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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人与昆虫(二)
发信人: hb-wd(相忘于网络)
整理人: coralberry(2003-10-11 10:09:31), 站内信件


人与昆虫(二)
  
    我正在阅读法布尔的《昆虫记》,沉浸在昆虫的世界里;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瞒眼都是昆虫……
                 
   
 1 昆虫的幼儿园

在昆虫的世界里,有一个普遍的现象,那就是昆虫一出生就成了孤儿。所以昆虫的父母必须在它们的孩子出生之前,建好一座“幼儿园”:
最简单的是粉蝶,新娘会凭借自己植物学的本能,给未来的孩子挑选一棵茂盛的卷心菜,然后把卵产在其中的一片叶子上。
泥蜂则要先挖掘好洞穴,然后储存婴儿食品——蟋蟀、蝗虫、距螽。为了让未来的孩子们吃上新鲜的食品,它们便对猎物的神经中枢进行攻击,使之瘫痪,成为“植物虫”,然后运回洞穴,最后把卵产在这些既没有死也不能动弹的猎物的胸膛上。这样,幼儿一出生就能吃到优质鲜美的食品。

不过要说明的是,“幼儿园”的工作都是母亲一人干的:
“这样一项既需要建筑又需要储备的庞大工作,这样一种鞠躬尽瘁、奉献一生的劳作,都是靠母亲一人来完成的。她操劳过度,精疲力竭。父亲呢,他在工地上尽情晒着太阳,看着不畏艰难的母亲在那里干活儿;一旦他调戏上了邻居的女主人,就更要自动免除一切杂役了。”(《西绪福斯虫与父性本能》)

在昆虫界,父亲是不分担家庭义务的。只有在高级动物那里,才开始出现了分担家庭义务的父亲。
——如果我们人类真是进化而来,那么就可以说:母性是天赋的,父性是后来形成的;而父性仍然在形成中,因为它至今都缺乏一种稳定性。
母爱是人类文明的起源。


2 因循守旧的松毛虫
    
松毛虫行走的时候一只跟着一只,从不单独行动,而且边走边用自己的口涎在地上为后面的同伴铺出一条丝轨(用放大镜才看得见),它们从不离开这条丝轨。领头的队长只是临时的,它碰巧排在了头一位。它只好犹犹豫豫地向前走,总是忧心忡忡,因为它没有丝轨的依赖。 
法布尔做了一个实验:他把松毛虫的队伍引到一口水缸的缸沿上,使领头的队长跟在了最后一只松毛虫的后面,于是一场奇特的表演就开始了: 
松毛虫没有了队长,它们一只跟着一只,在缸沿上亦步亦趋地爬行,循环不止。 
法布尔作了记载,几十只松毛虫在缸沿上一直坚持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因为饥饿和受伤才结束了这场“表演”。(《结串而行的松毛虫》) 
 
 松毛虫从不离开前面的松毛虫用口涎铺设的丝轨,我们则从不离开前人为我们留下的传统和习俗;松毛虫靠本能生活,有理智的人大多也盲目地生活,从不审视自己的行为,也懒得去探求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陀斯妥也夫斯基有一次说过: 
“如果上帝不存在,什么事情都将是容许的。” 
——如果没有全能的上帝,就没有谁有权利对我们规定什么,我们就没有必要非要按照某一种传统和习俗生活。这些传统和习俗只不过是前人留下的“口涎”而已。


3 飘忽不定的琴声

捕捉蟋蟀是我童年时代最重要的事件。
我是捕捉蟋蟀的高手,我有许多“绝活”,比如对付深居洞穴的蟋蟀,我就对它撒尿(出门前我总忘不了喝饱凉开水)。所以在小伙伴中,我总能捕捉到年度排行第一的“蟋蟀王”。
然而我一直有一个迷惑,就是蟋蟀的鸣唱总是飘忽不定:明明听到它在A处,可当你到A处时它又跑到了B处;而当你再到B处时,它又跑到了C处或回到了A处…… 
我不知道是蟋蟀的鸣唱使我产生了幻觉,还是同时存在着几只蟋蟀?

