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onnie0103(雪地婚纱)
整理人: uberpp(2003-06-02 22:29: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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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在 集网-文学天地
镜花缘
作者: nsyyxxbl927(霓裳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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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03-03-27 14:33:27
贴子内容:
她说，你是我的镜子。我说，我是你的镜子，站在背面的那个是我，你一走开，我就消失。
如花容颜，映入我眼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梳着两个小髻，光洁的额头，耳鬓细细的绒毛，黄黄软软的头发。我看见她指着我，用欣喜的语气大声叫道：“这个！我要这个！”以后的日子，我天天陪着她，把她映进我眼里，把她装进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主人，我的命。
她叫霓幻，每当春喜帮她梳头的时候，她就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大声地叫着--疼死了。也难怪她，她的头发是天生卷曲的鬈发，每一次梳头都是场行刑，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我默默地看着她忍受折磨，她的泪一直流进我的心里。春喜累出一身汗的时候，那个服服贴贴的用刨花水抹得一丝不乱的发髻终于完工，看着她哭泣的泪眼，我不明白为什么太太要霓幻梳这样的头，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任她披着那如丝般柔软的鬈发，开心地笑。霓喜带着泪痕从我眼里张望着自己的模样，把耳鬓长长的贴着脸的鬓脚揉揉乱，当那几丝头发象弹簧一样卷曲起来的时候，她晃晃脑袋，眼睛里透出反叛的得意。
霓幻的奶奶看见那几丝卷发，把春喜狠狠地打了几下。奶奶说：“卷发是妖媚的象征，她妈妈迷住我的儿子，害我没有孙子。现在我要我的孙女规规矩矩地做个大家闺秀，那些妖精狐媚的样子给我改掉。”霓幻的妈妈也是卷发吗？从来都只看见她梳着一丝不乱的发髻，一根根头发都直直的，没有丝毫弯曲。听说霓幻的爸爸非常爱她，在她生霓幻的时候差点死掉，所以他不许她再怀孕。霓幻的奶奶叫他再娶个二房生个儿子，他死也不肯再娶，因为他无法接受另一个女人，他只爱霓幻的母亲，她叫依绿。
夜晚，他解开依绿的发髻，让那丝丝柔柔的长发披散下来，弯曲着，纠缠着，妩媚地衬托出依绿的美好。依绿依偎在他怀里，任他轻抚。他的指头在发间穿过，千丝万缕的曲线缠绕着他的手指，仿佛挽留，又仿佛挑逗。依绿轻声呻吟着说--“疼”，他心底的怜爱无与伦比，迷恋这青丝带着无数圆圈。如果头发代表情丝，那么曲发的人一定最多情，那延绵不绝缠绕不休的发丝，剪不断，理还乱。
春喜日复一日把霓幻的鬈发拉得直直的，挽成双髻，霓幻逐渐减少了哭泣。她一天天地长大，脸庞慢慢地红润丰满起来。在一个春天的晚上，霓幻解开头发，散落出一片乌黑的浪花，我忽然被一阵惊心动魄的美震动。从那天起，我的眼里映出了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她轻轻地梳理自己柔软的卷发，等待一个人把头埋进那千万个纠缠不清的圆圈里说--我爱你。“我爱你。”我说，她对着我“嘻嘻”一笑，转身走开。我呆呆地回味着她对我说的那句“我爱你”我对她“嘻嘻”地笑。
霓幻在我眼前的时间越来越多，她轻笑着，她皱眉，她努起嘴装作接吻，她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叉腰指着我说：“不理你。”马上笑得妩媚多情，我知道她在期待，期待一个男人爱她。我眼中的容颜象绽放的鲜花，一天比一天娇艳。直至那天春喜把霓幻的发髻梳成一个，插上红花；直至穿着红衣裳的喜娘把霓幻扶出门，走进花轿；直至我也被人装进大车一起送进一处高宅大院。我被放进燃着大红蜡烛的新房，看见那个男人揭开霓幻的盖头，霓幻脸上羞涩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爱你，你就是我自己；你应该爱自己，也就是爱我。霓幻不要爱上男人，你会受到伤害。
霓幻幸福地对着我微笑，学着他的口吻对我说：“你真美，我能娶到你是前世修来的福份。”霓幻把蓬松的鬈发用带子系上，感叹这难得的轻松。我却看见一个黑衣老妇悄悄在门口一闪就消失了。果然，一会就冲来了一群人，簇拥着霓幻的婆母。这个富态的贵妇人对惶恐的霓幻说：“不守规矩的女人，你居然烫了头发搞得妖媚狐道，打算勾引野男人吗？”霓幻解释这是天生的鬈发，婆婆沉吟一阵说：“剃掉就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了。”
