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oogen()
整理人: smileyue(2000-02-03 08:09:3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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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是一只不会游水的鸭子
自出生时候起就是这样
虽然它的绒毛比谁都软都漂亮
但有什么用呢，它不会游水
还记得那次第一次下水的情景
跟着鸭妈妈蹒跚到河边
每一只小鸭都是欢腾的，
在幼小的生命里不存在惧怕
就象初生的小猫小狗一样不惧怕人类一样
它们欢腾着，一个叠着一个地扑到水中
其中那最后一个是嘎嘎
（当然在这之前我还不注意嘎嘎
它只不过是许多可爱的小鸭中的一个）
它不知为什么有点迟疑
慢慢的落在后面
走不稳似的跌在最后
水在它面前闪着光
那是个很安静的午后
除了那些雀跃的鸭叫声
娇娇的，象是生命最初的欣喜
让人心疼
但它却没有叫
非常好奇又非常迟疑的望望水
鸭妈妈在水中叫着
象是一种鼓励
但那没有用
它只是小心的，过分小心的往前探了探身
蹼在河边软泥地上滑了一下
吓了它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那时我注意到嘎嘎的
那个下午对我来说是相当漫长的
在河边的阳光地上
我一直注意一只小鸭面对平生最大的难题
一个下午，它小心尝试游水
——所有鸭子天生的本领
我在河边的老槐树下着急，而它在水里
不，是水边
每次刚一下水
它小小的身子就往下沉
翅膀扑腾着
惊恐万状的挣扎
而鸭妈妈没有靠近
也许鸭妈妈太笃定了
就象我一样笃定——
坚信它该学会游水
甚至说根本不用学
那是作为一只鸭子的本分
但在长久的努力还是终告失败
嘎嘎只是在一次次面对失败和惧怕
那对一只那么小的鸭来说也许是过于沉重了
最后，在斜阳一点点降临之时
嘎嘎所有的体力已近消耗尽
而我，站起了已经坐酸的腿
把它救了上来
（为此，我遭到了鸭妈妈凶恨的袭击
手上那一块疤至今是嘎嘎留给我的印记）
它没有躲我
软软的身子瘫在我怀里
一点点的发着抖
让人心疼
那夜嘎嘎住在我的床下
它没有和它的家人住在鸭圈里
我想它也是情愿的
或者也没有选择
它太虚弱了，无力挣扎
那夜是不太平静的
嘎嘎一点东西也未吃
一滴水也未进
我不止一次探身看望
而它只是半闭着眼
身上是一阵阵微微的颤抖
那次是嘎嘎的劫难
一病不起
我曾抱着它跑遍镇上所有的兽医
但查不出是什么病
只能胡乱给它喂点常见药
曾以为它就会这么死去了
但嘎嘎是坚强的
终于在第三天
嘎嘎慢慢恢复了起来
在它死里逃生的那刹
我就决定叫它嘎嘎了
不再是其他鸭子
它是嘎嘎，我的嘎嘎
而其他的只是鸭子，无法区分的群体
我的心为它疼过
我的手为它被咬过
我的腿为它奔忙过
而它也不再是鸭群中一只
它记得我的种种
它只对我亲
从那时起
我和嘎嘎彼此认同了对方
每次见我
嘎嘎都是欢喜万分
拍着翅膀靠近
小小的身子摇摆着
象个要人疼的小婴孩
每天它都在门前等我回来
每夜那餐一定要我喂了才肯静下来
所以每晚从学堂回家都是满心欢喜着的
我知道我的嘎嘎等着我
它想着我
这种关系到底好不好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
我那时也是太小了
也是个孩子
我不会考虑那些艰深的问题
我所有的念头只是我爱嘎嘎
而嘎嘎爱我
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对的呢
没有了！不可能有了
但还是有的
那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久到没法从头再来
嘎嘎就是那时起开始疏远它的同伴的
或者说不上疏远
因为嘎嘎并没有特别疏远过谁
它只是特别的亲近了我
这已是足够的理由让整个鸭群所唾弃
——一只不会游水的鸭子
一只跟异类亲近的鸭子
在鸭子的世界里
还有什么比这更是罪恶的呢
所以鸭群们都不理嘎嘎
甚至欺侮它
琢它的毛
每次都是我把嘎嘎救起
而没一次嘎嘎都更加依赖我
嘎嘎也许是那时起放弃当一只正常的鸭子的
后来我想
当然也不能说光是我的原因
那说到底也许只能说是命
——鸭子也有鸭子的上帝和命运吧
那次游水的失败对嘎嘎来说是太记忆深刻了
包括它那场不名原因的病
而我的关心变让我成了嘎嘎的上帝
