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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阿井小说】我和青春打扑克
发信人: arg()
整理人: sweetarain(2001-10-21 11:24:14), 站内信件
               【阿井小说】我和青春打扑克
                               ~1~
    那年小林十七岁,正读高二。
    那时小林还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男孩,学习成绩也中不溜秋的。小林画得一
手好画,可这一点除了他的好朋友星,谁也不知道。星给人的印象只是一个游手
好闲的家伙。譬如那天下午的自修课,别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座位上看书,就只有
星对着那块出了半拉子的黑板报摇头晃脑,不住啧啧道:“绝了,绝了……”
    宣传委员雯不禁凑过来,问:“怎么了?”星说:“绝臭。”雯啐道:“你
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说风凉话!”星笑说:“哪敢呀,利用自修时间出黑板报,
历来可是你们的特权。”又说:“我只是觉得有人忙得一团糟,可十步之内必有
芳草,有位现成的毕加索在这儿你居然不知道……”
    雯瞪了他一眼:“你说你吗?你是狗尾巴草还是含羞草?”
    星哈哈笑着说:“草在那儿呢--”说着手一指,正对着小林。
    雯又瞪了他一眼,犹疑了一下,真的就来叫小林:“喂,来……帮帮忙吧。
”     
    小林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不行的,我不行的……”雯就有些生气,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小林的脸刷地就红了,鼓着勇气就说:“那我
就试一下,不过……先把这些都擦了……”星就在一旁叫着:“好,有骨气!”

    雯很惊诧地看着小林有些笨拙地爬到桌子上去画。小林的心扑腾得好厉害,
手也有些抖,可笔下的线条还是那么流畅。一会儿他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掌声,
一定是星带的头。他不由暗暗生出些许得意来。
    小林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了一跤。他偷偷回头看
了看雯,就见到她眼睛里自己的影子,禁不住又有些慌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2~
    第二天是休息日,小林正自百无聊赖,忽然电话铃响,一听居然是脆生生的
女孩子声音。
    “喂,小林吗,我是雯啊,你再找个人过来我家打牌好吗?无聊得很哪……

    小林的心就又有些跳,过了几秒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
码的?”说完又有点后悔,觉着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冒冒失失的。就听雯说:“
是芸告诉我的,她也在这儿哩。”
    小林知道芸是雯的好朋友,长得小巧玲珑的,淡淡的眉毛,仿佛是几乎忘了
长出来似的,淡淡的眼淡淡的鼻,以致小林对她的印象也是淡淡的,只有些奇怪
芸怎么就知道他家的号码。小林想起其实芸和雯就都住在对面那幢楼,可他还从
没去过她们家,即使有时在路上遇到,也顶多点点头而已,想来倒也是个遗憾。

可是遗憾什么呢?小林抓抓头,觉着自己真不知在胡想什么,就有些想笑。
    小林就去找他的好朋友星,却见星的母亲抱着那三个月大的外孙来开门。那
时屋里一台破收录机正轰然放着一首凄厉悲怆的流行曲,偏生星的母亲怀里那小
人儿并不安份,正撑大了嘴巴,一声惨似一声地啼着,像要跟机子里的歌星较较
劲似的。
    星的母亲见是小林,歉然一笑,说:“找星玩呐?”小林嗯了一声,进去就
见星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小林说:“这种环境你也坐得下来呀?”星说:“也惯了。”小林凑过去,
就见星做的是一份电子专业的函授作业,不禁有些诧异。星就说反正高考我也是
没多大指望的了,趁现在能学就学一点,到高中毕业时也就有个大专牌子了,这
世界有个牌子总是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得多的。小林听了也极感慨,就说看来我也
得向你学习呀,又准备说什么时,星却站起来说,嘈死了,走吧,咱们到外面说
去。
    出了门小林就说:“有人找你打牌呢。”就将雯来电的事说了。星说:“人
家是找你,可不关我的事哩。”又说:“下午再说吧,都十点了,又能玩多久呢
?”小林就觉得有些儿失望,便在想是不是该给雯们打个招呼呢,星说:“别人
有心约你怎么会在乎上午下午呢?”
    小林不想再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便扯开了道:“怎么你妈还要帮你姐带孩
子?”
    星说:“有什么法子呢,我姐结婚那会儿连房子都没有,还时不时要回家来
住,好容易有了孩子,却又添了个小的,一直都入不了托,只好让我妈带着呗。
”又说:“现在正低价出售公房,一套房子才几千块,不过也得慢慢来,不知什
么时候才轮到我家呢!”
    小林不觉就生出许多感慨来,说这世界干什么都得排队,就说高考吧,不也
是成千上万的人排着队去挤一座独木桥吗,还不知摔死淹死多少人呢。星笑说:
“明年你可就知道了。”
    末了小林又笑问星的姐姐有多大了,不想星倒很坦直地告诉他说:“二十二
岁”,小林不禁有些惊诧。星说,你别以为这些事对于我们来说还早,其实,也
不远了。
    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认真。