我眼前的霓幻又是泪眼滂沱了，我也一样泪眼迷离。那千万根柔软的发丝变成丝雨落下，霓幻的脸苍白如纸。我静静地陪着她，看着眼前的她，憔悴惶惑。
“不要！”我听见自己惊恐的声音，霓幻取下手上的戒指吞下去，那个男人发现霓幻的时候，她已经冰凉了。霓幻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会不喜欢我。”我的脸色跟霓幻一样苍白，我静静看着这一切，我说我要报复。
那男人很快又娶亲了，大家都说霓幻自杀在这间屋子，这里不吉利，有脏东西，所以新房设在西厢房。据说新娘很漂亮，但我看不到，我呆在霓幻身边，我不能离开她。
东厢房有鬼，大家都这么说。夜深的时候会听见人哭，那是霓幻的声音。他们不知道其实是我，我在霓幻身边那么长时间，霓幻是我，我是霓幻。
新娘很漂亮，我看见她了。
那天她好奇地从门缝朝里面张望，还战战兢兢推开了虚掩的门，一道久违的阳光照在我脸上，一双手轻轻擦拭我面上的灰尘，我睁开眼就看见了她，很漂亮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但这幸福的红晕本来是霓幻的，怎么能够在她脸上？那男人也跟了进来，他悄悄从身后抱住她，在我面前。我仿佛听见霓幻伤心的哭泣，我说我要报复的，霓幻，你不会白死。
他们搬回这里，因新娘喜欢这里有这么大的镜子。
每个女人都喜欢镜子，特别是我这种有魔力的镜子。但那女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从不给她好脸色，所以她的脸色日渐苍白。
晚上他们亲热的时候，我怒气冲冲，终于一道白色的烟雾从我的镜面逸出，好熟悉的样子。霓幻！我说，原来你在这里。她却根本不理我，站在床边“嘤嘤”哭泣。但那男人跟女人什么都没察觉，他们睡着了。
原来霓幻就住在我的心里，这个发现让我欣喜。我把以前快乐霓幻的影象放给她看，她冷漠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变化，她的悲伤那么重，重得无法释怀。
一个晚上，霓幻失踪了。回来的时候，她带回了一跟细细的针，还破天荒跟我说起话来。她说她找到这根针，只需要把这针扎在那新娘的身上，然后每天从这里吸取她的精力，终有一天就能占据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是我的。霓幻说着话的时候，怨毒的眼神，我忽然觉得霓幻很陌生。
霓幻有条不紊地进行她的计划，白天她在我的心里，夜晚她在他们床边忙碌着。刚开始她找不到吸取精力的窍门，一晚都没进展。后来她进展得很快，眼神越来越怨毒，越来越陌生。
我说，霓幻不要再做了好吗？我陪你一起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她狂怒对我说，不行！我无法释怀，他说只爱我，永远只爱我。
我说，算了，誓言不能相信，怨恨只能让你陷入万复不劫的境地。
她说，你不爱我了。你也不爱我了。你说过站在背后的是你，我一走开你就消失，你也没做到。
那女人一天天虚弱，找来大夫症脉却是有喜了，一屋子的人都欢喜。
一个新生命正在生长，大家都感觉到莫名的希望，那个穿黑衣的老妇跟霓幻的婆婆一起整天围着那女人打转，霓幻脸上的神色逾发冷漠。
原来，那黑衣老妇是这女人的母亲。
原来，霓幻死于预谋，她的怨毒事出有因，让那老妇的女儿为她母亲的作为付出代价，天道循环。
霓幻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忙碌于那件事，无所谓那身体里面在孕育新的生命。
霓幻说，明天就成功了，到时候我不再打扰你。
我无语。其实我很多天没有跟她说话了，我们陌生得互相都快不认识。
深夜，霓幻忙碌着。
我默默看着她，我说霓幻我爱你，我是你的镜子，我要救你。
女人夜晚被碎裂的声音惊醒，她跟男人看着这面镜子自己碎掉。她还仿佛听见女人惊叫。
那是霓幻，她的影象随我消失了。
我升腾着，一面镜子竟然有灵魂！我听见身边的人在小声嘀咕。
镜子！我听见霓幻在叫我，我四处寻找，在一棵树下，霓幻美丽的眼睛看着我，脸上是我熟悉的笑容。她说我的镜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内疚地说，霓幻对不起，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霓幻笑啊笑啊，她说我一直在这里呀，那个冤毒的灵魂是你自己心里的恨啊。
原来如此。
我是一面镜子，因为爱，我有了灵魂。
因为恨，我差点失去了灵魂。
还好一个新生命的出现拯救了我。
我说霓幻，你不恨吗？
霓幻笑啊笑啊，她说我们在一起，你爱我，我爱你，恨什么？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前世的宿命今世的镜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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