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enjierong(小问)
整理人: supraboyqd(2003-07-26 10:51:5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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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
1951年10月,我背着厚重的行李卷从延边支队来到了二杠马场。
到了马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老王叔接过了我手中的包,一把就将我扯到了屋子里,没想到一把年纪力气还这么大。大娘早就给我做好了饭,煮老玉米,地瓜粥还有一大盘葱花炒鸡蛋。我实在饿不过,坐在炕上大吃了起来。老王叔从腰里拿出烟袋锅蹲在我对面吧嗒了起来,大娘坐在床沿笑呵呵地看着。这时我想起指导员在我走前跟我的说的话。
“你到了马场,可不是光为养伤的。马场就老王叔和他老伴二个人打理,你去了可要多多发挥我们人民子弟兵的力量,这就算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
指导员就是会说话,让我来给别人家当儿子还说得出大道理,真是。老王叔眼看着我把嘴里最后一口地瓜粥咽了下去,笑呵呵地对我说,杜同志,你只要不嫌弃我们老两口,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对了,现在战场那边怎么样,老美已经被俺们打回家了吧。我一抿嘴站到了坑上,左手卡腰,右手学着指导员的样子一挥。在我们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下,在我们彭德怀元帅地指挥下,我们已经将敌人赶回了三八线,打倒美帝国主义将指日可待。说完,我把挥出去的右手握紧拳往回收,到胸前用力地一顿。结果这下牵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我直咧嘴。说来真窝囊,还没有过鸭绿江,就被身后同志手里的步枪走火打中了,结果没上战场先挂了彩,我赖在部队医院里不走,说死不回家。没办法,指导员就把我送到了这个长白山角下的马场里,一想到这,我又有一点灰溜溜的。老王两口子显然不知道这事,他们热情地给我整理着房间,我闲着没事,就跑到了屋外溜达。
我刚走出门,一个黑家伙就凑过来对我一阵猛闻。我吓得一激灵,不敢动一下。这狗有半人多高,身上的毛油黑正亮,见人也不叫,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农村普通的笨狗。我隔着屋子喊,老王叔,这狗咬人不。老王叔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不要怕,部队的狗灵着咧,就是腿也有点瘸,叫虎子。果然狗围着我裤角闻了闻,就用头来拱我的腿,大尾巴摇呀摇的。我拍了拍它的头,叫了声虎子,虎子就跟着我走了起来。狗的后腿有一条是瘸的,走路时差不多是半拖着的,不过走起路还是很稳当的。虎子似乎挺喜欢我的,我一边走一边把手里的玉米掰下几粒放在虎子嘴里,虎子一边吧唧着一边愉快地哼哼着。等到我来到后院,虎子却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站着看着我。我叫了它一声,它还是站着,然后冲我吠了一声就转身回去了。这后院就是马圈,一匹匹健壮的军马老实地站在圈里,我的到来丝毫没有让它们惊讶。我从地上捡了些切好的草料,马温顺地在我手上舔着。老王叔走到我身后,咋样,这可都是我侍侯出来的。真棒,我拍了拍身边马匹的脖子,按了按马腰。胸窄屁股宽,四个蹄子又大又有力,真是好马呀,我们部队就得用这样的马。老王叔见我懂马,乐得都露出后槽牙。娃呀,倒真是咱解放军,见识不少呀。我笑着告诉老王叔,父亲小时候给地主家就放过马,这些都是父亲教给我的。老王叔放下手里的烟袋,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不赖。明天带你去山上见识见识。
晚上,躺在炕上,行军被已经被大娘重新掸过了,又软又暖和,里面有着说不清的味道。很舒服,有一点像妈妈的怀抱。融壁老王叔的呼噜一声大一声小,这让我想起我们班的大李子,那个家伙的呼噜才叫厉害,有一次硬是让别的班的同志以为是美国敌机空袭。我在被窝里笑了一声,可是转念又有些伤感,别的战友现在也算正在拿着枪坚守着阵地,我却在这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却想越不是滋味。我转了个身,这时头正冲着窗户,只见窗户外面直挺挺地亮着二个灯泡,隔着窗纸还一亮一灭的,我猛地想起父亲说过的山上野狼和老虎的眼睛,我妈呀一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那对眼珠闪了一下就没了。老王叔迷迷糊糊地问,娃,啥地了?我说外面有东西,老王叔嘟囔了一声从炕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走出屋,我听见他对着院子里喊着,你个死兔崽子,知道回来啦。咱家里来了人,你少给我闹……经过了刚才的一吓,突然感觉十分的疲惫,我的身子软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朦胧间,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我嘴边喘着粗气。那股湿湿地热气直冲我的鼻子,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大嘴在我鼻子前转悠。好家伙,我扑腾一下坐了起来,虎子就像没事似的继续拱着我的枕头。我看见老王叔抽着烟袋蹲在对面的凳子上正笑迷迷地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还人民子弟兵呢,到人家老农家里就知道一惊一咋地。我数落着自己。老王叔倒是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一边看我穿衣服一边问我。
娃,多大啦。
十八,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家是哪的呀?
辽宁铁岭的。
哦,有媳妇没?
我的脸更红了。在炕上穿好裤子,把行军腰带在衣服外面使劲一拽。
不打倒美帝国主义,我誓不结婚。走,老王叔,我陪你放马去。
不急,不急,咋也得先吃饭呀。
早饭依然是地瓜粥、老玉米。我学着老王叔的样子,拿起一根大葱在酱碗里一蘸放在嘴里。妈呀,辣的得我直咧嘴。老王叔呵呵直笑,王大妈连忙又给我添了碗粥,辣吧?我不服软地说,还行,我们家那边的大葱那才叫辣呢,我把自己吐出来的葱头随手丢给坐在地上的虎子,虎子闻了闻,使劲地打了二个嚏喷就走开了。
吃完饭,老王叔带着我走出院子。我跟在老王叔后面,看着他背着手拿着烟袋锅子优闲地走着。我问他,老王叔,你咋不赶马呢?老王叔回头说,娃,俺让你见识见识。他拿起胸前的哨子,一声哨响,山间响彻。只见山脚下的院子里,马匹们撞开圈门,顺着条路一溜小跑,不一会就跑到了对面山头。老王叔用烟袋锅碰了碰早就傻了的我,咋样,我就只剩咧嘴笑的份了。老王叔蹲在那,点着了烟袋。娃呀,咱们这地儿灵着呢。你看看,二山夹一杠,代代出皇上。虽然咱这没出一个皇上,但这的确是一块宝地呀,种啥长啥,养啥活啥。你看看对面那两座山像啥?我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老王叔用烟袋指着对面,你看那座小山像不像头狼,那座大点的山像不像匹马。我爷爷曾经给我讲过,那是长白山的白狼与麒麟打架呢。说白狼与麒麟打了七天七夜没分出胜负,最后两人都化成了山。
秋天早晨山上还飘着薄雾,脚步也被露水打湿了。现在已经有了冷意,我把风际扣系好了,对面的马在山头上嬉戏吃草,那里好像不是人间,那些都是天马。它们在云中飞腾,它们在天上奔腾。我问老王叔。
咱们马场一共多少匹马。
二十三,不,现在只有二十二匹啦。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王叔,昨天晚上的是啥东西?
唉,别提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我也没有再问,老王叔说他有些累了,就转身下山了。这时日头慢慢爬了上来,草丛里的露水也已经不见了,到处是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我在松树下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草里清新的味道,让我有些陶醉。我随手拔了根草,把草茎咬在嘴里,苦涩却还带着一股清香。不一会儿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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