                           ~3~
    到了下午小林叫上星就去雯家。开门的居然是芸,就见那一瞬间芸那淡淡的
眉眼似乎生出许多神采,生意盎然的。星就说:“看什么呢,不认识吗?”芸回
过神来,就掩了嘴笑,说哪敢呀,请都请不来呢。星说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请我
呢。芸又笑,说:“不跟你说了,真说不过你这张嘴。”
    小林不由便对星生出了些佩服,觉着能跟女孩儿斗嘴实在是一件很赏心的事
,就也想说些趣话,可一张嘴就成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芸却笑着
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呢?”小林就觉得没趣,可是想想还是有些儿趣味
的。
    说着就已经进了屋,就见雯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小林又感到一阵心跳。然后
他们就开始玩起一种很流行的叫“锄大帝”的游戏,这游戏是算分的,只是每个
人的得分只有一直负下去,少输当赢,若是想赢的话,就得宁愿自己得些负分,
却想方设法将落后者的分数喂满了。所以这里面的技巧是很有些玄妙的。
    玩了一会儿,只见着星和雯赢,星就渐渐叫起没劲来,说不来点惩罚措施就
没意思了,雯说谁怕谁呀,小林却有些犹疑,就见芸拿眼睛问他,便也说无所谓
的。
    于是便说好输的夹夹子或者顶枕头。小林忽然又想起什么,就问雯:“你爸
妈怎么又不在家?”雯就显出些不自在来,说:“忙呗。”小林便有些奇怪,又
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唐突了。
    这以后小林的牌就渐渐好起来,接连赢了几把,加上星又很会配合,很快雯
和芸的头上就夹满了衣服夹子。小林便有些忘形,嘴上也就渐渐把持不住地“油
”了起来,和星一唱一和,直逗得雯和芸咯咯笑个不停。小林看着雯笑的样子,
忽然就想起一个词“花枝乱颤”,感到怪有趣的,不觉也笑了出来。
    不久星居然串同了两个女孩“坑”了小林一回,害得小林也要罚顶枕头。小
林不由有些尴尬,可是他见雯在笑,心里却愉快极了。
    后来小林感到仿佛总有一双眼睛直透到他心里来,他望过去的时候就见着芸
在抿着嘴笑。小林觉着芸的眼神似乎总有些不同,至少带了种浓浓的关注意味。
小林顶枕头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笑意好甜好浓,有时小林随口说了句并不可笑的
话,那双眼睛里的笑意也浓浓的,化也化不去。小林就有些明白,他心里仿佛装
了一只小鹿,扑腾扑腾地乱撞,又隐隐有一些窃喜。
    快乐的时候,时间就显得特别短。不知不觉就过了吃晚饭的时候。雯说不如
就在这儿吃吧,反正时间也过了,而且有菜。小林就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注意时间
,现在即使打个电话回家也晚了,回去准挨一顿好骂,想一想干脆豁出去吧,就
说好。星和芸也说无所谓。
    这顿晚餐主要就是雯和芸两个女孩下厨,饭菜挺简单,可是小林觉着特别香
,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感觉最香的一顿饭。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才离开雯的家。雯说下星期再来吧。星和芸都说OK。
小林想了想也说好。

                             ~4~
    小林出了门就觉着心里忐忑,果然回到家里就感到气氛不对劲,有种乌云盖
顶的感觉,阴沉沉的。就听小林妈冷冷地说:“你当家是旅馆吗?想来就来,想
去就去,在外面玩到三更半夜,也不打个电话来……”
    小林一肚子的欣喜立刻就化成一肚子气,就嘟囔着说:“顶多下次……”
    “你还有下次?!你高二了高二啦高二咯明年就要高考了应该好好学习不要
天天到外面去玩考不上大学怎么办还要爸爸妈妈养你一辈子吗……”
    小林立刻发现还嘴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难怪古人说什么要“三缄其口”了

    小林妈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就阴沉着脸去热饭。小林的心里又有点感动,
忙说:“我吃过了。”说完又后悔了。果然小林妈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瞅着他,又
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到哪里吃去你还没工作哪来的钱谁会充胖子请你你算是
中央干部还是人大代表我看你真是翅膀还没硬就想飞……”于是不由分说还是热
好了饭菜。
    小林不再分辩,暗自想道:“幸好在雯家吃得还不太饱。”就又草草吃了些

    吃过了饭,又洗了澡,小林看见小林爸正叼着烟坐在电视机前,就涎着脸凑
过去,悄悄坐在小林爸旁边。他知道今晚有一部施瓦辛格主演的片子,特精采。

    不想小林爸冷不丁说了句:“你要是学习和看电视一样认真就好了。”小林
那读初中的弟弟在一旁龇开一口白牙,做出一个很奸邪的鬼脸。小林心里很不高
兴,心想怎么你们说话都阴阳怪气的,真气人。于是他连电视也看不下去了。

