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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彩票时代
发信人: 2211(水色)
整理人: 17mg(2003-04-23 13:31:37), 站内信件
从天而降的的大馅饼砸了下来。坤南激动得热泪盈眶,尽管中了桑塔纳2000型时代超人小轿车外加三十万元现金的是他的堂弟庾坤杰。 
  这是即开型福利彩票第一个特等奖,工作人员仿佛自己也中了特等奖般兴奋地在高音喇叭中呐喊:“下一个特等奖就在你的手中!”掀起全场一阵高潮。庾坤南庾坤杰兄弟俩胸前佩戴着丝绸大红花,一个高举着三十万元现金支票,一个是轿车钥匙牌,在临时搭建的奖台上笑容灿烂地向人们示意。 
  庾坤南到底大庾坤杰六岁,他首先想到要把这个喜讯报告叔叔,庾坤南借了工作人员的手机打电话回市区。彩票地点在离城二十公里的工业区尚未开发的空地,半个小时后,叔叔和婶婶打的士来到。叔叔庾松存一下的士便张开臂膀左右拥着儿子庾坤杰和侄子庾坤南,连声说好,很快办妥了领奖手续,叔叔吩咐庾坤南骑那部和堂弟一块来买彩票的旧摩托回家,他们一家三口驾着崭新锃亮的时代超人先走了。 
  返市区的路上,庾坤南兴奋依旧,尽管他委屈地骑旧摩托回去,尽管路上忽然又下起了雨。某种忧虑宛若这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雨倏地闪过庾坤南的脑中,很快,那个闪念被激动的情绪所覆没——无论如何,是我和阿杰一块来买彩票的。 

  [2]庾坤南投靠叔叔已经三年了。 
  叔叔庾松存从粤北老家的山区小镇调到珠江三角洲这个富庶的县级市也不过四年的光景。 
  庾松存是一个有计划有步骤的人。 
  四年前,他在小镇卫生院已经是副院长了。之前,曾被公派到地级市人民医院进修过一年的外科手术,三十多岁的他很快成了院里的“金手”,尽管做的只是割盲肠炎之类的小手术,在设备简陋的山区镇级的卫生院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院第一把手的座位,对于具有十年党龄年轻又能干的他来说指日可待。 
  庾松存胸有成竹。 
  就在庾松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朝着院第一把手昂首跨步的时候,庾松存读卫校时关系最要好的同学方哲来探望他。 
  方哲当时在庾松存现在调来的这个市的人民医院任外科主治医师,这次来粤北出差,工作结束后,专程坐了六个小时颠簸山路的车来探庾松存。睽违十几年的老同学再度重逢,惊喜自不必提,两人共同回忆起读书的往事,开怀大笑,怀旧过后,说到近况。庾松存踌躇满志地说,不久的将来,院长非他莫属,方哲赞赏地笑着点头,他随口问起当副院长的庾松存的收入时,很是诧异,庾松存的收入不及他的五分之一,这个差距更是令庾松存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庾松存后来说下决心放弃当院长的仕途,就是方哲那里让人羡慕的高收入。 
  方哲走后当晚,庾松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算当了院长,他是院里的技术骨干,业务上离不开他,行政工作又是一大堆令人头痛的琐事,干得好,过几年顶多是调进县人民医院,再想出人头地,恐怕,他已不是那帮比他更年轻更能干医学院毕业的年轻人的对手了,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所在的县是特困县,穷乡僻壤,穷得叮当响,即便是捱到科主任,收入也远远追赶不上方哲。权衡了许多,庾松存萌生让方哲帮调到珠三角的想法。第二天,庾松存挂长途电话跟方哲说了,基于庾松存的资历和技术,方哲答应试试。 
