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人文艺术>>● 文学创作>>封存永藏>>个人文集>>pin_105.6(品的文集)>>【鸽子】>>鸽子(7)

主题:鸽子(7)
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pi__zi(2003-04-29 09:58:50), 站内信件
七.

    北京太大了。鸽子不喜欢,他更不喜欢有人卷着舌头在他的面前用“东南西北”行走,他听不明白东南西北怎么走。他只是知道问那些陌生的眼睛里带着歧视目光的孩子们,是朝前走还是向右拐?或者从后面算起走到那里左转。

    鸽子能明显的感觉到妈妈喜欢这里。每天爸爸夹着包从太奶奶家走出去,妈妈就开始张罗着怎样拉着小阿姨上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照顾近九十的老人家么?她不管,她每次都会带着几块不怎么好吃的东西回来搪塞收买鸽子,而自己的大大小小的新包包,就藏进了行李中。

    鸽子其实也不太爱出门,他不知道北京这二环,三环什么意思,更不会挤公交。每次在车站上接妈妈,都看见变形的人扭曲了脸哭爹喊娘。好一派热闹的景象。每天没事,又听不懂太奶奶卷着舌头的语言时,他自己一个人在鼓楼车站边蹭着时间。

     两个礼拜的时间说完就过完。鸽子对北京没有任何概念,老爹成天忙什么,他不知道,早出晚归。老娘成天就是把行李拆了在捆。小阿姨说着四川话顾了这有忙不来那边,鸽子能学到的就是学太奶奶说话,卷了舌头,说着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他忘记了太奶奶没牙。所以,他学出来的话,连北京人都听不明白。

    临回家的前几天,鸽子好不容易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姑娘叫波波,一个小子叫牛牛。他俩每个晚上在楼下大叫鸽子,鸽子就卷着舌头自豪的爬在窗子上和他们说北京话,至于说了什么,他俩不知道。经常问鸽子,刚才说了什么?鸽子就嘲笑他们。后来上了火车,鸽子才知道,他俩都是被父母从东北带来的。都以为鸽子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所以都想学学他的发音。可他着声音算是地道么?他甚至觉得妈妈说的话才叫地道北京话。

    回到家里,只有两天就开学了。老爹和空气似的,飘出房间,再飘回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和去北京没什么两样。

    妈妈每天晚上都不在家,一个电话在这个阿姨家里,一个照顾要去那个婶婶家里。鸽子相对的自由了两天。

    第一天,鸽子去了陈俊家,“陈俊,我说你这阵子,在家嘛呢?”陈俊以为鸽子在北京得了大舌头病,望着鸽子连问了两三遍,“你说什么?”鸽子气恼的不成,没有得意的炫耀自己学来太奶奶的北京话,还被陈俊当是得了什么病。孩子就是孩子,容易顶气。本来想用说北京话的嘴巴亲亲陈俊,沾染点北京大气的首都味道,却不想陈俊不领情。闹了半天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鸽子一生气丢下好不容易在鼓楼胡同买的帖画就走了。那个晚上鸽子的梦里,陈俊在他身下哭的特别厉害,一个劲说自己错了。

    第二天,除了符妈在给鸽子收拾次日开学所必须的一切外,那个家里就没有与鸽子有血缘的人了。中午鸽子一爬起来,就揣着包子去了阁楼。没有鸽子的阁楼,两个礼拜就变成了鸡窝。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烟头,烟灰,还有姑娘例假用的草纸。

    傍晚的时候,刘炳辉来了,带着高菊。鸽子吓的瞪大了眼睛。高菊也没想到刘炳辉的小弟里还有鸽子。这个孩子不是喜欢学习的么?怎么也玩帮派?

    刘炳辉拍了拍鸽子的脑袋,揉着他的头发,“小子,北京好玩么?走的时候都没说一声。回来了,也没带什么东西?”鸽子讪笑着,歪过脑袋看高菊。高菊坐在昏暗的阁楼里用砖头铺的沙发上东张西望。

    刘炳辉意识到鸽子对高菊感兴趣,“这个是我妹,民主小区的。漂亮吧?”鸽子点点头,“高菊,你咋认识他的?”这口气里明显有质问。高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她已经不是班级里的那个小女生了。也许她已经从刘炳辉这里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她点起一根烟,很江湖的反问鸽子,“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刘炳辉突然明白他俩认识,做为一个心思比孩子更多点的大孩子,他知道自己最明智的做法是分开他们,“鸽子,你先回家,我和我妹有事说。”鸽子不愿意走,但他知道刘炳辉心狠手辣,不走势必会挨打。当然刘炳辉只是对鸽子心狠手辣。高菊还是他从汪波手里接过来的妹妹。

    鸽子临走恶毒的盯着高菊手里的烟。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欢谁。高菊还是陈俊。他想知道高菊和刘炳辉到底是什么关系?在他的意识里,已经隐约的对性有了一些认识,这个认识就是不见的对象才会爬在一起。

     他没走远,就是因为鸽子没走远,才给鸽子的心理蒙上了阴影。从次,鸽子变得害怕女性。有一段时间他都害怕自己的母亲。

     鸽子爬上阁楼顶,揭开了红瓦砖,他看见刘炳辉拿走了高菊手里的烟,抽了几口就扔了。然后小声的和高菊说着什么,很暗,蜡烛离他们又远,看不清,听不清。鸽子努力的张大自己的眼睛。高菊似乎在反抗,这些举动让他们头顶的鸽子血脉膨胀。

     高菊终于赤裸了。她抱着自己幼小的身体望着刘炳辉。鸽子已经知道他们要爬在一起了。可他却不伤心,他甚至觉得很刺激,他想看见接着会发生什么。他从来没有看见真实的性行为是如何发生结束的。