                            ~5~
    眼见就到了期末,班上忽然重新编了座位,小林居然就坐在雯的后面。小林
想冥冥中仿佛真有天意似的,就觉着一阵窃喜,像得了手的偷儿,还隐隐带了点
做贼心虚的感觉。
    小林妈准备暑假回乡下,就对小林说,如果你期末考得好,就让你回乡痛痛
快快玩一次,毕竟是高考前最后一个假期了。小林想爸妈怎么一下子变得开明起
来了,可是又觉着这种奖赏是可望不可及的,那阵子雯的影子一直充盈着他的心
,如同一只驱之不去的花蝴蝶,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心弦颤动。
    而雯却沉默寡言了许多,课间时常一个人静静坐着看书,却显着有些恍惚,
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芸看见小林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偷眼望他,然后抿着嘴笑。小林心里明白,
可只能装作不知道。他想他明白,是因为他对另一个女孩也有着相同的感觉。
    至于星,却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闲来便和女孩们斗嘴耍贫。
    小林想看来他们四个在期末考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了。
    不想考完试小林竟得了个第七名。接到成绩表那天小林爸就有些喜上眉梢的
样子,说:“你的脑子也不比别人笨,努把力完全可以赶得上的嘛……”小林就
觉着有点啼笑皆非,想这世上的一切真是不可知,努力与结果有时也未必就成正
比的。
    小林妈忽然很惊诧地说:“哟,对面的雯--”小林的心一紧,“才考了十
六名,不过也难怪,她爸妈正闹离婚,扯缠不清的……”小林心里扑腾扑腾的,
将耳朵竖得像兔子,可是小林妈感叹一番后便不说了,小林就觉着有些失望,却
不好问,但先前的许多不解便都大概有了答案。
    暑假时小林就随母亲回了乡下,不过十天工夫,小林妈又催着小林回去。小
林觉着还没尽兴哩,就有些不乐意。小林妈便骂道:“我们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了,要风得风要雨给雨,怕你太紧张还让你来散散心,你倒心都散了,要知道高
三了高三啦高三咯……”小林听母亲竟说出了“仁至义尽”这种词,心里便像吞
下了一只苍蝇,极不舒坦,就想这次回乡活脱便是一个阴谋。只是自己是脱也脱
不开的。
    回家后有一天忽然又接到雯的电话。原来雯的父母又不在家,而偏偏家里的
煤气没了。小林听了二话没说就过去帮雯抬煤气罐。小林本想逞一下英雄,偏生
他长得瘦弱,一个人还是扛不起来,一下子窘得满脸通红,只好和雯一起抬。好
容易抬上六楼,雯看着小林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小林怔了一下,也笑了。雯就说:“今晚就在这儿吃吧,看你累的。”小林
犹豫了一下,就说:“还是……不了。”
    小林回去的时候,心里暖乎乎的,真想大叫万岁。他有意无意地一抬头,就
看见三楼的一个窗子似乎有个人影一闪。他认得那是芸的家,顿时那种欢乐就烟
消云散了。

