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dy1230(伊洋)
整理人: chocho.1(2003-07-28 17:01: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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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湛蓝色的红楼梦
湛蓝色的红楼梦(二)
依山傍海的城市真好。
你只要避开“某某公园”的招牌,到处都有小型的天然的公园。
每次临近海边,我们都要沿着海岸线走,或者是沿着小路翻过
一座小山,远离沸鼎嬉戏的人群,找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
和Z在一起,我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怕熟人看见的心理。怕什么,
为什么要怕,我说不清楚,也想不清楚。
山和海经常是静静的。
苍穹中回荡着一种深沉的,连续着的“挲挲”声,不知是海水
抚沙还是风吹灌叶。
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有一只布谷鸟在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不知
疲倦的“布谷”,“布谷”的呼唤着。
“布谷鸟在哪里呢?”她左看又看着问我。
“你找不到它的,可能只要有山就有布谷鸟。可谁也说不清它
在哪里。”我捡起一块鹅卵石扔到海里。
“它好象是特别喜欢叫,每次来都听它叫唤。总是它自己,从
来也没有听到有个伴陪它一起叫。”
“哈哈,你要笑死我呀。再有一只叫唤那还不闹死人了,你不
觉得它的叫声特别响亮吗?别的鸟是用嘴叫,可杜鹃鸟是用脖子叫
唤,叫起来脖子这么粗”我看着Z,夸张的用双手在脖子上比出一个
水桶粗的手势“布谷,布谷脖子就一涨一涨的,露出血红色的脖子。”
“你是说布谷鸟就是杜鹃?”她没有笑,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
我:“你见过杜鹃叫唤时的样子吗?”
“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也些狼狈,其实我连杜鹃鸟都
没有见过。
她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我知道为什么说‘化做
杜鹃带血啼’了。”
“哟!诗人。”我贴近她的脸庞上下左右,前后远近的打量她。
“你以为就你们学中文的会两句呀。”她斜了我一眼,没有理
会我,低声的沉吟道:“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
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我郑重起来:“知道同事们背后叫你什么吗?”
“叫我什么?”
“十八世纪封建社会的大姑娘,《红楼梦》里的薛宝钗。”
她一幅不以为然的神态,显然她知道同事们在背后对她的议论。
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开始不好了。
她略带哀伤时神情表现出她的另一种美。这种神态是我从来没
有见到过的。
她抬头凝视着大海,我感觉到她内心中的沉重。
“你猜我觉得你像谁?”我问道。
她盯着我等待我的说法。
“你像林黛玉。那种让人可以感觉到的纯真像。相貌也像”我知
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很认真。
“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在背后议论人!我凡夫俗子一个,哪能和人
家林黛玉,薛宝钗比。我要能像林黛玉那样明示春秋就好了”她沉吟
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我倒真想像薛宝钗那样把握自己。”
我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Z所在的办公室的主任是一个打着注意把公款用尽各种方法往自
己口袋里揣的家伙。全“单位”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可谁也没有证据
去证明。前些天,Z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掌握了一些证据,一起向“单
位长”反映了主任的贪污行为。结果领头的大姐被调离了,另外两个
人也被派出去学习深造。因为Z平时嘴紧,也是分配来久的大学生,
所以就被留了下来。那个主任变着法子压制她。
前些天我和Z还疑惑,曾经也是慷慨激昂的热血青年,著名高校
毕业的高才生的“单位长”,主任在我们这些后生的眼里是那么的令
人敬重。他们高瞻远瞩又深入浅出的对国家和个人的作用的伟大意义
的高谈阔论,曾经让我们激动,甚至幻想要以他们为人生的楷模,将
来要去做像他们一样的人。
人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思来想去才恍然大悟:原来“单位长”自
己表面上不接触经济,实际上暗地里沆瀣一气:也许他就是曲线收授
了不义之财。如果“单位长”他自己没有短处,怎么会纵容主任这样
放肆。或许如果主任出现败露,“单位长”进可攻退可守。也许他根
本不屑钱财;有些人对于权利的欲望和陶醉“超脱”了对金钱需求。
用公家的钱换取他的下级成为他的鹰犬。知识,文化,哲学一旦被用
于政治,权术就变得那么面目狰狞可怕。
Z觉得自己放弃了那么多的单位没有去,奔着这个表面上是做学
问的单位来了,结果遇到这么龌龊的事情。满腔的热忱变成了看不到
前途的心灰意冷。
Z望着我:“为什么书里歌颂的东西,在现实中偏偏要反过来去做
才好?”
“因为现实中缺少的,书里才去歌颂。人们才到书中去寻找解脱
和希望”我脱口而出。我想起来在文学理论中学习过,但是,我觉得
我刚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和Z沉默着望着眼前的世界--一个包容着万物的蓝天,它包容
了我们身边的龌龊了吗?一个汇集着百川的大海,大海里的哪朵浪花
是腐朽,黑暗的污浊?如果说天和海就是我们的世界,那么,那湛蓝
色还是那么纯净吗?
其实龌龊和污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我们必须要与它们
为伍。可怕的是要在违心和虚伪中微笑着对待它们,你才能生存下去。
可怕的是,我眼前这个纯洁的“林妹妹”必须去做薛宝钗才能生存下
去。
大海和蓝天不那么动人心弦了;湛蓝色也不是那么可爱了。
此时,我突然觉得杜鹃是那么可爱,它可以去不顾一切的高亢,
尽管它要付出的是带血色的啼叫。
“我们走吧”我说。
我们的步伐有些沉重。我知道她无法去面对明天的违心的“微
笑”。
“等等”她在一株大槐树下俯下身,拾起了两朵已经开败了的
槐花小心翼翼的包在手绢中。
在等车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你喜欢林黛玉还是喜欢薛宝钗?”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是喜欢林黛玉了。”
“那,你喜欢她俩谁的长相?”她又问道。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说了我的心里话:“我喜欢林黛玉
的长相。”
“真的?真心话?”
“当然是真的了。”
她沉思了一会告诉我说:“薛宝钗的那种美适合于大多数男人的
口味,也适合多数男人的行为方式的思想理念。不但她的思想意识有
通用性。也可以说她的相貌也是通用的‘标准件’。”
“哦”我没有去想过,她竟然对《红楼梦》有这么深的理解,
又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如果不是为今天气氛的影响,我真想问
问她内心有多少红楼梦。:“那林黛玉呢?”
“林黛玉的相貌不适合多数人的审美。如果她的相貌老一些的
话,你觉得她扮演贾母那样的‘善面’合适还是扮演王熙凤的‘冷
酷面孔’合适?如果用她去扮演赵姨娘呢?。。。林黛玉的相貌就
能演她自己。薛宝钗呢,她是通用的,她除了不能扮演林黛玉,其
他人,只要进入角色,变变脸都可以。”
我眼前的Z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你再说,你喜欢林黛玉的相貌还是喜欢薛宝钗的相貌?”
我有些茫然,语调发颤:“林黛玉的。”
她眼睛一亮,顿时我觉得她精神头也足了。
“政治考试通过了!”
她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感觉,天又蓝了。湛蓝色是那么的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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