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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 秦关(一)
发信人: gzzifan(广州子凡)
整理人: xjhao(2003-07-25 12:59:43), 站内信件
第一章  空前绝后的赌局


暮秋,枫林深处。

秦关斜倚在常青藤编成的软椅上,远山如碧,白云悠悠。

秋风透出几分寒意,风盈袖的眼波却如春水般温柔,她看着秦关轻声道:“萧几何怎么还没来?”

酒犹在手,秦关却似已醉了--醉在那春水般温柔的眼波中,他合上眼叹道:“他本不该迟到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赌局。”

风盈袖眼中已有了一丝忧虑之色,道:“萧几何既是天下第一神偷,想抓他的人恐怕不少。”

秦关笑了笑,道:“这家伙都快贼成精了,能抓住他的人还没有几个。”秦关的语气似乎很轻松,可他若不曾担心,为何连手中杯酒都忘了喝?

秋风瑟瑟,落叶纷纷。藤椅的底部早已被枫叶所埋。

一名长手长脚的中年汉子仿佛被风吹进来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秦关身后。

秦关并没有睁开眼,只淡淡道:“你来迟了。”

中年汉子笑道:“有事耽搁了。”

风盈袖奇道:“有什么事能耽搁神偷萧几何来参加这个赌局?”

萧几何道:“你猜猜看?”

秦关道:“不必猜,肯定是手痒又去偷东西了。”

萧几何笑,他这种笑无异已是承认。

风盈袖拍手笑道:“原来他早知道今天的赌局要输,所以先偷个过瘾。”

萧几何板起脸道:“你们可知道江湖上赌我赢的盘口已到了以十搏一。”

秦关淡淡道:“哦。”

萧几何看着秦关道:“我们赌的还是我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打开一扇只有一把锁的门?”

秦关道:“本来就是的。”

萧几何道:“听说你这把锁是找王老先生打制的。”

秦关道:“王老先生已可算是当今制锁第一高手,我不找他找谁。”

萧几何冷笑道:“你也知道王老先生曾以三年零五个月的时间精制了九把锁,试图难我一个时辰,但我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把九把锁全都打开了。”

秦关微笑道:“这件事早已轰传江湖,我甚至还知道你打开了那九把锁根本不必用小半个时辰,你多耗些时间不过是为了给王老先生留点面子罢了。”

萧几何道:“你这把锁王老先生打制了多久?”

秦关淡淡道:“半个时辰。”

风盈袖已怔住,萧几何瞪着眼道:“我们的赌注还是我若输了则一年之内不能偷任何东西,你若输了则必须立刻成亲,而且新娘由我指定。”

秦关干了杯中酒,道:“你若嫌赌注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加点。”

萧几何道:“不必,对一个浪子来说,成亲这赌注已足够大。”

秦关笑道:“你替我选新娘的时候,莫忘了问人家愿不愿意。”

萧几何道:“新娘子倒不难找。”说完忽然看着风盈袖笑了笑。

风盈袖的脸不由得红了,道:“你笑什么?”

萧几何眨了眨眼道:“我看你对这个赌局好像关心得很,要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风盈袖的双颊已红似桃花,道:“流云山庄这里是我家,我......在这里招呼客人有什么不对。”

萧几何道:“我们初二还在京城碰过面对不对?”

风盈袖轻轻“嗯”了一声。

萧几何悠然道:“今天是九月初四,京城离此上千里,就算日夜兼程也至少要两日,我为了与秦关的赌约才连夜赶来,你若不关心这件事,为何回来得比我还快?”

艳阳下,枫叶红似火。风盈袖的俏脸却已比枫叶更红,她跑开前还不忘悄悄瞅了秦关一眼。

一小坛女儿红还未喝完,秦关却似已醉了,若非醉了,眼前又怎么总好像有风盈袖的身影飘来飘去。秦关暗暗叹了口气,决心不再想下去,便随口问萧几何道:“你这次偷了什么好东西?”

萧几何从怀中取出一卷画掷在石桌上,道:“是这幅画。”

秦关漫不经心道:“这是名画?”

萧几何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奇怪,道:“这本来应该是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秦关道:“本来?”

萧几何反问道:“你可知道当今天下何处珍藏的名贵字画最多?”

秦关道:“当然是六王爷府中,但我知你素来有所不为,该不至于连老朋友的东西都偷。”

六王爷就是当今皇上的六叔,也是秦关和萧几何的老朋友。

萧几何道:“这幅画是一个打扮成仆役模样的人从六王爷府中偷出来的。”

秦关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偷的。”

萧几何板起脸道:“我看贼就像你看女人一样,绝不会看错。”

秦关失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是贼祖宗,却不知哪个贼这么倒霉撞见你?”