                            ~6~
    高考一天比一天临近了,班上的学习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小林觉得胸膛仿佛
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几乎就要爆炸了。每个人的心都如刺猬一样蜷缩成一
团,却生出了刺,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与别人相碰。
    而星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闲客”之一,终日游游荡荡,也不怎么看书,
不过成绩倒也不至于太差,所以老师也就爱理不理了,反正班上成绩优异者大有
人在,不愁完成不了上面的升学指标。星闲来又找雯她们打趣逗笑,可是雯们都
不大答理他,星便觉着没趣,又找小林侃大山,一番“煮酒论英雄”,预测下次
模拟考有哪几匹黑马,又给班上的女孩排排名次。
    星将一个叫茵的女孩排在了群芳之首,小林觉着其实茵也并不是太出众,便
笑问亚军是谁,星却似乎有些犹豫,末了淡淡地说是芸。小林便打趣道你居然把
芸选为亚军。星的脸有些发红,说我也不过是说我的感觉罢了,就反问小林的看
法。
    小林犹疑了一下,便鼓了勇气说雯的名字。星笑说我早知道你会说她的了,
小林也就有些脸红,却不答话,又随口说了两个女孩的名字,然后想了一想,说
至于第四么,也该轮到芸了。他看见星似笑非笑的,却将脸别转到一旁去了。
    一个周日上午,小林去找星。星的母亲见是小林,便说:“找星呐?还在睡
觉呢,昨晚看书看到两三点钟,也不注意一下身体,这孩子!”
    小林有些惊诧,忽然觉得屋里静寂了好多,便想起那个几个月大的小人儿来
,就问:“星那小外甥入托了么?”
    星的母亲脸上就现出喜色来,不住地说:“入了入了,不过交了两千块……
”小林琢磨着这个“不过”的意思,也不知是表示转折还是表示“如此而已”,
就觉得我们国家的文字真是奇妙而伟大。
    后来星睡眼朦胧地出来,小林就说,想不到你是拉屎握拳头--暗中使劲呀
。星便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说哪儿呀,他下个月就可以拿到大专证书了,虽然
那个证也不见得很有用,可高考其实也只是无所谓的事,不过人生难得几回搏,
何况是“华山论剑”的机会呢,不试一下倒也是毕生遗憾。
    小林说你也用不着人前懒散人后补的啊。星说有什么法子呀,别人看我是铁
皮风筝似的,放我上天也飞不高,我又何苦作出一副苦读的样子让他们在背地说
我假正经。而且在学校里那种紧张郁闷的气氛,我也实在看不下书的。
    接着星邀小林去打网球,小林说两个人打可太累了。星便笑道是不是想叫你
那位女状元呀,小林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星又说你是不是对她觉着最那个,小林讪笑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星便用
手指比划着说:“就是说,在所有女孩中,你是否最希望和她相处,和她相处是
不是最觉得快乐?”
    小林觉着那一刹所有的语言细胞都枯死了,竟无言以对。星却意味深长地笑
了。小林便有些尴尬,就像一个不敢示人的痛处,骤然揭去了纱布,虽然有些凉
凉痒痒,有些不适应,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与舒畅。
    后来小林也开始“开夜车”了,每晚都学到零点过。不过他总有点心不在焉
,时时跑到窗前看看对面雯和芸家的灯是否亮着,仿佛总要和她们比一比谁家的
灯熄得迟。但他常常熬不过瞌睡虫的侵袭,首先败下阵来。
    而另一种侵袭就像压紧了的弹簧,在他稍不留神的时候便跳将起来,使他防
不胜防。那叫思念。
    有天晚上小林坐在书桌前,只觉着要复习的内容浩如烟海,似乎无从下手,
削尖了脑袋钻进去,又仿佛都懂,不由一阵茫然。那茫然如轻烟般在眼前飘荡,
渐渐就汇聚成雯的影像。
    小林就想起那次出黑板报时的情景,不禁取出纸笔,又找出一张集体相来,
对着那上面雯的样子画了起来。
    眼见那影像一点点地在纸上显现出来,忽然门开了,小林妈一脸倦意地站在
门外。小林不觉一惊,却听小林妈说,不要太过拼命,把自己搞垮,注意休息,
“我知道这是很辛苦的”。小林不由心里一热,却又生出些愧疚来。小林妈又递
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来,说:“我加了些太阳神的。”就小心翼翼地掩了门出去
了。

                            ~7~
    再后来就高考了,高考那天小林觉着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但
这悲壮很快又过去,小林就有种被人从刑场上拉回来的感觉,感到一种解脱,又
有一阵空虚,就像一块被捏得紧缩皱巴的海绵,等放开手时发现所有的精力元气
都已榨得干涸了,再没有原来的鲜活。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等待,就见着考完学生考家长,小林爸小林妈开始为小
林的升学东奔西走。小林每天百无聊赖,又有些惶惶不安,忽然很想打牌,就想
打电话给雯,犹疑了一下还是没打,就去找星,不想星却去了打暑期工。
    又过了十几天,高考就放榜了。那天小林起了个大早,只觉得心头像一个被
拔去塞子的空瓶,风呼呼地往里灌,一阵阵地发虚。到了学校,见星早早也在等
了,两人淡淡一笑,就觉着没什么可说的。小林感到就像犯人在等待宣判,又像
是孕妇行将临盆,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小林想不论是死刑或是新生,总算是
一个了断。人越见多了,却一直不见雯和芸。
    小林从班主任手里接过成绩单的时候,他看见班主任在笑。班主任说小林呀
,考得不错,可惜差了几分没上本科线,不过大专也很好啊。说着又想起了什么
,说,雯和芸好像和你住得很近啊,你帮她们把成绩单也带回去吧。听见雯的名
字,小林的心仿佛又跳了一下。
    当小林揣着雯和芸的成绩单子走出校门时,步子便显出一种轻松来。迎面正
碰上芸,芸又无缘无故地露出些带羞的笑,就问小林考得怎么样。小林说还行。
上了大专线,又从兜里掏出芸的成绩单,说你和雯星也上了大专线,芸就说真巧
,小林说是啊真巧。芸又说,只可惜了雯,她本来应该能够上重点的啊。小林说
是啊真可惜,说着手便暗暗摸了摸兜里剩下那张雯的成绩单。
    小林到了雯家,等了许久才见雯来开门,就见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屋里也有
些凌乱,便不安起来,却不知说什么好。雯看了成绩单,笑笑说谢谢,又问小林
他们考得怎么样,小林说了,雯就说挺好的,真巧。小林听了不觉笑了笑说是啊
真巧,一时就无话。
    又过了一会儿,雯问小林喝点什么吗,小林说不用了,我待会儿就走。 可是
雯说那哪行,说着进去就拿了两罐啤酒出来。小林说怎么喝酒啊,忽然看见雯的
眼睛里好像闪着两点莹莹的东西,就听雯说,现在我真想喝酒……小林很惊诧,
就想起小林妈说过关于雯的父母闹离婚的话来。雯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说,我
考完后一直很害怕,我知道自己考得糟透了,没想到还能上大专线,我实在不想
十八岁就要离开校园去谋生。
    小林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激动,他想雯的内心原来是很脆弱的。他小心翼
翼地拼凑着适当的词句,想说什么的时候,雯却轻轻地一笑,说,谢谢你,谢谢
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她脸上的神情安详而平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林骤然发现那扇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大门又紧紧地关上了。  

