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engqiaoyepo()
整理人: xiaobd(2000-09-18 17:50:3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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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卿，她穿着家常的灰葛面旗袍，轻轻走了进来。近四十岁的人了，依旧
有一种恬静柔美的淑女气质。
“天健，早就听说你开了诊所，一直想来看看，可是住得太远，今天正巧，
我一个远方表姐有点不舒服，麻烦你看看。”
天健含笑道：“姑妈客气了。”再看她身旁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可
是身影苗条，看上去颇有风韵。
她的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天健，好像有几千几万种语言，说不出的慈祥亲切。
天健的心头竟会一震，象重锤打击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何来这种感觉，那妇
人慢慢撩去面纱，那是一张可怕的、满是伤疤的脸。
端茶过来的晶莹禁不住倒退几步，天健忙握住她手，妇人见这般情状，低下
头去，竹卿忙道：“晶莹，吓了你了，我表姐因为一场事故，才会变成这样子，
以前，她可是个出色的美人。”
晶莹镇定下来，微笑道：“姑妈，不是的，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绊着了，
这位夫人，请用茶。”说着，特意把小茶钟端到妇人的面前，微笑示意。
妇人方缓缓抬起头，晶莹发现她虽然脸色丑怪，可是有春风一样和煦的眼神
。突然想到翠翠与她说的怪婆婆一事，莫非就是她？如果是她，和程家又有何渊
源？
妇人就是如影。
今天，她是和竹卿一起来看天健的，看见儿子这么大了，这么英俊，这么能
干，就在她的面前，这样和蔼地给她看病，可是，相见却不能相认，那种痛彻心
肺的撕裂感使她又是难受、又是欢喜，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流泪。
天健温和地说：“阿姨，不要紧的，你只是偶感风寒，吃些药就没事了。”
她不停的点头，竹卿又和天健晶莹拉着家常，如影只在旁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仿佛，仿佛要把二十二年来对孩子的思念看个够。
时间终于不早了，竹卿和如影只得告辞，临去前，如影还回头再看了一眼天
健，天健突然有一种无比的温情，好想拉住她的手，求她再呆一会儿。
“天健，你怎么啦？”晶莹看见他恍惚的样子，奇怪地问。
“我不知道，”他轻轻说：“她虽然丑，脸上全是伤疤，可是我怎么一点都
没感觉，我只觉她好温柔好亲切，那种感觉，怪怪的，仿佛你穿越了时光隧道，
看见，看见一个最亲近的人，仿佛你还是小婴儿。你想扑进她的怀抱。”
晶莹同情地说：“那是你从小失母的关系，可是这个阿姨其实也不丑，我也
觉得她眼神好美，怪不得姑妈说，她曾是出色的美人。”
十三
“爹，有一件事，求你成全我。”天健终于决定摊牌了。
欣望从没看见儿子用这种沉重的语气与他讲话，他本能的感到，这是件相当
棘手、相当难办的事。他定了定神：“是什么事？爹能为你做主吗？”
“当然，爹， 而且这件事只有您能做主！”
“到底是什么事呢？”
“爹，您知道，大哥大嫂成婚近半年了，却一直以礼相待，所以他们的感情
不是很好。”
“这件事我也头痛，两个孩子我都喜欢都好，就是这件事，可是，这种事要
慢慢来的，急不得。”
“没有机会了，因为他们各自有了心上人。”
“什么？”欣望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天翼有心怡，我知道，但
晶莹是好孩子，她不会有什么心上人，她根本就不接触外人。”
“她有，她的心上人……，就是我呀！”
这句话，象一个闷雷，几乎把欣望击道，他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爱
上了那个？又是那个爱上了这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复杂了！他不想懂，
可是他不得不懂，他的儿子，他的媳妇，蓦地，他清醒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孩子，你这是叔嫂通奸呀，犯下了伦理上的大罪！”
“没有没有，我们是纯洁的，爹！我们绝对没有做出那种事，可是我们相爱
，爹，你应该了解那种感情，让我们觉得离不开对方，让我们觉得一想起对方的
名字心头就又痛又甜！爹，我们彼此不能分开，您成全我们吧。”
