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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三朵金花
发信人: boyxinyu()
整理人: lly(2000-10-19 02:06:4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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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朵金花成为历史了" 

  我想,我不是那种"帅呆了"的男孩子。人贵有自知之明。但我从来没有觉得
我的相貌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有男子汉的阳刚气,这在我看来是首要的。 
  可是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把我、王含蕾、郝可人并称我班的"三朵金花"。
而且"三朵金花"流传甚广,我和其他班的男生打篮球时,他们也会"不怀好意"地
朝我看。 
  没错,我们三个人可以算是一个亲密的小团体。彼此都是老乡邻,又一同考
进现在的高中。我是班长,王含蕾是团支部书记,郝可人是文娱委员。高一开学
时,老板别出心裁地让我们自己选择座位。她们俩成了同桌,我坐她们后面。我
们三个的座位被同学戏称"金三角"。 
  但是,我毕竟是男士,花呀草的简直有辱我的阳刚。照我的意思该叫"三剑客
"。"三驾马车"也不错呀! 
  怪就怪三个里头有两个是女的,也只好任凭他们把我四舍五入出去,叫什么
花了。我认了。 
  尽管我对这个称呼不满意,可我对我们三个人的友谊是相当得意的。报纸上
三天两头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现在事实就在眼前。我们三个平时说说笑
笑,商量班级工作时又都很认真,讨论题目时又会争执,相处得非常融洽。我真
希望这种时光能走得慢些。特别是到了高三,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不久后我
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各奔东西的日子会提前到来。 
  十月里的一天,郝可人没来上学。我奇怪地问王含蕾:"她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今天就病了?" 
  王含蕾也纳闷:"她身体一向健康得很。" 
  是啊,郝可人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健康的气味,就像是五
月里的阳光。倒是王含蕾,一向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脸庞都削尖了。 
  我说:"高三了,大家都要拼命了,可也不能真豁出命干啊!不至于啊!" 

  王含蕾知道我也在说她,讪讪地笑笑。 
  每天晚上我熄灯后都能看见对面她卧室的灯,好像她不想睡觉似的。害得我
妈老是来烦我:"你看人家王含蕾,每天都比你睡得晚。你就不能再复习复习吗?

  真是妇人之见!不要以为成绩是靠开夜车开出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开了夜车
明天就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了。凭我这十多年的学习经验,我知道什么方法适合我
自己。 
  我和王含蕾决定不去看郝可人了,一点小病不值得大惊小怪的,郝可人不会
在意我们去不去的。 
  真见鬼,第二天她没来,第三天她也没来。来的是老板,告诉我把点名册上
郝可人的名字划去──她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了。 
  王含蕾和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一句"她人呢"都没问。 
  还是我先回过神来。我问王含蕾:"你和她这么要好,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知道
呢?" 
  "我真的不知道。和你一样。"王含蕾不住地摇头。 
  这时同桌不紧不慢地挤出一句:"我今天去办公室时看见郝可人了,她要出国
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对愣头愣脑的同桌又好气又好笑。 
  "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同桌眼里一片迷惑。 
  是啊,我们应该是早就知道的。我对王含蕾说:"这个郝可人真气人,居然不
把我们当朋友!" 
  王含蕾闷闷地说:"那我们放了学去看她吧!" 
  一放学,我和王含蕾就去郝可人家兴师问罪,但扑了个空。郝伯伯告诉我们
她和她妈妈去买东西了。我和王含蕾望着一声不吭的郝伯母,面面相觑。 
  郝可人拎着几个时装袋回来了。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爸爸妈妈,看我给
你们挑的礼物!"她进门见我们坐着,又说:"嗨,也有你们的!" 
  郝伯母很有耐心地一件一件看着郝可人的礼物、衣服、鞋子、帽子……并很
专心地听郝可人叙述一天的经历。她说:"你妈妈对你真好!"郝可人很幸福的样
子。 
  我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看了看王含蕾,她很有内容地回了我一眼,心照
不宣。 
  在郝可人的房间里,她一古脑地把许多小玩意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王含蕾装
得很有兴致,我却没有兴趣。我劈头就问:"你哪儿又冒出来个妈妈?" 
  郝可人迟疑了一下,说:"还不是老一套的故事。总之,我的亲妈妈现在找到
我了。" 
  王含蕾拉着郝可人的手,细声细气地说:"我们什么话不能说呢。你都要走了
,别让我们糊里糊涂啊!" 
  郝可人只好讲起了她的身世:"我的亲妈妈是下乡知青,和贫下中农结了婚生
了我。我生下来没多久妈妈为了返城和爸爸离了婚,我留在了乡下。后来,爸爸
的表亲──就是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因为不能生育领养了我。再后来,妈妈去美国
继承外公的遗产……现在,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要接我去美国……"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刚才郝伯母的种种言行。我觉得她和郝伯父才是
最可怜的人。我说:"我反对!你妈妈以前不要你现在又来认你,什么意思嘛!你
现在的父母才是真正合格的父母,他们真是一对好人。" 
  郝可人好像被我击中了要害,她垂下了眼睛,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所
以我亲妈妈让我先去美国一年,然后再决定。" 
  "算了吧。一年过后,你不是把养父养母的恩情淡忘了就是沉迷于美国这个花
花世界,做一个有钱的小姐天天──"王含蕾一个劲地拉我的手臂,我才停了下来
。我向来是一团和气的,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郝可人其实比谁都清楚我的话是事实,但她不愿承认。她喃喃地说:"她是我
的亲妈妈呀,我是她生下来的呀。她这些年来无时不刻不在想我……当时她也是
没有办法……" 
  我对王含蕾说:"你别愣呀,你说话一向有理的。" 
  王含蕾为难地看着我们两人,说:"我的观念是,血统并不是最重要的。生和
养在我看来是养更为重要。当初你妈妈抛下你就说明你在她心中不是第一位的。
现在伯伯伯母愿意答应你出国,正是因为他们把你的前途幸福放在首位啊!" 
  "好了好了,我全知道了。我一年后会回来的。我发誓。"郝可人有些烦躁。
 
