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thm(易须)
整理人: southernchen(2003-04-22 13:16:0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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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须随笔】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读韩诗有感 20030410
同千千万万的潮人一样,我对韩文公,自然另有格外的亲近和崇敬的情感。爱潮汕,必定也爱韩文公,诚如赵朴初所言:“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他的姓氏,他的名字,还有他的精神,无一不深深烙印在潮汕平原的草木山水之间。可惜我到现在仍没有机会到韩文公祠去拜祭他,但心中的那一柱香,早就为这个"匹夫而为万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伟大人物焚烧着......
床头有陈迩东选注的《韩愈诗选》,这些日子来我总是拿它伴我入眠。对韩文公,人们谈论的主要是韩文公的文章,说他的古文运动的领袖。但其实在诗坛,韩诗的地位也同样的崇高,李杜并称之说,也有杜韩并称之说的。
杜甫诗是韩愈所师法的,在韩诗里能够看出杜诗的味道,杜诗人们称为“诗史”,但韩诗在纪实上在细节上有过之无不及。
【龊龊】韩愈
龊龊当世士,所忧在饥寒。但见贱者悲,不闻贵者叹。
大贤事业异,远抱非俗观。报国心皎洁,念时涕汍澜。
妖姬坐左右,柔指发哀弹。酒肴虽日陈,感激宁为欢。
秋阴欺白日,泥潦不少干。河堤决东郡,老弱随惊湍。
天意固有属,谁能诘其端。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
排云叫阊阖,披腹呈琅玕。致君岂无术,自进诚独难。
杜诗凝重雄奇,而韩诗在此基础上更加突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看看李贺,贾岛,孟郊这些韩愈身边的人,便可知韩诗是多么地“狠重奇险”。请看
「荐士(荐孟郊于郑馀庆也)」韩愈
周诗三百篇,雅丽理训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
五言出汉时,苏李首更号。东都渐瀰漫,派别百川导。
建安能者七,卓荦变风操。逶迤抵晋宋,气象日凋耗。
中间数鲍谢,比近最清奥。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
搜春摘花卉,沿袭伤剽盗。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
勃兴得李杜,万类困陵暴。后来相继生,亦各臻阃奥。
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冥观洞古今,象外逐幽好。
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纡馀,奋猛卷海潦。
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行身践规矩,甘辱耻媚灶。
孟轲分邪正,眸子看了眊.杳然粹而清,可以镇浮躁,
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孜孜营甘旨,辛苦久所冒。
俗流知者谁,指注竞嘲傲。圣皇索遗逸,髦士日登造。
庙堂有贤相,爱遇均覆焘。况承归与张,二公迭嗟悼。
青冥送吹嘘,强箭射鲁缟。胡为久无成,使以归期告。
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吹帽。念将决焉去,感物增恋嫪。
彼微水中荇,尚烦左右芼.鲁侯国至小,庙鼎犹纳郜。
幸当择珉玉,宁有弃珪瑁。悠悠我之思,扰扰风中纛。
上言愧无路,日夜惟心祷。鹤翎不天生,变化在啄菢。
通波非难图,尺地易可漕。善善不汲汲,后时徒悔懊。
救死具八珍,不如一箪犒。微诗公勿诮,恺悌神所劳。
象这样的诗很多很多,一韵到底,愈韵愈奇险。有人形容读他的诗读得很紧张,心跳加速,令人窒息,生怕最后无韵可用,而他的描写往往详尽清晰,能看见淋漓的鲜血,惨淡的人生......直至在毛骨肃然的最后终于读完全诗。
说起来,韩诗好象很可怕,没有什么美的享受,但韩文公就是要让人们相信,丑陋的钟馗在人们的心中也是美好的,如果流于形式,只是模仿前人的文风诗风,那么文字再华丽,也是矫情的。于是韩文公喜欢这样,就算是短小的诗歌他偏要经常转韵,长长的他偏要一韵到底,而有些诗句,刻意标新立异,让人感觉不同,用字也同样奇特,甚至什么恶心的字也有。
认同苏东坡在《韩文公庙碑》里说的一样: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 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
这个麾之,反映在韩诗上或许有些矫枉过正吧,所以看韩诗,觉得不如杜诗,虽然风格略近,但明显的韩诗有更多斧凿痕迹,这一点韩文公应该有自知之明吧。
人们说:诗为心声。所以在读着韩诗的同时,我也想见其为人。这个直话无忌甚至连皇帝也敢讽刺的人物,其诗风直白浅显,这个性格古怪,有些尖酸刻薄的人物,其诗风经常让那些满脑子贵恙的人不爽,其字眼又恍如用手指在鼻孔里挖出来,然后轻轻一弹,让人无法躲闪......这个一生怕热的人物,以为八千里路途到了潮汕就会剩下一堆白骨的人物,其诗风没有风花雪月,咿咿哦哦;这个说出“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的人物,也同时给自己立下志向: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精神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肠胃腾漫汗,不着织女襄。
读韩诗,心胸为之一激,我也知道自己的志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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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吾髯也,
一日一毫厘。
利刃割不尽,
再生未足奇。
鬣鬣向尘世,
倔傲何曾移?
但愿天下须,
不受霜刀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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