  方哲开始通关系找门路。卫生局的一位朋友说,市人民医院暂时难进,不如先调到镇级医院。庾松存得知后,问镇级医院的收入如何,方哲说只比市级差一点。庾松存算了算,也是他现在收入的三倍,何况这个市毗邻省城,从长计议,发展比老家不知好多少倍。庾松存决定调。于是在方哲多方面的帮助下,几个月后,庾松存举家调到了那个镇医院。不过两年,凭着关系和技术,庾松存终于调进了方哲所在的市人民医院。这时,方哲已升为副院长,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仍是铁哥们。 
  市人民医院准备将双桥路门诊挂靠本院发给个人承包的消息方哲最早收到,他是院领导,根本不可能放弃现在的职务,他想到了庾松存。这是块肥肉,院里许多人已经虎视眈眈,以其被别人吞掉,不如争取过来给自己的老同学,自己也总归有好处。方哲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庾松存。 
  庾松存早听闻挂靠医院的小门诊,承包几年,只要搞好上头的关系,业务过关,哪个不赚得盆满钵满。双桥路尽管不在市中心,但附近新建了几个住宅小区,居民头痛脑热是不愿到大医院挂号排队的,肯定赚。庾松存对方哲心存感激。很快,这事批了下来,庾松存成了双桥路门诊的负责人。他高薪聘请了市中医院一位刚退休的老中医和两个护士。另外,还打电话回老家叫哥哥的儿子庾坤南来帮手。 
  三年前,庾坤南投靠叔叔来了。 
  庾坤南自费读卫校,不包分配,当初庾松存答应帮侄子搞进卫生院的,庾坤南毕业时凑巧遇上庾松存走马上任副院长,为了避嫌,叔叔没有帮他,说以后时机成熟再进去不成问题,让他耐心等待。半年过去,庾松存却调走了,根本没顾及侄子工作的事。庾坤南气极了,和父亲说叔叔从没当他是侄子,先是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后来一走了之,弄得自己在家待业了一年半。叔叔这次叫他去帮手,尽管不是调动,怎么说那里总比山区老家好,在父亲的劝慰下,庾坤南带着满腹怨气和满怀希望来了。 
  庾松存让侄子来帮手自然经过深思熟虑。门诊除了看病打针,还做了小柜台卖药。让别人卖药,他放心不下,侄子虽说还没有处方权,捡药卖药的小活,他应付得来,遇到自己休息或有事离开,他还可以帮收费,这一点尤其重要。对于工作的事,他知道侄子有些怨恨他,而他更知道侄子是一个老实的孩子,而且聪颖。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门诊的生意比预料中还好。那位老中医退休前在本市有点名气,什么风湿骨痛之类的老毛病,中西医结合治疗,他是有一手的,感昌发烧之类的小病更不在话下。当时引荐他过来的也是方哲。三年下来,庾松存狠赚了一笔,当然,上头也没少做工作,恩人方哲自然也受益不少。应该的,庾松存对方哲说,没有你,怎么有我庾松存的今天呢。 
  庾松存自认不是一个忘本的人。 
  庾坤南来叔叔这帮手,一晃,三年过去了。 

  [3]庾坤南回到家已淋成落汤鸡。 
  所谓家不过是叔叔租的房子。去年,叔叔将他的档案转来挂靠在方哲一个当总经理的朋友的公司里。这公司原先属下有几家企业,后来都脱离公司,独立门户。公司的名字叫得挺大,现在也不过做些小贸易和靠以前不动产收租金维持。庾松存还在这家公司租下了建在宿舍旁的一间仓库,原打算用来再开一间门诊的,上头未批下来,暂时让侄子住着。仓库有五十来平方米,庾松存改造成了两小房一大厅,一厨一厕,后来,他又叫侄子接在老家小镇供销社工作已病退的哥哥庾松迈和嫂子黄菊仙过来,在这仓库改成的套间住了下来。 
  母亲黄菊仙正在厨房择菜,父亲庾松迈一如往常地呆在客厅翻旧报纸。 
  “爸,阿杰中了特等奖!”庾坤南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兴奋地说:“三十万现金加桑塔纳小轿车一部!” 