  反正彼此很不愉快。 
  郝可人走的那天是星期天,我却不想去送她。我站在窗前,从百叶窗的缝里
往下看。小轿车旁站着郝可人、王含蕾、郝伯父、郝伯母,还有一个穿着考究的
戴墨镜的女士。 
  看得出,这是一个悲壮的送别场面。一对父母慷慨地割舍了自己的感情,明
明舍不得却又要装作高兴的样子。 
  搞不懂郝可人是怎么了!以前总以为郝可人比王含蕾更率直更容易接近,现
在我才发现郝可人多少有点忘恩负义。要是换了王含蕾,我相信她是怎么也不可
能这样做的。 
  郝可人离开的那天晚上,王含蕾打电话给我。 
  "苏昊,你为什么不来送郝可人呢?她会很不好受的。" 
  我哼了一声,说:"反正她也不会回来了,管她好受不好受。" 
  "郝可人向来是说到做到的。轿车开动时,她突然向我们大喊'我一年后就回
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看你是等不到这一天了!"我从未希望我们三人分开,可我还是说,"三朵
金花成为历史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伤感的叹息声。 
   
                二、"花总要凋谢的" 

  也许是因为郝可人走了,也许是因为高考一天天逼近,我们"金三角"周围冷
清了不少。 
  王含蕾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有时想和她说说话都没
时间。她一下课十有八九是趴在桌子上小睡,中午又去阅览室,说是那里安静,
复习功课效率高。 
  怎么临近高考,什么都生疏了。那个郝可人去美国快半年了,可只给我和王
含蕾各写过一封信,说是一切都好,高考结束后再给我们写信。 
  我有时悲哀地想,过不了多久,剩下的"两朵花"也要天各一方了。 
  我虽然有自己的铁哥儿们,可几个大男孩在一块儿总是豪放得不得了,彼此
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关心一下他人的感受。女孩子就不同了。她们需要帮助,也
有关心他人的天性。我和王含蕾、郝可人在一起的最大感受是温暖。所以我总是
企图维持这份难得的友谊,小心翼翼地呵护它。 
  现在可好,一个走了,另一个又难得说上句话。 
  突然有一天中午,王含蕾正要站起来去阅览室的时候,她猛地抓住了我的桌
子,表情痛苦地坐到了位子上。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 
  "好痛呀!"她真痛得不轻,说话都很吃力。 
  "我送你去医务室!"我扶着她向学校医务室走去。 
  医生问了她一些情况,说:"看来你是着凉了。你喝杯热开水,在这儿躺一会
儿……小姑娘,要注意营养啊,瞧你瘦的,我看你有贫血。" 
  王含蕾躺在沙发上,头无力地歪在一边,手紧紧地抓着沙发的绒布。 
  我装作没看见她眼里的泪水,悄悄对她说:"当医生真简单,我也知道你肚子
痛是着了凉,脸苍白是贫血……" 
  她努力地笑了笑。 
  "其实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现在学习这么紧张,谁有空去干等!没事的。"王含蕾就是这样,永远
是学习第一,我也拿她没办法。 
  她又说:"不过我好几次夜里都痛得睡不着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凉了。"
 