萧几何沉吟道:“他的轻功至少已可排名在天下前二十位,而且他对这幅画的谨慎小心简直已到了珍逾性命的地步,当今天下除我之外,恐怕再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那把画偷来。”

秦关好奇心起,取过画来一看,只见画的是崇山峻岭间大河奔流,一人独立于群山之巅,画上还提着“山河图”三个大字。秦关道:“你知道我不懂字画,不知此画价值几何?”

萧几何道:“这幅画用的画纸是最上乘的,仅画纸就至少值十两银子。”

秦关道:“这幅画呢?”

萧几何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最多值一两银子。”

秦关素知萧几何鉴赏字画眼光极准,不禁皱眉道:“六王爷也是鉴赏字画的大行家,府上怎么会藏有这种画?这个贼又怎么会偏偏偷了这幅画?”

萧几何道:“这事的确奇怪得很!”

秦关道:“难道你没找那个贼问个清楚?”

萧几何道:“可惜我再找到他时,他已永远不能说话了。”

秦关动容道:“难道他的死就是因为丢了这幅画?”

萧几何叹了口气道:“很可能。”

秦关将画慢慢卷起,缓缓道:“也许对方怕别人从他身上追查出什么来,所以不惜杀人灭口。”秦关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对暴力的憎恶。

风盈袖提着个五色锦盒从远处跑过来,笑道:“你们的赌局什么时候开始啊?”

萧几何笑道:“看来你倒比我们还急。”

风盈袖脸上微微一红,忙低下头去从锦盒中端出四碟家常小菜,三付碗筷。

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秦关吸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何将赌战的地点选在流云山庄?”

萧几何道:“为什么?”

秦关已夹起块麻婆豆腐放进嘴里,边吃边道:“因为我实在怀念李三娘的手艺。”

李三娘就是这里的大厨,据说她炒的菜连皇宫大内的御厨都自叹不如。

风盈袖娇笑道:“这四碟菜只有两碟是三娘炒的,另两碟是我炒的,我已学了很久,你们试试能否分辨出来。”

萧几何本想说什么,可尝了一片红烧牛肉之后,他也象秦关一样运筷如风,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秦关和萧几何吃得越欢,风盈袖的脸色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抗议道:“难道我炒的那两碟就那么差吗?”

直到一碟麻婆豆腐与红烧牛肉吃了个底朝天之后,秦关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对风盈袖道:“其实只差了一点。”

“差一点。” 风盈袖看着两个空碟子与另外两碟几乎未曾动过的麻婆豆腐与红烧牛肉苦笑道:“我们用的材料明明一样,就连配料的份量,炒菜的火候我都已学到十足,为什么还是不行?”

秦关道:“其实你炒的菜已可算是第一流的,但还不是最好的。”

风盈袖道:“为什么?”

秦关反问道:“你为什么学炒菜?”

风盈袖的脸忽然红了,垂首弄着自己的衫角,半晌方道:“因为......因为你喜欢吃。”

秦关正色道:“这就是你和李三娘的差别了,任何技艺都必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与超乎常人的热诚才可能到达巅峰的。”

风盈袖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为你炒菜。”

秦关叹道:“你肯为我炒菜我当然高兴,可是你自己真的喜欢炒菜吗?”

风盈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的确不太喜欢。”

秦关道:“如果我因为自己高兴就任由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那我就是混蛋了。”

风盈袖已怔住。

秦关缓缓道:“每个人虽然都应该令别人过得更好一点,却也没必要太委屈自己的。”

风盈袖痴痴地站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不太明白。

一只苍鹰从天际飞来,转眼又消失在天的另一边。

秦关的一生岂非也如苍鹰一样,浪迹天涯。

浪子们都是没有家的,有的只是一些伤心或甜蜜的往事。

秦关忽然道:“你真的爱我?”

风盈袖绝想不到秦关会这样问,粉脸一片嫣红,半晌才“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就像蚊子哼。

秦关道:“你为什么爱我?”这话问得不仅煞风景,而且已近于冷酷,连萧几何都想不到秦关会这样说话。

风盈袖的头垂得更低,但她的眼睛却发着光,就像做梦似的,痴痴地笑着道:“因为你是江湖中的大英雄,我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传奇故事。”

秦关淡淡道:“你为什么喜欢英雄?”

风盈袖道:“因为......因为......因为。”她一连说了三个因为,都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只好道:“因为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秦关和萧几何都笑了,秦关道:“就因为书上的,你就觉得自己应该爱上一个英雄?就因为那些江湖传言,你就觉得我就是那个你该爱的英雄?”

风盈袖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但她仍道:“当然也因为我了解你。”

秦关道:“你了解我?那么你说说看我是怎样的人?”

风盈袖道:“你......”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秦关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秦关道:“现在你还能肯定爱我吗?”

风盈袖说不出话来了。

萧几何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浪子,现在才发现你连做浪子的资格都没有。”

秦关道:“为什么?”