  父亲还没从旧报纸的新闻中回过神来,母亲已从厨房冲了出来。 
  “真的?阿杰中了特等奖?”膗胖的黄菊仙激动的神情和庾坤南见到堂弟中奖时一模一样:“阿杰运气真好!”她倒没想到问儿子中了什么没有。 
  “瞎激动什么!”瘦小的庾松迈白了老婆一眼,目光移向儿子:“阿南,你呢?” 
  “什么也没中。”阿南双手一摊,进屋拿衣服准备冼澡,一边咒骂起这鬼天气。 
  庾坤南洗完澡换了干爽的衣服,饭也做好了。他在饭桌上乍惊乍喜地向父母详细讲述了阿杰中奖的经过。 
  “叔叔没告诉你们?”末了,阿南这才想起问。 
  “没有哇。”母亲盛起煲里最后半碗汤递给父亲。 
  “不会吧,这么高兴的事,他们都没说?”阿南想,叔叔该是开心过头,给忘了。 
  “哼!”父亲鼻孔放出冷气,算是回答。 
  庾坤南觉得叔叔没说这事是有点跷蹊。 
  “阿杰中了特等奖,总归是好事,何况…..何况我们阿南有份和阿杰一块去的。”母亲剔牙说这句时微微笑。 
  庾坤南一惊,他明白母亲的意思,这和他回来路上的想法是一致的。他的忧虑慢慢舒展开来。连母亲都有样想呢。 
  “哼!”父亲将碗里最后的汤一滴不漏地仰头喝了,揩了揩嘴,意味深长地说:“别想得太美!”然后打开电视开始看《新闻联播》。 
  母亲和阿南对视了一下,很快闪开了。 
  黄菊仙拾掇碗筷的时候,庾坤南的老婆廖春霞下班回到家。 
  “中奖了没有?阿南。”廖春霞把皮鞋一蹬一甩丢在墙旮旯,一边脱丝袜一边笑咪咪地问。 
  “洗你的脚再问!”庾坤南一闻到老婆的脚气就恶心。 
  “看你那鬼样就知道你没中,连末奖也没中,是啵?”廖春霞经过庾坤南身边,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庾坤南头一偏,厌烦地瞪了老婆一眼。 
  “阿杰中了特等奖!”黄菊仙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可惜我们阿南什么也没中。”笑脸随后变成了苦脸。 
  “哗!发达了!”听到这消息,廖春霞拊掌大笑道:“听说是三十万加小车,阿南对啵?”廖春霞忘了丈夫刚才的责怪,坐在阿南旁边又问。 
  廖春霞的脚气排山倒海般直呛庾坤南的鼻,他屏住气:“是啊,是啊,又怎么样?”他推开廖春霞:“去脚!” 
  “怎么样?阿杰今天早上说过的话,你们该没忘吧!就看他分多少给我们了。”廖春霞赖在沙发上不动,得意洋洋地说。 
  廖春霞真是率真,庾坤南憋了一整天都不敢说出的话,终于被老婆像针扎气球一般,一下给剌破了。 
  今天一早,阿杰骑那部旧摩托如约而至来搭阿南一起去买彩票,还吃了伯娘做的皮蛋瘦肉粥。阿杰去年技校毕业一直呆在家玩,庾松存原想让他学医,阿杰不知怎么特别讨厌医院来苏水的味道,在医院,看着父亲和其他医生护士戴着口罩和压齐眉际的工作帽穿着白大褂忙碌,他说就跟僵尸穿的长褂和戴的帽子没什么两样,差别不过是一黑一白罢了,他压根没想到他们是救死扶伤的白衣战士!他对父亲说打死也不学医。庾松存没法,阿杰的成绩不好,弄他进技校混了个中专文凭,然后又自费让他考了小车驾驶牌,说到时开的士混口饭吃。 
  庾松存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儿子不接他的衣钵,让他抱憾终生。侄子倒是自费读了卫校,可他究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啊。 
  阿杰拿了父亲给的200元。他说父亲给钱时,像打发要饭似的“中部车回来,自己开车赚钱。”庾坤杰一边吃着皮蛋肉粥,当着伯伯伯娘堂哥堂嫂的面说: 