     鸽子听见了高菊沉闷的呻吟。他也看见摇曳的蜡烛光里,刘炳辉蠕动的屁股,甚至感觉到自己在他们的动作中摇摆,难以控制的摇摆,这种摇摆是眩晕。看不清楚一切的眩晕,高菊两条白皙的腿在空气中摇摆,禁脔。鸽子在阁楼顶的风里摇摆,禁脔。夏日的风,粘腻了两个少年的身体,潮湿了鸽子的背。这场夏日傍晚的风,破碎了几个幼小心灵的爱情。

     一切不过短暂的时间。刘炳辉用身边不知道多久以前的草纸擦着高菊的肚皮,承诺着以后她遇见任何事情,都可以得到他这个哥哥的帮助。高菊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叫着哥哥,说着笑话,聊着天。鸽子坐在阁楼顶上,捏着那片瓦砖哭了。没有声音。在风里擦着浑浊,擦着污了一脸泥的泪水。

     开学这天,鸽子正在发烧。之前的夜里,他没有睡好,梦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在身后追赶,直到他精疲力竭,被石头碾压。高菊站在石头的顶端无辜的望着他。从这以后,鸽子每次发烧都会做同样的梦,只是在石头顶上的人会变。

     老师的名字很怪,姓解。鸽子迷糊的站在被分配的桌子边,听着老师介绍自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与高菊一样漂亮的女生,那女生用特别可怜的目光瞥着鸽子,这让鸽子想起昨夜高菊对刘炳辉的眼神,莫名其妙的,鸽子就有了反胃的感觉,一阵又一阵,直到他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全班都惊动了,全都是陌生面孔,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帮助他。

     老师把鸽子送回了家。鸽子的家人万分感激,他们不清楚鸽子怎么会发烧?也不知道这发烧怎么会吐?鸽子的老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是对鸽子的班主任的热情。鸽子的娘很不高兴。鸽子没有太迷糊,他全看在眼里。他感觉老爹的眼神和刚才身边姑娘的眼神很象。恶心就阵阵又来了。

     恶心的劲还退,老爹和解老师说话的眼神又被鸽子看见,他突然想起了高菊。哇的一声,没留神,又吐了。

     医生说,这是病毒性的感冒。孩子可能着凉了。高度的紧张和剧烈的活动后,没有及时预防,处在空气不洁净的环境中。汗水冷却前没有换衣服。从鸽子的表情和症状看,不算是大问题,只是感觉孩子的精神状态象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刺激不大,只是把孩子吓到了。

     点滴还挂着,鸽子感觉医院是好地方,很多亲人来看他,给他好吃的。虽然什么都吃不下。他看见白大褂阿姨戴着口罩和老爹老娘说了什么,老爹老娘红着脸拼命摇头。
  
     吃过药之后,鸽子感觉要睡着了。在迷梦之间,听见老娘的抱怨,“可是这么久了。你们还真的遇见了。”老爹赶紧的澄清什么,“都过去的事情了,再说,我有家庭,她有家庭,大家和朋友一样,孩子又在她的班里,我又没太过分,不过是老同学碰见了,说几句怀旧的话嘛。”鸽子心里有些高兴,家里能和老师挂上点关系,以后就如同有了靠山。老娘却宁可不是,“得了,初恋是多美好的啊,你能忘了么?你看你刚才的眼神,我都恶心。我都想吐。”鸽子又乐了,原来想吐的人不只是自己。原来妈妈也有这样的感觉,这种眼神为什么会有让人吐的感觉呢?鸽子想着想着,睡了。

    后来鸽子说,那眼神是他对暧昧的最初级认识。暧昧从那个时候来到他的身边,让他学习接触异性。也是那个时期,鸽子有了真正意义的初恋,这份恋爱,让鸽子把性拒绝的很远。很远。他可能认为爱就是这样,性的欲念是给别人的,不是给那个让自己想死的女生的。

    那个女生,叫赵婉。

    病了之后,鸽子坐在她的前面,上课的时候总是转头去看她的脸,那是一张精致的脸,五官搭配的绝佳,总是叫鸽子看不够。他总是对着那张脸发呆。至于想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欣赏可能就是这样,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是喜欢看。喜欢闻,喜欢听。鸽子喜欢她身上的香皂味道。

    上课,下课,鸽子的眼睛都离不开赵婉的身体。从她白色袜子的铃铛,到她蓝色制服的黑领结,褐色的长发,绒的眼睛,那里闪烁了无比迷人的笑颜。鸽子为这些着迷,忘却了一切。

    和小学一样,鸽子总是被老师罚站。与小学不同,鸽子更希望自己被罚站。这样可以不用看黑板,可以直接盯着赵婉的脸看。

    那个时候有初恋感觉的人,不只是鸽子,班里有女生对鸽子也是如此。比如杜鹃和周敏。她们的目光跟着鸽子,因为鸽子踢球特别厉害,高年级的男生都被鸽子当猴子一样耍着过掉。然后起脚打门。她们讨厌赵婉,她一出现,鸽子的脚法就变得和蠢猪一样。

    开学的一个月,鸽子基本忘记了陈俊,忘记了刘勇,他们都考在了七中。鸽子也忘记了高菊,她和黄荣在六中,姚明和王亚飞在三中。那时,鸽子就说出了受用一生的名言:朋友好,能好到哪里去?是的,鸽子失去了他们的消息之后,在新的环境里有了自己想要的爱情,所以不算悲痛的认为,朋友再好都会离开,只有恋爱的人不会分开。

    他还是太小,毕竟他没想到,连亲人都有离去的时刻,又何况是爱人。


----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