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knyloveruth()
整理人: (2000-10-08 21:13:4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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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还来不及去想。摆在箱子右上角的是我新近完成的一部中篇小说的初 稿,菲儿还没有来得及看,我要去打印一份,捎给菲儿,黄泉路上解解闷儿。
昨晚洁洁在我上床之后,偷偷把她的遗书也改了。我想她一定是把她写过的 那些乐谱全留给了我一个人。她梦想成为一名作曲家,她写的曲子极清灵,具有 一种能震撼灵魂的荒凉之感,这里的四壁全都听过她的歌。
我们不约而同地追求一种石破天惊的奇迹,我们宁愿在奇迹诞生之前没落于 人群——只为有一天我们让这世界大吃一惊,忘了喝彩。
做完这一切,我下楼到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挂了个电话,把菲儿的死讯告诉家人。 我妈显然很吃惊,她要我回家住几天。
“不!”我断然拒绝。
“看看你们三个,年纪轻轻的,不肯认真活着。天有不测风云,像菲儿,这 21年不是白过了吗?后悔都来不及……”我妈伤感地说。
“妈,我不可救药了。我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好在姐姐多少还可以给咱们家 挽回一些面子。”我用安慰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房间,我发现洁洁已经回来了。她哭得几乎不可自持,凯业抱着她,像 抱着一片积雨的云彩。窗户已被打开,凯业劈头就问:“你自己抽了这么多烟? ”
我点了点头。你的洁洁可以喝酒,我就不能抽烟吗?
凯业的肩头已经可以滴下水来了。我坐在对面的床边,无语地看着他们俩。记得 当初洁洁第一次把凯业带进这间屋子,宣布她决定要个男朋友的时候,我和菲儿 几乎同时扑上去把她按倒在床上,痛斥她的叛变。洁洁坦然地听我们骂,并且笑 嘻嘻地翻过身让我们打她的屁股。闹够了,我们又一起扑向凯业,一个揪脸颊一 个拧耳朵,玩橡皮泥一样把他那张体面的脸捏变了形。凯业被我们吓得坐在那儿 不敢动,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洁洁跺脚大笑……如今呢?红尘中一对幸福的 小儿女,似乎也有成就,洁洁有个肩膀可以让她靠。
“我想,”凯业说,“我要带洁洁出去住些日子。”
我看了看洁洁,她身后的地板上,有一只红色的旅行袋。
“离开一段时间吧,对你有好处。”我走到她身边,紧贴着她的身体蹲下身去, 忽然有一种极想抽泣的冲动,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但是,今天晚上,留下来和 我在一起好吗?好吗?”
洁洁抱住我的头。我感觉她冰凉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我会的,我留下来陪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走吧。”我对凯业说。他理解地看了看我,把手放在我的肩头用力往下 一按,然后转身走了。以前他走的时候,我和菲儿会亲一亲他的脸。
洁洁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给她两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两小时里我把自己埋入空虚。这种时候我可以想起来很多事情,比如菲儿喜 欢喝的咖啡的名字;比如菲儿每次洗脸总会弄一地的水;比如菲儿站在清晨的窗 前,向着阳光张开双臂的姿势;比如菲儿写得最帅的汉字是繁体的“飞”——她 经常把自己的名字也写成“宁飞儿”。她太想飞,我知道,即使在没有天空的时 候她也不曾放弃过向往飞翔。而现在,她终于飞了,真的、永远的飞了……
追悼会没什么可说的,一切和我预料的一样。
晚上,我们不开灯,依偎在黑暗里,与死寂对峙。
“淇,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和你们并不完全是一类人。”洁洁忽然说 。
“哦。”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如果今天死的是我,或者是你,菲儿都会做得像你一样。从菲儿病危一直 到现在,你都没有放纵地哭上一次。你始终表现得很无谓,这才是你们的行为方 式。我一度以为自己和你们一样,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洁洁……”我不知该说什么。洁洁的确和我们不完全一样,所以她接受凯 业的关怀。莫名其妙的,我想起刘世明。“让我过去陪你。”这句话其实很诱人 。
“他们说些什么?”我问,并准备带着嘲讽听。
“还能有什么,说我们没有理想,浪费青春,说我们迷失,说我们颓废。每 个人都试图用菲儿的死,‘召唤’我去过他们所谓有意义的生活,除了凯业。”
自从菲儿死后,我第一次笑了。
所有的人都认定我们在胡闹,认定我们在逃避人生的责任。我们没有理想, 是吗?我们是社会的渣子,是吗?
这间小屋,到处重重叠叠着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离开, 从开始的地方去忘记。
彻夜未眠,我和洁洁枯槁如白骨。
又一片崭新的晨曦照进来的时候,我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刘世明倚着门 框,横在楼道里。这个有着恶俗名字的家伙!我把手放在他蓬松的头发上,他睁 开眼,看见我的长裙下面露出的穿着拖鞋的脚。“我来陪你。”他没有抬头。
菲儿,菲儿……我昂起头。我们曾经的生活,如同海市蜃楼,在楼道口那狭窄的 窗前,浮现着,变幻着,渐渐模糊成一片虚幻的色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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