鸟窝这样问。
   “我看是没有问题的。”镇长回答。
   突然,我的背脊被人以食指笃了两下,回头一望,原来是那位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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