                            ~8~ 
    这以后小林他们几个终日无事便聚在一起打牌,有时又喝喝啤酒,就乘着酒
兴说了许多的心里话。小林觉着这段日子好纯真好温馨,因为太纯真他就不敢去
想雯,怕伤害了这份美丽的情感。
    他也觉着芸的目光越来越炽热。
    一天晚上小林接到芸的电话,芸说出来一下好吗,小林以为又要聚会,便出
去了。结果却只见着芸一个人。芸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淡淡的眉眼在月色下焕
发着照人的光采。
    小林有些意外,就听芸说,我们走走吧。于是他们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林若即若离地走在芸的身边,觉着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可又不知该怎么说。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块如茵的草地,周围散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对对,一
双双,互相依偎。小林觉得脸上发烧,不由得说,我们坐一会儿吧。于是他们就
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芸说今晚月亮好圆。小林抬头望了望月亮,忽然想起今天是十五了
,就嗯了一声,不知所措。芸犹豫了一下就接着说,你……上了大学以后会不会
写信给我。
    那时小林爸妈正为小林的事四处奔走,虽然录取结果还没有公布,小林却已
隐约知道自己将“爆冷”考上邻省的一家本科院校。
    小林就使劲地点点头,说会的会的,我还要给星、雯他们都写。
    可是小林就看见芸的眼中流露着失望。
    小林说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一直把你当成……普通同学。小
林很艰难地说完最后四个字,不敢看芸的眼睛。
    这以后芸就有一段时间没去打牌,小林便觉着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什
么,又仿佛多了些什么,不大自在。那是一个疙瘩。
    班主任专门去找了星的爸妈说,星的成绩并不高,但如果能去找找关系,倒
是有希望读自费本科的。星的爸妈也说,只要星能考上,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星
却说不要花冤枉钱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于是就没去找。星知道家里的境况并不
很富裕,那几千块钱是要留着买房子的。他猜想再过几年准没有这么便宜的房子
出售了。
    不久,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小林果然就“意外”地考上了那所本科院校。
雯和芸也都上了本市的大专。不知怎的,星却连大专也没有上,只录到了一家中
专。他却说没关系,读中专出来也一样,比别人还多赚两年钱呢。可是小林听了
,心里却无端地生出些愧疚来,仿佛是他掠夺了本该属于星的东西。
    离报到的日子愈近了,小林的心也愈发乱起来,就像临上轿的新嫁娘,对未
来有着极美的憧憬,又多少对眼前还存着依恋。终于有天晚上,星、雯带着啤酒
零食将小林叫了出来。他们围坐在那片草地上,小林禁不住就想起了芸,只是芸
却没有来。他有些想问,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星说:“听说你就要走了?”他说话时语气平平淡淡,仿佛是不经意地拈起
一瓣羽毛,小林却忽然有片极浓烈的伤感漫了上来,半晌也平平淡淡地道:“嗯
,……中秋。”这时月光如小提琴协奏曲般飘淌出一种凄美与忧伤来,小林看见
雯的脸上罩了层淡淡的光晕,映着她长长的睫毛和细细的绒毛,忽然生出一种冲
动,很想轻轻在雯的脸上吻一下。他仰脖灌下一大口啤酒,只见一轮明月冷冷地
挂在天上,只是怎么看总有些不大圆满。毕竟中秋还没到来。
    然而中秋的脚步终究是越来越近了。
                         ~9~
    转眼就要过年了,远在外省的小林收到星的贺卡,居然是一张精致的扑克牌
。雯也寄来了贺年片,而芸却只字未达。小林就觉着有些失望。
    过年不久就是寒假,小林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那时正是早上八点左右的样
子,家里只有小林妈一个人。小林妈见了小林,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热情来,只
淡淡地问道:“回来了?”小林嗯了一声,就问:“妈,今天不用上班吗?森呢
?”森是小林弟弟的名字。小林妈说:“我今天补休。森一早就和同学骑车烧烤
去了。”又说:“我去给你下面条。你的冬衣和替换衣服我都给你整理好了。”
小林不觉有些感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星他们放假了么?”
    小林妈说:“星这小子像是失了踪,好几个月都不见他。倒是雯和芸还露过
几次面,她们老早就放假了,有四五天了吧。你们学校怎么放假放得这么晚?”

