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knyloveruth()
整理人: (2000-10-08 21:13:4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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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一起的日子?我们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世界,外人永远也看不透, 进不来。我们那么帅,那么潇洒,我们不可以分开……”我开始给她讲从前,从 我们相识的那一天讲起,我们是如何的意气相投,一拍即合。那些放肆的日日夜 夜,我们天翻地覆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完全的自我,完全 的自由。我们为了梦活着,为了我们三个人的世界活着,我们各自站在这个世界 的一角鼎力支撑,我们的世界不能摧毁,不能消失!
洁洁站在我身后,和我一点一滴地描述着过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我们用这 种方式挽留菲儿。她怎么会舍得离开呢?她不会,绝对不会……菲儿偶尔睁开眼 睛,凄楚地望向我们,眸子深处千丝万缕的眷恋,绞得我心肝俱碎。
一直捱到下午,我们得以再次进去看望菲儿。她的精神看起来似乎好得多了,竟 可以艰难地说几句话。“淇,洁洁,我舍不得……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我不 投胎,我做野鬼等着你们……”几句话下来,她的脸憋成青紫色,我急忙打断她 ,求她别再胡思乱想。她喘息着,绝望地耗着她残存的生命。
忽然,她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脸上放出我们所熟悉的那种熠熠的神采。我 和洁洁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爸呢?我妈呢?他们来了没有?”她捉住我的手,眼中释放出那样热切的渴 盼,“我好想他们,想见他们。你去给我找找,他们就在外面,是不是?”
然后,她颓然地倒了下去。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3点57分,菲儿死在我的怀里。
她的头枕在我的胳膊上,像一件精致的薄胎瓷器,只有那丛深棕色的浓密的发丝 ,还未完全褪去生命的光泽。菲儿,我的菲儿。她的表情非常古怪,嘴角微微下 垂,一只眼睛完全闭上,另一只眼睛却半睁着,无光的眸子,如同灰黑的玻璃珠 ,茫然而空洞地从眼皮下露出一半,瞪向天空。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
这就是死亡。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并不遥远,也不可怕,死亡就在我的怀抱 里,贴近我的呼吸,几乎是温柔的,依偎着我继续下去的生命。我只是觉得很累 ,不想离去。
半小时后,菲儿的父母赶到。他们的影象映入那半颗灰黑的玻璃珠,眼泪,呼号 ,扭曲的面孔和悲痛,毫无意义。也许生命本身也是这么没有意义。我在菲儿的 母亲晕倒的那一瞬间,扭头离开了病房。白窗帘飘起来,飘成灵堂里的白幡。
缭绕的烟雾中,我把每一个细节认真温习,像用一根银针把心脏上密密麻麻的小 血泡一个接一个挑破,随着一阵阵猛烈收缩的痛觉,我尝试到某种释放的快感。 床边扔了五、六个烟头,阳光在云山雾罩中变得混沌而肮脏。我以前是不吸烟的 ,有一回一个朋友落了半盒香烟在我的书包里,无意中被老师瞧见,她当时就嫌 恶地皱起眉头,说,女大学生竟然吸烟,然后不惜血本地训斥了我一番,带着拯 救失足青年的自豪感。很多人都听见了她的诲人不倦,并且很配合地向我投以白 眼——事已如此,我再不吸烟对得起谁?于是,那晚我偷偷点燃了第一支香烟。 其实我并不喜欢,我只在想要燃烧掉一些东西的时候,用这些可怜的香烟做替身 ,用自己的生命做媒介,燃烧。
电话铃响了,随它去。然而,电话那边的人却坚持不懈。我恶狠狠地抓起听筒。
“喂,是淇吗?”刘世明的嗓音。
“不是,我不在。”我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参加追悼会。”他充满了自信。这家伙,早晚有一天我 要亲手掐死他的小聪明。
“还有事吗?没事撂了。”我真的不想听他的胡说八道。他是除了洁洁和菲 儿以外唯一能理解我做法的人,就因为这个,我憎恨他。
“听我说,别忍着了,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发泄一下没坏处。”
“谢谢,我这儿有泻药。”我觉得很恶心。
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过去陪你一会儿吧。”
“你少来!什么时候我也用得着你?别烦我,我马上把电话线拔了。”我的 右腕灵活地一转,电话线的接头听话地从插座上蹦下来。松手,听筒掉在地上。 没这东西,好多了。
不想再躺下去。我叼着烟,下地开始翻菲儿的抽屉。前天辅导员打电话过来,说 要带菲儿的父母来收拾遗物。“你敢!”我当时咬着牙根道,“菲儿有遗嘱,她 的东西我和洁洁全权处理。谁敢碰一个指头,我跟谁玩命。”
“你别乱来。不要把事情闹大。”
“你看我敢不敢!”
辅导员至今没再骚扰过我们。
我小心地把菲儿的遗书平展在桌上。照她的意思,桌子底下那两摞厚厚的笔 记全都要销毁;日记,我和洁洁各保留一本。我把笔记搬到屋中间,翻开一页, 菲儿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把我压倒在地。潇洒挺拔的字迹,每一笔是她的一个 表情,一个动作,每个字都有喜怒哀乐的心思,在她那比纸还薄的生命上,就是 这样密布着潇洒和挺拔。这些都是她业余副修法律的记录。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做 个律师,并且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优秀的律师。命运把她推到她不喜欢的学校里学 不喜欢的专业,然而三年了,她始终拼命朝理想靠近着,一刻也不曾放弃。她私 下自学法律,只有我和洁洁知道,所有资料是我们三个省吃简用,熬干了自己才 买下来的,我知道她可以成为最好的律师,全世界最好的。只有一步之遥。
我把这些法律的血液倒进浴缸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菲儿的理想腾起夺目 的光焰,炽热如半个太阳。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修改我自己的遗书。我们三个像见不得光的虫子,有 太多秘密需要遮遮掩掩,遗嘱,是我们最后一道屏障了。我找出打印精美的遗书 ,用红笔把“所有文字记录交由宁菲儿、洁洁共同处理,其他人不可接触”一句 划掉,改成“全部由洁洁处理”。写完这句话,我忽然感到已经耗尽了全部的体 力,竟连提笔的力气也聚不起来。不得已,我闭上眼睛,歇了好一会儿。
头疼,胳膊疼,腿疼,哪儿都疼。我强打精神从床下拖出我的密码箱。这里 面满满的塞着三年来我写的所有小说、散文,长长短短,每一篇都用一条红色的 丝带扎着,菲儿和洁洁是它们仅有的读者。我怀着寂寞写,不停地写,不为人知 的写,我的梦和这些梦的产物一样紧锁在这间屋子里,与世隔绝。我给自己十年 的时间创造一个辉煌,成功不成功,我... ...(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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