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unleio(杨柳困)
整理人: dannylu(2003-09-06 13:18: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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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随思录(七)
八 渔翁樵夫
其实原想写隐士的,不过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写渔翁樵夫的好,因为这两者从某方面上来说有不少人也是可以列入隐士的,而且困困觉得比之隐士,这两者更闲适自然点,乃至更像隐士。
隐士大约是看破名利的,一般来说隐士其实多原是名人,如原混迹于官场、原来文笔也颇为不错之类,由于某种原因而隐居,这一类且消不说他。有另一类隐士颇为奇怪,在未成为隐士之前是没什么名气的,估计也无几人知道,可是成为隐士后却十分有名,这里又分出两种情况,一种是如那成语“终南捷径”由来的随驾隐士,此类实钓名利之徒不说也罢;另一类却是死守隐士之名,虽下诏屡招也不从仕,确是不错,不过这“不名之名”有时比“名而为名”更为难钓,但毕竟清高自洁,仍不愧为隐士。
樵夫与渔翁,一于山林,一于水上,所对者清风白云、水光山色。不过现在的社会这两者颇为不易为,景况困困就不说了。
樵夫在历代诗词中,以十咏为组约有皮日休、陆龟蒙两人,不过困困窃以为皮诗不如陆诗。李白曾有两句,“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砍柴的人,与耕地的人都在如屏风画卷一样的山中劳作(这首诗是写四川江油窦圌山的,耕者也是于山中所见,不像江南平原的水田),画屏两字、出入之语,实是怡然自得的心情所得。
“束薪白云湿,负担春日暮”的樵子之所以是诗人眼里的悠闲像征,大约与这云雾烟霞有关,所谓“樵子逗烟墅,渔翁宿沙汀”。古代的风景名胜远不如今天的发达,开发程度并无几,而且骚人墨客不时独自探行深山老林、险峰绝景,如李白就曾独上黄山,那时的黄山不像今天这么方便登临,山路险绝,但对于李白之类来说,兴之所致,步之所至。而于山中砍柴的樵夫,自然也跌入诗人眼中,在诗兴之起,便豁然如禅心道意,“心如白云,意似流水”般起来。“出林方自转,隔水犹相应”,山的空旷与人的自在,娓娓道出,而王维的“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却是更胜一筹,山中“人处”与樵夫的微妙关系不言而喻。
“生自苍崖边,能谙白云养。才穿远林去,已在孤峰上。薪和野花束,步带山词唱。日暮不归来,柴扉有人望”,这首诗读来朗朗上口,诗情画意并盛。诗中所写之樵夫似乎也颇会诗,可惜困困能记得樵夫的诗词无几,只记得《钮琇觚胜》中载有一樵夫黄九烟,通于诗,只是性情简傲,但不知是否因性格的关系,或知已未遇,他的诗不是被人轻侮,就是被嘲笑,直至遇到武水隐士崔金,两人互相切蹉一番诗艺后,引为知已。只是黄九烟读了崔金的诗后,自愧不如,书中便没有记载此樵夫的诗句,不过能识佳句,不论高低,隐于山林,砍柴吟诗,也算得上一高人之流。所谓“不知冠盖好,但信烟霞活。富贵如疾颠,吾从老岩穴”,可见此类樵夫对于名利、富贵所见之旷达,心情之冶净也非常人所能。至于樵歌,也是古人常用的,如“因知负樵乐,不减援琴兴”,援琴两字,则是说此歌可与琴和。
说起这渔翁钓叟,古来最有名的莫过两人,一个是兴周姜子牙,一个是助汉严子陵,都成为后来常用的典故,就不消烦述了,不过古代的渔翁一般指的是内河渔翁,出海的少有所指。渔翁的闲悠似乎更胜樵夫,不知是否是因“静钓待鱼起”,抑或是一竿一网优雅过樵夫的挥斧。诗词中似乎有一奇怪现象,宋多喜渔翁,宋前常言樵夫,也不知是否因宋的地理所致,还是官场风气所引触。词中更是如此,更有《渔夫舞》、《渔家傲》、《渔歌子》、《渔父词》之类冠名,至于吕岩的十八首《渔父词》,仍是道家仙话,类于禅宗的《十牛诗》。
陆游自语:”吾何恨,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但陆游一生终未有为渔翁之举,而唐时的方干却因貌丑而遁于会稽鉴湖,以渔翁为生。方干原曾中进士,后不得志于状元,至于是否因貌丑不中困困就不得知了,不过从他的不少诗中所透露的气息似乎有此原因,如“我来幸与诸生异,问答时容近绛纱”、“人间别更无冤事,到此谁能与问天”、“从此云泥更悬阔,渔翁不合见公卿”。而且其初时为渔翁仍不忘功名,如“此时检点诸名士,却是渔翁无姓名”、“山阴钓叟无知己,窥镜撏多鬓欲空”,只是开始那“圣主此时思共理,又应何处救苍生”报国心渐渐因官场风气而消沉,后来的诗风也近于禅,如“主人垂钓常来此,虽把鱼竿醉未醒”、“莫笑旅人终日醉,吾将大醉与禅通”逍遥无二,比之前面的感怀等更胜。“最好处,是渔翁归去,鼓棹披蓑”,渔翁之所以成为后来诗人词客笔下心上向往之事,不知是否因姜子牙的缘故,抑或只是真意欲忘迹于烟波上。
“此去行持一竿竹,等闲将狎钓渔翁”,狎字本来的意思是不太好的,但用在这里却大有游戏的味道,形相相得,娱意自若,无拘无束。渔翁之逍遥,是偏为令人称道的,尤其是景色上,“偏把云霞媚一方”、“真堪赏、恰如镜里人来往”,又如“万里乾坤清绝处,付与渔翁钓叟”这清绝处都让他们占了,怪不得诗人词客常常要与渔子“同舟荡月归”了,
“逍遥此意谁人会,应有青山渌水知”,得青山绿水者,樵夫渔翁也。不过这些都是墨客骚人眼中的情怀,估计未必真反映了他们的心中所感。不过樵夫中,张简的《醉樵歌》中一樵夫,则简直是散仙类的人物(这首诗写得困困以为可以归入游仙诗了),抄其中部分与大家共赏一下:“……两肩矻矻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瓢。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学剑学书总不成,惟有饮酒得真趣。……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斫桂树。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春。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醒时邂逅逢王质,石上看棋黄鹄立。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于今老去名空在,处处题诗偿酒债。……”青松挂酒瓢,行遍人间路,已是疏狂之人了;而“不如一醉三千日”直可比之刘伶,与李白争美;再者题诗偿酒债这一句,可见其诗词也应不俗,似这般游戏人生之人物,现代是难以找得到的了。
至于渔翁,张君武曾遇一老,初渔翁口吟:”郎提密网截江围,妾把长竿守钓矶。满载鲂鱼都换酒,轻烟细雨又空归“,此”空“颇为极妙,不过与上面那个樵夫一般,看来都是视酒如命之徒。后来泛船而去,又吟唱:“蓼香月白醒时稀,潮去潮来不自知。除却醉眠无一事,东西南北任风吹”,可见渔民中实也是有旷达闲适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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