    小林说是啊怎么这么晚,就到房里去了。小林拿起话筒,犹豫了一下,就开
始拨雯的电话。
    “喂,哪位?”
    接电话的居然是个声音很好听很富有磁性的男孩。
    小林有些吃惊,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说:“我找雯。”
    电话那头的男孩稍稍沉默了一下,说:“你等等。”
    于是小林就听见雯那惊喜的声音:“喂,是小林啊?”
    小林说:“我们,还打牌吗?”
    “打啊,待会儿你叫上星和芸他们一块过来好吗?”雯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
么清脆悦耳。
    小林放下电话时,竟然有种怅然若失感。
    小林去找星时,才知道星竟连中专也没有读而是打工去了。小林听了这消息
很有些吃惊,不明白星为什么写信给他时对这事提都没提。星不在,他只好去找
芸。
    芸看上去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娇小玲珑。她很大方地招呼小林,很大方地
笑着,小林就觉得很舒服,心想:“看来她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真令人高兴
。”就越看越觉得芸挺可爱的。
    他们去到雯家,开门的是一个高大清爽的男孩,说“请进”,小林和芸就有
些踌躇。这时雯就鹊儿一般笑着跑出来拉芸的手说:“愣着干嘛,快进来呀。”
小林就想:“要是她能拉我一下就好了。”
    雯给他们介绍:“这是华,他是我初中同学,和我同时考上同一所大学,没
想到还是同班呢。”那男孩华就笑,笑容很灿烂,露出一口很白很整齐的牙齿。

    小林说:“那倒挺有缘的嘛。”华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雯笑骂道:“
乱嚼舌头。”
    小林就知道说错话了,他也感觉到自己话里仿佛有股酸溜溜的味道,便吐了
吐舌头,做出一个做错事的表情。
    雯就去拿了一个薄膜袋,里面装了厚厚一沓足足有五六副牌。雯笑着说:“
这就是以前咱们打牌的战利品,你们老是带牌来,打完就扔在这儿也不带走。瞧
,都积重难返了!”
    于是大家都笑,就说你怎么滥用成语呀。小林笑着笑着就有点感触,想以前
的日子真是多么美好而纯真啊。
    雯发好了牌,就说:“慢着,先说好怎么罚,嗯……还是夹夹子或者顶枕头
吧。”
    芸看了看华,犹疑了一下,说:“还是……换一种方式吧。”
    华就很潇洒地摊摊手说无所谓。
    小林忽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儿很别扭,仿佛和雯芸都多了一层隔阂,彼此说起
话来都似乎是在敷衍。他想了一下,说:“喝凉开水吧。”
    雯有些失望地说那也好。
    随着牌局的进行,小林那种感觉越来越浓烈,而牌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显得不
大自然,气氛挺沉闷的。雯开始时还开几句玩笑,后来就也找不到话题,语声就
渐渐凋零了。华虽然仿佛很潇洒,其实却也不怎么爱说话。
    小林有些伤感地想:“看来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即使是所谓天长地久的友
谊。”
    再后来小林就不常去打牌了,偶尔打一下,气氛都很沉闷,彼此间都找不到
话说。每次打完牌,小林总有点失落和空虚感。星也去过一两次,那个潇洒的男
孩华却再也没有来,不过小林还是摆脱不了那种感觉。
    到了暑假,小林就不再回家,跑去三峡玩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去了乡下。于
是雯们缺了小林,愈觉了无兴味,也就不怎么打了。
    第二年的寒暑假,各人有各人的忙,连面也不多见,更别说聚在一起打牌了
。偶尔雯一时动了牌兴,却总找不齐人。小林也渐渐不再伤感,就跑去找暑期工
,找不到就在家里打游戏机。他觉得自己的“伤”都已经麻木了,更无从“感”
了。
    这以后彼此间的书信来往也少了,久而久之,小林也就习惯了,不再如刚入
学的傻小子那样眼巴巴地等信。直到有一天收到星的信,反倒觉得有些意外。星
说他已跑到深圳打工去了,又大谈了一番赚钱之道。小林看得有些乏味,心想星
真的变了,就觉得彼此的距离遥远了许多。星又说他现在已经很少打牌了,他觉
得将大好光阴都耗在这上面,其实就是和青春打扑克,最终只是将生命一天天地
输去而已。信的最后又稍带提了一件事,说芸居然拍拖了,男朋友就是华。“你
还曾经和他打过牌的吧。”星在信中说。
    小林真的就很吃惊,他一直觉得他们几个是能够永远在一起的,纯真而无邪
,绝不会有任何超乎友情的东西渗进来亵渎他们的情感的。可是没想到芸居然拍
拖了,而且居然是华。
    小林想起那次和华打牌的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时自己的心里总仿佛有
点酸意,看来他是怕华介入他们的圈子呀,怕华成为雯的男朋友。没想到现在华
却成为芸的男朋友了。据说芸就是在和华初次见面并一起打了牌的那个暑假里被
“抠”上的,以后来来往往,就真的传出了感情。“抠”字是星在信里用的词。