在我这儿
不会游水不是罪过
而是我心疼它的理由
当然这些也是很久很久后想到的
那次病好后
我也曾试图让嘎嘎亲近水
学会游水
我把它抱到河边
但嘎嘎嘎嘎叫着死也不肯下来
我装作要把它扔到水里
但嘎嘎只是微张着咀
一刹那没有了声响
好象突然刹了车一样
嘎嘎的眼睛呆呆望着我
呆呆的
那一刹我便心软了
摸着它的毛安抚它
半晌嘎嘎才发出一点点很小的叫声
从喉咙的最深最深处
那时我就知道嘎嘎这辈子只能成为旱鸭子了
它太怕游水了
怕到心里光只有怕字
已没有游水这个词了
嘎嘎不会游水
但并不代表它完全不接近水
在我面前，它还是可以亲近水的
我给它准备了一个澡盆
放上浅浅的水的话
嘎嘎还是愿意在里面呆着的
我朝它身上泼水
嘎嘎会嘎嘎大叫
声音很响很大
充满快乐
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戏水时
我欣喜若狂
我以为这下嘎嘎可以游水了
可以享受漂浮的乐趣了
但我的判断是错的
很快事实就告诉了我
那天我去村外的伙伴家玩
回来的时候几近黄昏
可进门时却没有嘎嘎熟悉的叫声来迎接
我院子里是一片狼楫
满地的水
澡盆倒在一边
我焦急的问
妈妈告诉我邻家的小孩来过
看到嘎嘎
就戏弄它
（当时全村都知道我家有只旱鸭子）
先把它丢到澡盆里
然后它按到宽大的蓄水缸里
嘎嘎大叫着挣扎跳走
惹来了大人训斥
我当时心登时一紧
那天天快黑了时候
我才在村外草场的草垛旁找到嘎嘎
嘎嘎见了我也不叫
那样无助
我把它搂在怀里
它只是用咀轻轻敲我的手心
那以后
嘎嘎除了我在旁边外
不再靠近澡盆
任谁也不行
每夜它就睡在我的窗外
（因为妈妈不许）
我在那儿给它建了个窝
但有时我会背着妈让它进来
我在灯下做功课
它就在我的膝上静静呆着
那时它已经有点大的
都有点盛不住它
但它那么乖
于是忍着
在台灯昏黄的光下
我和嘎嘎
静静的
觉得从没那么亲近
我以为我和嘎嘎就会这么下去
永远永远
当然一个孩子的心中是没有未来
没有死亡的
最远的未来是今天下午
是明天是新年
那分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嘎嘎会大
我也会
这我知道
但嘎嘎永远是嘎嘎
我的嘎嘎
永远在太阳下山的那刻
在门前等我回来
永远看着我
唤着我
摇摇摆摆的朝我奔来
那是一定的
和每天早晨太阳升起
晚上太阳落下一样肯定
太阳没有骗过我
那么嘎嘎也不会
我心中是那么笃定
就象当初坚信嘎嘎能游水那个事实一样笃定
也的确如此
如果那个黄昏永远不来
如果时间可以凝固
那么嘎嘎也许现在还在我面前
叫着撒欢着——活着
于是想到我尽量不去想那天黄昏后的事
我不想嘎嘎就还活着
我那时是这么坚信着的
那天，也是一样的血色黄昏
我一路小跑的回家
想着嘎嘎
但经过池塘的时候
我听到了孩子们喧闹声
那时我心中没有一点预感
没有，丝毫没有
我还想着不外乎谁和谁打架了
谁又把谁推到河里去了
孩子们的故事不外乎这些
但不是
拐过一个弯
我离池塘更近了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倒在水中
那是我的嘎嘎
但它——
它
它
在水的中央
一动不动
象河里的其他没有生命的弃物
后来的事对我来说是模糊的了
包括我怎么回的家
怎么从思索嘎嘎的死
因为我不愿记起
不愿记起的回忆自然是远的
象水中浮萍那样慢慢漂开去
嘎嘎是死了
它是被人用气枪打死的
但为什么它会在水中呢
是孩子们把它丢进去的？
还是它在绝望中逃进去的？
那成了一个谜
但不管什么谜底
我只知道都没法让嘎嘎再活起
嘎嘎一生没有学会游水
但它死后却是游着的
没有沉下去
曾经游水是嘎嘎的地狱
但真正的地狱是死亡
这真象一个寓言
揭示关于死亡，恐惧；关于爱与生命
以至我至今记得嘎嘎
记得曾属于我的嘎嘎
闭上眼
我仿佛还看得到嘎嘎活生生的朝我奔来
一再的一再的一再的
有时我也会想
如果没有这手上的印记
也许嘎嘎根本没有存在过
我可以这样想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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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菊
淡淡淡淡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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