萧几何道:“浪子的心绝不能太软,尤其是对美丽的女人。”

秦关道:“我的心很软?”

萧几何道:“否则你为何要告诉她那番话?”

秦关道:“我只是不希望她爱得糊涂罢了。”

萧几何道:“爱一个人偶尔也不妨糊涂一下的。”

秦关淡淡道:“但若糊里糊涂爱错一个人就糟糕的很了。”

风盈袖忽然抬起头道:“我决定了!”

秦关道:“你决定了什么?”

风盈袖道:“我决定跟着你,直到我能确定是不是真的爱你为止。”

秦关吓了一跳,道:“我到哪你都跟着我?”

风盈袖道:“是。”

秦关已忍不住苦笑。

萧几何忽然道:“奇怪!奇怪!”

秦关道:“你奇怪什么?”

萧几何道:“我本来以为今天的赌局你是故意要输的,才故意把赌战的地点选在流云山庄,好让我替你做媒,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并没有这意思。”

秦关笑道:“我本来就没有这意思。”

萧几何冷冷道:“那我就奇怪了,你也该知道当今天下绝没有锁能难住我一个时辰。”

秦关道:“你只知锁是王老先生打制的,却不知他是照着一幅图纸打制的。”

萧几何道:“什么图纸?”

秦关淡淡道:“你猜呢?”

萧几何动容道:“莫非是鲁大师留下的图纸?”

秦关微笑道:“你果然聪明。”

鲁大师是名匠鲁班的最后一代弟子,机关陷阱之术天下无双,所制的锁更是从没有人能够打开。

萧几何来回走了两步,搓着手道:“亲手打开鲁大师所制的锁乃我毕生夙愿,可惜大师仙逝之后,其锁也已绝迹于江湖,你这图纸竟是从何得来?”

秦关道:“不劳多问,日后自知,如今你还敢不敢赌?”

萧几何仰天长笑道:“你就算砍了我的头,我也非赌不可!”

风盈袖斟了满满一碗酒递过去,萧几何头一仰,酒已干,大声道:“锁安在?”

秦关淡淡道:“锁自然在门上。”

萧几何道:“哪扇门?”

秦关看着风盈袖笑道:“就是她闺房的房门,只要你在一个时辰内将那扇门完好无损的打开,我就算输了。”



天高云淡,鸿雁南飞。

萧几何已去了很久,风盈袖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瞅见石桌上的那卷画便道:“这就是鲁大师留下的图纸吗?说话间已将画展开,不禁“咦”了一声,道:“这......怎么是幅画?”

秦关懒懒地躺在藤椅上,道:“这是萧几何从贼身上偷来的。”

风盈袖放下画,嫣然道:“难道你就不能坐起来陪我说说话。”

风中有醉人的花香,石桌上为这次赌赛所点的更香已将燃尽。

风盈袖道:“虽然江湖上都认为这场赌局你输定了,可爷爷却说你一定有办法能赢。”

秦关呷了口酒,道:“风老庄主的眼光一向很准。”

风盈袖笑道:“可我也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鲁大师留下的图纸。”

秦关淡淡道:“就算是鲁大师亲手所制的锁也难不住萧几何一个时辰的。”

风盈袖怔了怔,道:“你说什么?”

秦关道:“天下绝没有锁能难住萧几何一个时辰。”

风盈袖奇道:“那他为何还没有回来?”

秦关道:“因为我那把并不是真的锁,只不过是个锁样子罢了。”

风盈袖怔道:“不是锁又怎么能锁得住门?”

秦关悠然道:“门本来就没锁,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风盈袖跺脚道:“那他一推门你不就输了。”

秦关道:“我输不了的。”

风盈袖奇道:“为什么?”

秦关淡淡道:“门虽无锁,他的心中却有锁。”

风盈袖已怔住,半晌方道:“那他若是不小心把门推开了呢?”

秦关大笑道:“萧几何开锁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到会去推门,那他就不是天下第一神偷了。”

更香已燃尽,赌局已终了。

秦关卷起石桌上的画,笑道:“我们现在已可以去替萧几何开门了,我只希望他不要被气死。”



注:上世纪西方有一名逃生术大师,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许多复杂、精巧的锁。他经历了无数次高难度的挑战,从来也没有失手。

直到有一次某个小镇上的居民合力打造了一把特别的大锁,请大师来打开这把锁“锁”住的门。大师信心满满地来了,他拿出工具来捣弄了几下,锁没有开,他又捣弄了几下,锁还是没有开......两个小时后,当筋疲力尽的大师靠在门上时,门却开了。

那把锁只不过是个样子,既然不是真的锁,再怎么弄也弄不开的。门虽无锁,他的心中却有锁。

这是件真实的事,这也是大师唯一的一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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