    小林悲哀地想:看来大家的友谊就这样完了。他忽然发觉其实自己也挺喜欢
芸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林就也找了个女朋友。后来,他的“伤”就又再麻木了
。他想,人始终是要长大的,青春里的许多故事终是不能延续的。于是他的心便
渐渐坦然了。
                          
                               ~10~
    到了那年暑假,小林和一群老同学聚了一次会,就有人感慨说,相聚短,别
离长,大家都渐渐踏入社会了,以后恐怕不容易再聚到一块儿了,要好好珍惜啊
。大家都说是啊。于是后来他们每天又开始打牌了。
    不过星不在这儿,芸也极少参与,就只有雯和小林还是常客。开始他们还是
在雯的家里玩,后来雯不知怎地就有些不乐意,说想换个地方。问她时却不肯说
,忽然就没头没脑来了句:“大人的事我们不懂。”小林隐约听说雯的父母又在
闹离婚了,就没敢再问。于是这以后就不再在雯家打牌了。
    再后来小林的女朋友和另一个女孩忽然从邻省跑来看他--这是小林的老同
学们戏谑的说法,而用小林女朋友的话来说,她们是来“旅游”的。小林就陪着
她们在市内终日乱跑,累得腰酸腿疼,他很奇怪那两个女孩却怎么有那么充沛的
精力,仍是精神抖擞,谈笑风生的。
    好容易歇个一两日,她们却说要打牌。小林就去找附近的一个男同学,不巧
那男孩不在,小林犹疑了好久,终于就拨通了雯的电话。那时那两个女孩是住在
小林女朋友的亲戚家中,离雯家有十分钟的车程。
    电话通了,是雯接的。小林就不知怎么说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和
雯说了。不想雯竟很爽快地答应了。小林如释重负,高兴之余又不禁抱怨起那两
个女孩精力过剩,游兴太浓,累得他半死。
    雯说其实只不过因为那都是些你见惯了的风景,纵然再美也只觉得平常,所
以你不过是很机械式地陪人跑路,而不是带着欣赏的心情去走去看。
    小林顿觉有所悟,不禁就想:“那么是否友谊也如那风景一样,经得久了也
就淡了呢?”
    过了二十分钟,雯匆匆赶来,连声说不好意思,等车等太久了。
    于是又开始打牌,输的罚喝凉开水。牌局挺沉闷地进行着,不一会儿小林女
友输了,捧着那一大茶缸子水,却不愿喝,反倒用求援的眼光看着小林。小林就
有些生气,大家说好的嘛,怎么能耍赖呢,可是看看她,又看看雯,只好就不作
声。
    僵持了一会儿,雯就有些泄气地说,没关系,不喝好了。
    再后来,大家就都有些不自然,笑也笑得挺勉强。小林就想起了华,想起了
那次在雯家打牌的情景,忽然就觉得现在仿佛是那次的翻版,只不过他和雯交换
了角色而已。
    就这样各怀心事般呆坐着打牌,直到小林女友的亲戚回来,雯也站起来说该
走了,还要回去做饭呢。小林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雯已经上了公共汽车,才起
身告辞。
    小林怀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家里,他那今年才高中毕业的弟弟森刚刚送走了一
群狐朋狗党,扑克牌、瓜子花生壳、水果皮扔得一桌都是,音响开得震天响。小
林不禁骂道:“别以为你刚高考完就一身轻。天天打什么牌也不找点正经事儿干
!”森却翻翻白眼,说:“怎么现在说话跟爸妈一个调儿了?你不也是这样,打
什么牌呢!”小林想想他刚才说话的腔调真的就和以前爸妈骂他时一样,不禁就
哑然失笑,心说我啥时候变得这么老的,忽然就羡慕起弟弟来,就想起几年前那
个纯真而美好的暑假。
    好容易等到女友走了,小林才松了口气,忽然就听说星从深圳回来休假,于
是就去找星。
    在路上小林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小林?”他一回头,没有别人,只有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孕妇笑眯眯地望着他。那孕妇说:“不认识了?我是茵啊。”