  “我老窦能把我怎样,敢不理我吗,他就我一个儿子,中车!他想的美咧,南哥,说好了,我们兄弟俩一起去,不管谁中了什么,算两人的!”庾坤杰这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孩子气十足地说。 
  “好啊,阿杰,你们两兄弟一定中大奖!”伯娘笑嘻嘻地把兄弟俩打发上路了。 
  廖春霞的话让庾坤南忧郁的心情再度兴奋起来,没错,全家都听到了,阿杰上午确实这样说过。 
  “车呢当然归他,三十万现金嘛,也该分我们一万两万,当然啰,多多益善!”仿佛钱已到手,廖春霞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起来。 
  庾坤南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叔叔办领奖手续时,让我明天上午和阿杰陪他一起带支票去银行兑现金,还没说明天几点去呢,得打个电话问问叔叔。” 
  看阿南拿起话筒,廖春霞蹦跳地也来到电话机旁: 
  “喂,顺便问叔叔分多少钱给我们。” 
  黄菊仙亦笑着拿了张矮凳坐过来。 
  看着眼前两个满怀期待的女人,廖坤南鼓起勇气拨了叔叔家的电话,他睃了父亲一眼。庾松存眼瞪着电视,耳朵却竖起来听阿南怎么说。 
  “叔,我是阿南,你说明天一起去银行,几点钟?” 
  “嗯……九点吧,银行一开门就去。”电话那头,庾松存爽快地说。 
  “叔,我……”迟疑了一下,阿南嗫嚅着想告诉叔叔阿杰上午说过的话。 
  “阿南,明天过来再说吧。” 
  廖春霞贴着话筒那边听着,她担心阿南明天见到叔叔,当面不敢提钱的事,便用手捅了一下阿南的腰,小声提醒道:“问呀!” 
  “叔,阿杰今天和我去之前说好两人不管谁中了奖都有份的,你……你们分多少给我?”庾坤南的声音比平时快,心跳加速,急促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竟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叔叔挂了电话。 
  “有没有搞错!”廖春霞跳了起来,指着阿南大嚷:“你马上去找阿杰,他说过两人都有份的。” 
  “叔叔说什么?”黄菊仙没搞清怎么回事。 
  “喏,翻脸不认了,知道这样,当时还不如写个协议双方签字。”廖春霞又咋咋呼呼地嚷。 
  廖坤南的脸暗淡下来,“够胆,你自己去问!”便悒悒不乐地进了房间。 

  [4]“阿南打来的?”庾松存的老婆刘丹桂一边削着红富士苹果一边问。 
  刘丹桂人高马大,细皮嫩肉,单眼皮,白皙的脸上长着一道横肉。她原先在老家小镇的邮局做总机,调来这里仍旧在邮局,不过分在属下的一个书报亭卖报纸杂志。 
  庾松存接过刘丹桂递过来削好的红富士,没有回答她,大口地咬了一口,问儿子: 
  “阿杰,你上午和他们说谁中了奖,两人都有份?” 
  庾坤杰穿了条短裤,赤着膊,一身肌肉疙瘩,吃着红富士瓮声瓮气地嘟囔: 
  “我哪知道中大奖呀,那就分一点给南哥啰。”一副颟顸糊涂毫不在乎的样子。 
  “放屁!”一生气,刘丹桂的单眼皮犹如金鱼眼般凸了出来,手中的水果刀向空中一挥:“你中的奖,凭什么分给他们,有本事他们也中去。”刘丹桂怫然作色道,又死死地瞪着庾松存,诘问他:“庾松存,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分给他们?” 
  “我说了吗?” 