  "唉,不要把身体弄垮了,到时候考试吃亏!"我故意拿考试"刺激"她。 
  王含蕾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后来她让我别把这件事告诉她父母,我也就渐渐淡忘了。 
  不久,老板宣布了几个保送名额。我和王含蕾竟然一同被保送到木市一所著
名的重点大学。我觉得天空一下子明亮起来,世界充满了吸引力。王含蕾白净的
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最近难得见她这么高兴。 
  老板过后找我们两人,说尽管我们被保送了,可还是希望我们参加高考,争
取为本校本班拿个"高考奖学金"(本市奖励高考前十名的奖学金)回来。 
  我和王含蕾都兴奋地点头答应了。既然有了保送,我对高考的一丝恐惧也烟
消云散了。命运太眷顾我了,让我这么轻易地闯过了一个关口。 
  接下来的几星期,我过得又充实又轻松,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老爸打
趣地说:"小子,看来高考你是三个手指捏螺丝了!" 
  我心想,所有的苦学生涯都要过去了。到了大学,我就要真正成人了。我说
什么也要住校,做个独挡一面的男子汉。真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我却再也没畅快地笑过。王含蕾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座位空着,家里又什么人也没有。问来问去,谁也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 

  晚上望着她黑洞洞的房间,我总是烦躁得集中不起精神来。只好把动量动能
丢到一边去,仰面躺在地板上发呆。 
  整整两个星期,她竟然一点音讯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老板对我说:"把王含蕾的名字划掉吧,她已经休学了。"那语
调、那神态和上次他叫我划掉郝可人的名字时一模一样。难道王含蕾也要出国了
?我很想去问老板的,可老板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他一定会怪我多事的。还是
亲自去问王含蕾吧。 
  晚上,王含蕾卧室的灯一亮,我就打了电话给她。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好
像厌倦着什么东西。 
  我说:"好啊王含蕾,你要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冷冷的。 
  "你真的要出国?"我吃惊地差点把电话掉在地上。 
  "什么出国?我是要死了,要死了!"电话那边的她痛哭起来,是那种让人心
碎的绝望的哭泣。 
  我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开玩笑。我用少有的温和的声
音说:"王含蕾,你别只顾哭啊,有什么事大家商量商量,说不定可以解决的。"
 
  "没用的,我们去了好多医院,本市的、上海的、北京的……他们都确定没用
了,白血病晚期,没用了,太晚了……"她又哭起来,哭得我鼻子都酸了。 
  我虽然是个医盲,可我还是知道白血病晚期意味着什么。是死亡!怪不得她
脸色总是那么难看,怪不得她总是这儿疼那儿疼的……当初我应该坚持让她去医
院检查的,也许那时还不太晚!我感到深深的绝望。王含蕾,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久就要变成……骨灰! 
  我的眼泪出来了,可我拼命地咬着嘴唇,我不想让她听见。 
  眼泪无声地淌着,我说:"所以这两个星期你一直奔着各地的医院?" 
  "爸爸妈妈好像要倾家荡产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他们问我想去什么地方,想
要什么东西……可我都快死了,还要这些干什么?我也不想在医院里作什么徒劳
的治疗,没用了……我只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死在家里……" 
  没有哪个年轻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的。何况王含蕾是个柔弱的女孩子。我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们彼此沉默了好久,我只听得见自己重重的呼气声。 
  我说:"如果我今天不打电话,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你马上要高考了,大家都忙着高考,何必知道呢。" 
  "不是所有的人就只知道学习的!"我替她难过,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不要
影响我们的学习,我又说,"我去写信告诉郝可人。" 
  "不,让她安心地在美国待一年吧,她知道了反而会过得很不愉快。"王含蕾
又说,"还记得上次你说我不会等到郝可人回来的那一天了,没想到真被你说中了
。" 
  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宁可当时烂了舌头! 
  "一朵花飘走了,一朵花枯萎了。我知道花总是要凋谢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
快……"她幽幽地说。 
  ……我一夜都没睡。有时起来望望王含蕾那盏黑夜里醒目的台灯,有时又躺
在床上胡思乱想。 
  吃早饭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说:"反正我已经保送了,我不想再去高考了。