    小林恍然大悟,忙说:“认得、当然认得……你到哪儿去?”说着就停下来
和茵闲扯了几句。
    小林看见茵的脸丰满虚胖,隐隐呈现出两个下巴来,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糙,
多了一些斑痕。他不禁记起以前和星“煮酒论英雄”的事,他还记得星是将茵排
在了第一位的,可是现在……他不由想起两句歌词“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
雨”。
    直到见到星的时候,小林才知道星已经跳槽干起了保险,他的样子仿佛没怎
么变,可给小林的感觉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的学生气脱得一干二净,言行举
止活像个跑惯生意的老油条,娃娃脸上也多了一层世故与沧桑。唯一不变的是他
对小林还是那么亲热,不过小林觉着即使是这种亲热也仿佛是变了味的,就像是
一种职业性的习惯。
    小林就问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得怎么样一个月赚多少钱辛不辛苦呵找没找女朋
友啊,最后又说:“今晚打牌怎么样?”
    星摇摇头说没劲没劲太幼稚了小孩子玩的把戏。
    小林就说:“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聚……”
    星犹疑了一下,说:“那就……打吧。”小林就高兴起来,又问:“你不是
说已经金盆洗手,退出牌坛了吗?”星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有许多事
情以后你到了社会上就会知道的了。”又说:“不过我在那边打牌都是沾钱的,
没钱我是不来的,不带劲。”
    小林就有些犹疑:“赌钱?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星说,“我们可以来小一点的嘛,一分就算一分钱好了,一个
晚上下来输赢也就几块钱。其实我以前玩得也挺小的,一个晚上也就三五七十的
,当然上百也是时有的事。”
    小林笑着说:“我们怎么能和你比?我们还只是无产阶级呢。”
    星说:“嗬,你以为我是什么大资本家吗?我也只是劳动人民呀。好了好了
,不赌钱就不赌吧。”
    小林忽然想起见到茵的事,正要对星说你那位女状元怎么怎么的,可是又觉
得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就不说了。
    晚上就叫了几个同学去星家。其中有芸,雯却没来。那时小林听说雯的父母
关系又愈加紧张了,就没敢叫她。
    星说我家这么小,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位大菩萨呀,就去外面包了间卡拉OK房
。于是就有的人喝啤酒,有的人玩大话色子,有的人就真掏出扑克牌来玩,有的
人就唱歌,房里乐声悠扬,热闹非凡。小林却觉得不太舒服,他们和星似乎已是
处于两种不同世界里的人了,他实在无法接受星的改变。
    不一会儿,话筒到了星的手里,星就唱:“……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
换此生……”唱得居然极好,顿时一片掌声,星就愈发兴起,第二遍时就唱:“
我和青春赌扑克,你用真情换什么……”又引来一阵笑声,只有小林没笑。
    星唱完就摸了一盒“红塔山”来散发给众人。芸就颇惊诧地问:“怎么你抽
烟啊?”星点上火,笑着说:“往事如烟啊。”大家都说不要,小林原本也是不
抽的,可听了星这话,不自觉就接了一根,就见芸愈加惊诧,眼中更多了几分茫
然与痛惜。
    后来芸就说太晚了,“该回家睡觉了”,然后就站起来准备出去。星忽然阴
阳怪气地问道:“和华吗?”一下子房里人们的声音就静下来,只有KTV的音乐依
旧在流淌。
    芸也站住了,过了一会儿,转过脸来说了句:“无聊。”头也不回就走了。
当时小林就想给星一个大嘴巴,可是星就知道错了,缓过劲来笑着说:“真该死
,这张嘴,改也改不了。”
    可是这以后彼此间就不再融洽,KTV的音乐也仿佛有些哀怨。

                             ~11~
    后来小林就大学毕业了,到了一个单位里当了个小职员。又过了几年,小林
就结婚了,妻子却不是大学里的那个。于是小林就渐渐脱去了学生气,渐渐变得
庸俗世故了,终日陷在房子票子位子等等鸡毛蒜皮的事里,再后来又有了孩子,
麻烦事就更多了,就已不再想起他曾经喜欢过的雯和曾经喜欢过他的芸们。
    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星的信,说他已经结婚了,又说前几年雯的父母终于
离了婚,现在雯也在深圳,正在办理去澳洲的手续,据说她还是一个人,没有结
婚。
    小林就又有些伤感,将许多照片拿来看了一遍,唏嘘了一番,然后洗拢在一
起,他洗得很慢,就像在洗一副陈旧的扑克牌一样。
    面上那一张就是星的结婚照。
    新娘长得酷肖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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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律. 静月思
堪比广东伦文叙,敢笑江南唐伯虎。
欲引九天银河水,誓教广寒变泽都。
岂惧吴刚挥板斧,有斧亦当削斑竹。
湘妃有泪流不尽,至今夜夜为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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