  庾松存想,自己的经济状况不算差,哥嫂也过来了,兄弟俩一起去的买彩票,阿杰说过的话,不管是认真还是玩笑,中了特等奖,给阿南一仟两仟不算什么;可阿南竟先提出来分钱,那算什么?把叔叔我当什么人了,不问还好,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亏待不了他,一想起阿南对奖金的觊觎表露无遗,庾松存气不打一处来。 
  “喏 ,看你侄子,让他来帮手,还租房子给他住,不懂报恩,看我们中了大奖,也想分一份,想得美!这是我们阿杰的福气!他们想得到一个仙?没门!”刘丹桂咬牙切齿地说。 
  庾松存提醒阿杰明天不要叫阿南一块去银行后,一家人开始商量小车去办出租上牌的事。 
  庾坤南回到房间气得躺在床上发苶,一股悲凉在心底暗暗涌动。不禁又想起叔叔为了乌纱帽没帮他的事,院里一个普通医生的女儿也刚卫校毕业,人家找院长照样不是进去了。来这里干了三年,整日在门诊忙里忙外,他几乎变成了打杂的,切中药洗中药晒中药,卖药收费,遇到老中医休息,叔叔有事,一些感冒之类的病人,还不是自己顶上。叔叔还嫌这嫌那,对他颐指气使呼前喝后,别人干这种工作,每个月少说都有1000多,叔叔才给他700块!连护士的工资都不如。虽说帮他交房租,因为是方哲的朋友,照单位内部收租,那也不过50多元。权当他包住吧,伙食还得自己解决,一想到吃饭的事,往事历历在目,一腔辛酸,庾坤南难过得几乎要掉下眼泪。 
  三年前,投靠叔叔的庾坤南初初在叔叔家吃住,婶婶对阿南左看右瞧都不顺心,说他既懒又能吃,后来见庾松存租下的仓库空置着,婶婶提议不如让侄子搬到那住。那么大个人了,也该独立生活,哪能靠叔叔一辈子。庾坤南就搬去住了下来。 
  庾坤南觉得无所谓,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庾坤南开始了独自吃住的生活,起先他还以为叔叔煲了汤做了好菜会叫他回去吃一顿,可一次都没有,甚至节假日也不曾有过。叔叔怕老婆不至于对自己的亲侄子没有人情味到这个地步吧。阿杰倒是不时到阿南那儿玩,可他还是个孩子,他无法理解阿南的感受。 
  独自生活以后,庾坤南发现自己郁郁寡欢,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可是一个气宇轩昂开朗的男孩啊,尽管表面沉静,但玩蓝球,和同学去踏青,他的性格并不算孤僻。来到这城市,整日守在门诊卖药,从来没有节假日,又没结交到什么朋友,庾坤南心如枯井,小老头似的捱着日子。 
  庾坤南倒也认识几个女孩。门诊隔壁士多店的小瑶是个娇小的女孩,中学生般纯情,老喜欢咯咯地笑,大家接触多了,有些情投意合。待两人的关系再进一步时,小瑶却不在士多店干了,她到省城一家传呼公司做CALL台小姐。初初大家还互相联络,后来时间一长,联络起来越少,小瑶又不是本市人,几乎没有机会回来,庾坤南更没空到省城探她,小瑶终于成了断线的风筝。 
  庾坤南有时回忆起和小瑶在一起的日子,尽管两人还不算真正谈恋爱,但小瑶已是他最亲近的女孩子了。有一天晚上,门诊恰好没有人,小瑶的士多店打烊后,过来同阿南聊天,小瑶喷香的脸,鲜花一般开在庾坤南的面前,他心如小鹿乱撞般忍不住偷偷亲了小瑶的脸,小瑶两颊顿时绯红,娇嗔地打了庾坤南一下,抿着嘴笑着跑开了。小瑶娇小是娇小,可她咯咯的笑声和坚挺的胸脯让庾坤南向往。小瑶之后也认识了两个女孩,都没有发展下去。 
  庾坤南不是一个主动的男孩,直到廖春霞的出现。 

  “喂,发什么呆呀?”廖春霞不知什么时候摸进了房间,她朝睖睁发呆的庾坤南拍了一下,这一拍把他拍过神来。 
  廖春霞一下爬上了床,用食指准备戳庾坤南的额头:“你这个……”一看老婆又来这一套动作,庾坤南迅速地伸手拍掉戳过来的手指,坐了起来: 