  妈妈脱口而出:"你怎么了?你不是还准备拿奖学金吗?" 
  爸爸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安静地吃着早餐。可我眼睛的余光告诉我他在暗暗
观察我。 
  我说:"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这十二年的学习我受够了
,我要休息休息了。" 
  我知道这话只能打动妈妈。天地良心,我从小到大一直学习很认真,这一点
妈妈是最清楚不过的。在没有大的利害关系的情况下,我的身体还是第一位的。
 
  爸爸就不那么好对付了。吃完早饭,他把我喊到阳台上。我故意东拉西扯:
"老爸,好久没和你出去打篮球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去比试比试,看看你是否宝
刀未老!" 
  "苏昊,告诉我真正的原因。"爸爸不喜欢被隐瞒,我从小就知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没有必要骗他。他一向支持我的。我说:"爸爸,我昨
晚才知道,王含蕾得了白血病,相当严重──没治了。我和王含蕾是从小一起长
大的,我不想留下太多的遗憾……" 
  "所以你想陪她一起过这段日子。"爸爸像是自言自语,"怪不得昨天看见老王
失魂落魄的样子。" 
  "爸爸,王含蕾没多少日子了──" 
  "我知道。"爸爸也被这突如具来的消息震呆了。好久,他才拍着我的肩说,
"小子,做一个男子汉,让她勇敢地面对死亡,开心地过最后的生命。"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不仅是对爸爸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承诺。 

               三、"永远都是三朵金花" 

  当我出现在王含蕾家中时,王含蕾无精打采但有一点喜出望外,说:"你怎么
来了?你们今天不上学吗?"王阿姨给我倒水,很热情地招呼我。 
  望着王含蕾病态的身躯,我竭力克制感情,满不在乎地说:"我不想高考了,
反正保送了,没意思!" 
  王含蕾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她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王阿姨见我来了,
放心地出去买菜了。 
  王含蕾没有表情地说:"妈妈大概怕我会做傻事呢,一直不放心我单独在家。
叫她上班也不去上。" 
  "你不会做傻事的,是吗?" 
  "一样的!早一点死还可以少一点痛苦。"王含蕾说得很绝情。 
  "听着,你不可以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我笨拙地握
住她的手,想让她知道我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不是常说高考过后要逛苏州
所有的书店、古玩店、精品屋、旧货摊吗?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去呢
?你不是一直喜欢《幽灵》里的制陶器具吗?好啊,我们一起去那家陶巴呀……