法布尔在捕捉蟋蟀的时候也产生了同样的迷惑,不过他通过细心的观察和研究,终于揭开了其中的奥秘。
原来蟋蟀是一位腹语大师,它的鸣唱通过音量的强弱变化和音质的亮闷转换,能够造成一种距离的变动感,使人产生幻觉:“鞘翅高抬,声音响亮;鞘翅略降,声音转闷。鞘翅低压的时候,左右凸边高度不一地搭垂在柔软躯体的两侧上,这就大大缩小了振荡部位的面积,同时也就削弱了声响。”(《意大利蟋蟀》)

其实,我更喜欢那种幻觉,那种飘忽不定的琴声,它是我童年梦想的一部分。
马克·吐温好象说过:只有健康的人才能够听到蟋蟀的琴声。
我想这是真的:蟋蟀既然能使捕捉它的人产生幻觉,也一定能使那些利欲熏心的人的耳朵产生屏蔽。
对我来说,蟋蟀的琴声能够清心解毒,能够使我在人生的大染缸中偶尔见识一下自己的“本来面目”:
儿时常聆听蟋蟀的琴声,
今朝才明白其中的真谛。


4 摸到就是得到

圣甲虫(学名金龟子,古埃及人因对它怀有崇敬之情,称之为“圣甲虫”)喜欢把找到的食物(动物的粪便)精心地制作成一个圆球,小如核桃、大如苹果,然后它会走到一旁,象艺术家那样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欣赏一番,接着就滚动着粪球兴高采烈地回家。不一会,你会看到另一只圣甲虫也加入到滚粪球的行列。它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占为己有的。因为对圣甲虫来说,:“摸着的粪球,就是得到的粪球。”
两只圣甲虫一前一后,以同样的热情共同滚动着那被古埃及人视为代表世界形象的粪球。然而,最后它们必须为这个粪球决斗,结果是野蛮的——武力胜过权利:胜利者成了粪球的主人,失败者则必须重新去寻找食物,去制作粪球或去抢夺别人的粪球。
不过胜利只是暂时的,马上会有第三只圣甲虫前来“摸到”这个粪球……粪球只属于最后的胜利者,然而它的原创者已经无法考证了。(《圣甲虫》)

法国社会主义者蒲鲁东提出这样一个违反常理的论断:“财产即赃物。”
这的确是圣甲虫“社会”的真实写照。就是在人类社会,比如在许多富豪原始积累的帐薄中,我们也一定会发现大量的别人的“粪球”。
不过在人类社会,你不能象昆虫那样“摸到就是得到”,因为人与人之间有“契约”(也就是文明),而维护“契约”的力量是所有人的力量。
然而,当一个人或一个国家的力量超过了所有人或所有国家的力量,这个人或这个国家就有可能变成一只圣甲虫,就有可能随心所欲地“摸到就是得到”。
最近,美国就超越了“国际法”,“摸到”了伊拉克。
——人类的文明相对于人类的本性,还是脆弱的。


5 装死

许多昆虫在受到威胁时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装死。
法布尔对大头黑步甲和烟黑吉丁两种昆虫做过实验:对它们进行“攻击”,使之受到“威胁”。果然,步甲和吉丁立刻六脚朝天,僵滞不动。而且,当它们反复受到“攻击”时,它们装死的时间会一次比一次长:死亡的姿态从第一次的一刻钟,达到了第五次的近一个小时。
然而,精通昆虫“文化”的法布尔对昆虫界公认的“装死”一说表示怀疑,他通过深入的观察和实验,终于揭示了昆虫装死的秘密:昆虫的僵滞不动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真实的状态,是它们复杂神经系统的一种紧张的反应。因为法布尔又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当“装死”的昆虫一受到阳光的沐浴,就立刻“一骨碌地爬起来”。(《装死》)

其实只有人才会装死:他们会装孙子,奴颜婢膝,耍花招,搞阴谋。在一个虚伪盛行的人类社会,你想真实都不容易,你不得不戴着面具行事,不得不随时准备“装死”。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两个人:戴着面具的人和藏起来的真实的人。
看来我们说昆虫会“装死”,只是以“小人之心”去度昆虫之腹:
“本能从未违背过自己的诺言。”(《催眠及自杀》)
                                                   2003 7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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