  “你以后再敢用手点我的头,看我不拿菜刀剁下你的指头!”庾坤南大声地怒斥道。廖春霞吓得嘟起嘴,阿南很少大声骂她,他一直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 
  “这么大声干嘛哟,人家以后不这样做了嘛。”廖春霞收起了平时大声嚷嚷的声音,温柔细声地说:“我知道你不开心,叔叔真不是人,说好一起去银行的,他不让去,还不是怕你问他要钱。”见丈夫不作声,廖春霞也不敢烦他,最后说了句:“你如果不敢去问,明天我自己去。”后便自顾自睡了。 
  庾坤南看着身旁从不知失眠是何滋味的老婆,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庾坤南吸烟不上瘾。刚搬过来独处的夜晚,他开始试着吸,不过三支便头晕,头晕便睡,直到现在也没烟瘾。他知道老婆的脾气,明天她一定去找叔叔的,他真的不敢,由她去吧。 
  廖春霞的鼾声渐渐大声起来。庾坤南以前不知道年轻的女人睡觉也打鼾,他还以为男人抑或肥胖的老女人比如他母亲才打鼾。第一次和廖春霞睡的那晚,廖春霞的鼾声结结实实地把庾坤南吓了一大跳,兴奋的感觉随之消失殆尽,听着轰隆隆的鼾声,这简直同男人睡觉没什么区别。后来庾坤南又有新发现,廖春霞不仅打鼾,半夜还磨牙,流涎水,梦呓连篇,甚至有一次,她……她居然在梦中还放屁!庾坤南懊丧极了,我怎么遇上了这个女人? 

  [5]庾坤南和廖春霞的相识很简单。 
  双桥门诊斜对面是一家小宾馆,廖春霞在那当服务员。因为双桥门诊在那一带是独家生意,小宾馆里的人偶染小恙,都来这看病。一次廖春霞拉肚子来买保济丸,发现卖药的小伙也就是庾坤南浓眉明眸,鼻子笔挺,身材颀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好一个靓仔!廖春霞还发现这小伙话不多,很沉静,还有些腼腆呢,打心底喜欢上他。 
  这以后,廖春霞隔三岔五因为一些不是病的小毛病什么痱子呀粉剌呀蚊子叮咬去双桥门诊买药,趁机和庾坤南聊上几句,再后来,没事也去玩,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庾坤南初初没在意,反正有人来闲聊,日子好过一些,何况是一个女孩呢。尽管廖春霞长得并不算漂亮,一双眼袋,牙齿灰白,嘴唇又太厚,可她有高挑丰满的身材,皮肤白皙,一白遮千丑嘛,总的来说不算太差,况且她性格开朗,整日嘻嘻哈哈没烦恼似的,让庾坤南也感染了这些愉快情绪。庾坤南没想那么多,两人的关系就拖拖拉拉半真半假地不一般起来。 
  庾松存见廖春霞有事没事来门诊找阿南闲聊,他是过来人,当然明白廖春霞的意思——廖春霞爱上他的侄子了。庾松存从廖春霞的口中轻易地了解了她的大致情况。廖春霞是本市人,家在市郊的水泥厂,父母和哥嫂都是水泥厂的职工,家境一般。总归是本地人,加上没什么负担,侄子若是真的娶了她,也不算太差。就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他们发展,有时对廖春霞还显出客气的样子。 
  廖春霞想,庾坤南不但靓仔,还有个本事的叔叔,虽只是帮叔叔打工,卫校毕业总归能混餐饱饭吃。加上庾松存对他的交往不但不反对,似乎还有想撮合他们的意思哩。廖春霞越发大胆起来。 
  庾坤南何尝不知道叔叔的意图,他想让自己早些成家,好卸下一个包袱罢了。庾坤南知道方哲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把他调进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叔叔却不向方哲提这件事,如果他进去了,谁来帮手呢。叔叔真是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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