  我一口气说了好多。她很感激地看了看我,说:"可是没这个必要 了。" 
  "王含蕾,不许你这么消极!暂时忘掉病痛,忘掉死亡,做自己想做的事。开
心一点,你的开心会感染所有人的。难道你还嫌大家不够伤心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问:"那,我们今天去哪儿?" 
  我一阵狂喜,眼泪差点就出来了。我真是越来越不像男人了,老是情不自禁
地想掉泪。她不知道她的答应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至少我觉得我有力量给她一
点欢乐,让她忘掉一点痛楚。 
  几天下来,我和王含蕾已经逛了大半个城了。虽然都是苏州人,可我们对这
个城市都不大了解,什么路什么巷都是刚刚才知道。常常是在公共汽车上突然发
现了一个深藏不露的店铺,然后车一到站就跳下来往回跑。 
  我有些担心她的病。她经常是在摊前站起来时眼前发黑,或是疼得直冒冷汗
,弄得我很紧张。可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开心,有时候时光美好得几乎让我忘记了
她的病了。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天气已经变热了,太阳照在身上也很烫了。我和
王含蕾在沿河的树荫里并排走,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吸引住了。 
  沿岸的树枝上挂着好几只鸟笼,几个老人在那里有说有笑。王含蕾出神地看
着鸟笼里美丽的黄鹂,说:"它们多快乐呀。" 
  一位老人很骄傲地看着自己的黄鹂,说:"我们也都很快乐啊!" 
  我有礼貌地说:"阿爹,你天天出来溜鸟吧!这种日子倒挺清闲的。" 
  "是啊,都是随时等着入土的人了,自己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也只能开心一
天是一天了……你们小青年多好啊,现在生活幸福哦……" 
  晚上,我又打电话给王含蕾。我问:"你现在在干什么?怎么见你一直站在窗
前?" 
  "我在看天空。你看,今天的星星真亮,满天都是。我好久没见过这样美丽的
夜空了。" 
  我仰头看天,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美丽过了──看星星是我小时候做的事。我
说:"明天又是一个好天。" 
  "苏昊,你看我还是团支书呢,可我却宁愿生死轮回存在。我好想啊!如果人
死后能变作一颗星星就好了,那么在每个夜晚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家,看到自己
心爱的人……" 
  其实我何尝不想呢。可我还是清醒的,我知道这只是幻想。不过我还是说:
"你有没有看见我们顶上那颗很亮的星星?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在那个位置看
见你!" 
  "对,就是那个位置。" 
  这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晚和这一夜的声音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永远不会
忘记。 
  王含蕾还是没能活过这个夏天。她是在一个晴朗的夏夜走的。现在回想起来
,那一夜天上正是星光灿烂。所以每当天空中布满星星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抬头
看我顶上的那颗星。 
  王含蕾给我留下了几张照片和一本日记:从她得知自己患绝症的那天一直记
到她走的那天。还有,一封一个星期前写的信。 
  我把它们装进了包裹,带到了我的大学里──也是她的大学。 
  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变得沉默了。爸爸说我是成熟了,像个男子汉了。可是
说实话,我宁可重温以往不成熟的日子。 
  大学开学后,天气还是一样的闷热。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浴室冲了个澡。
刚走到宿舍门口,小李走出来对我挤眉弄眼:"我们宿舍来了个漂亮的姑娘要找你
,是你女朋友吧!" 
  "我现在只有男朋友。"我笑着说。这是实情。 
  可当我发现谁坐在我床头时,我真以为自己一觉还没醒来──郝可人! 
  我们在校园的草坪上坐了下来。一年后的相逢使我们感到了陌生。 
  "我前两天回来的,还去了你家和王含蕾家。我都知道了。"郝可人心情很沉
重。 
  "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她总是这样,只想和别人分享她的快乐,很少愿意别
人知道她的烦恼。你知道的。"我看着郝可人,想一年真是一段不短的时光,我差
点就忘记了我还有一个亲密的朋友在地球的另一边。 
  "苏昊,谢谢你。王含蕾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福!"郝可人的脸上充满了感
激之情。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谢我。我别无选择。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的。 
  "郝可人,你还是回来了。王含蕾说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暗想怎么我们的话
都应验了。 
  "我当然要回来的,这里有太多让我感动和爱的东西。"郝可人望着天边的晚
霞,说,"到了美国,我才知道我苏州的家是多么温暖可贵。在那边,白天,妈妈
带我出去玩,或是和弟弟在家一起玩。可晚上,我就止不住想起在苏州时和爸爸
妈妈在一起的种种场面。特别是临走的那几天,几乎每一个眼神我都没忘记……
我隐隐觉得,妈妈带我去美国是赎罪性质的,如果谈爱的话她比不上我现在的爸
爸妈妈,我也更爱我现在的爸爸妈妈。" 
  我感叹:"只可惜王含蕾不在了。不然我们现在该有多快乐啊。" 
  "王含蕾永远在我心中。我们永远都是三朵金花,对吗?"我从没见她这么认
真的表情。眼泪在她眼眶里闪烁。 
  清明节那天,我们去看王含蕾。郝可人捧着一束百合,纯白馨香。我手里是
一大捧满天星──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我把一家花店里剩下的满天星全买下了,店主好奇地问:"人家买满天星都是
用来装饰其他花的,你怎么单独买,还买这么多?" 
  我只是说:"我的朋友喜欢这样。" 
  一路上,我望着怀里一大捧轻轻盈盈的满天星,双眼渐渐迷离了,觉得我捧
得是夏夜天空中的星星。其中有一颗正是我们顶上的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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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月光软件站 http://www.moon-soft.com.[FROM: 202.110.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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