“孩子，你让我怎么成全？你们还年轻，太不懂里面的厉害关节，你们，你
们犯下了不啻是滔天大罪啊！”
“难道相爱也是一种罪过？你们把合理的变为不合理，却把不合理的变为合
理的，哥哥和晶莹根本没做过一天夫妻，但是你们却以名分为借口，硬把他们绑
在一起。我们爱，爱得深沉又真挚，你们却不能相容，爹，如果你不愿意我和晶
莹在一起，那么，我们会远走高飞的，现在外面的世界已昌明得很，相信没有陈
规烂俗来阻止我们了！”
“你是威胁我吗？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拿什么‘情’、‘爱’啊，来堵我的
心，堵我的口，好像世界都围着这个转一样，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有
伦理？”
“我不知道我们触犯了哪根天条？我们有什么错？他们既然没做正式夫妻，
她为什么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爹，你说我们触犯伦理，好比是一个新娘抱着公
鸡成亲，如果她想再嫁，人们就会说这是公鸡是她的丈夫。这合理吗？爹。”
欣望气得只喘气：“我说不过你的这些歪理，我也不想听，只是我要告诉你
，只要我还活着，你想和晶莹成亲，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不但没答应天健的请求，而且欣望还把晶莹从诊所叫了回来，让她和云琅住
在一起，自己搬到别院。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爷？”云琅不解道：“你不让他们小夫妻住在一起，
让我这个老太婆和媳妇一块儿住？”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反正，你一定要和媳妇住一块儿，分分秒秒在一块儿
，知道吗？”
“好了好了，你做什么事总是有原因的，我听你就是了。”云琅嘀咕。
晶莹好像在炼狱里一样。
虽然，过得还是花团锦簇的富贵生活，做什么事都不要自己动一动小指头，
随便的吩咐一声就有一帮丫鬟答应，但是，她好像在煎熬一般，不是吗？
只能在饭桌上看见天健，偶尔地一照眼，又要赶紧低下头，总不能看个没完
？
他到底与公公说了没有？晶莹苦思冥想，终于得出结论：是说了，但公公不
同意，并要限制自己的行动，所以，才会让自己与婆婆搬在一起！
这个结论让她灰心丧气，她不知道没有天健的日子让她怎么过？好比一个人
，一直在大旱之年生活，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绿油油的庄稼，还有清澈甘甜的
水，她过得很苦，很枯燥，但她不觉得，她以为人人都是这样的。有一天，一个
人来了，给她喝了甘美纯净的水，灌溉了她的庄稼，她第一次看见了绿色，从此
，她就离不开这颜色，离不开给她水的人。
天健，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场雨，就是给她绿色的人！
她爱他，又恨他，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爱上她？如果，她的心一直如
荒漠，她不知道七情六欲，她或许会长命百岁的，或许把不愁吃喝也看作了一种
幸福。但是现在她不能够了。
她夜夜梦里都是他，他来了，还是那么高贵儒雅，那么和蔼可亲，抱住她，
在她耳边说尽相思，醒来后，却只有落叶簌簌，伴着她的惆怅，和苦不自禁。
她迅速的憔悴下去，瘦骨支离，只剩下大大的眼睛，苍白的小脸，与她初进程家
那种亮丽和青春不能相比了。
“小姐，你怎么啦？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这样的瘦弱，怎么行呢？”
“翠翠，我但愿，早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晶莹寂寞地说。
“小姐，你胡说什么啊？你这么年轻，这么美，日子又过得这样好，你怎么
可以有这种念头。”
晶莹望着窗外的秋雨，摇了摇头。她穿了一件淡灰色的旗袍，原来还嫌小，
现在却显得宽落落的，伸出的玉镯简直吊在了手上，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影子，一
个单薄的、虚幻的影子。
翠翠越看心头越慌，她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小姐，你有什么心事我全知道
，不就是天健少爷吗？”
晶莹奇怪地看了翠翠一眼，她腹中有千般疑问，却化为一声长叹，现在什么
都对她不重要了，她只愿快快解脱。
“我看见了，那天我进来过，你们没看见我，我看见你们好亲热，小姐，这
些事我不懂，我只知道你看见天健少爷很快乐，但是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
们是叔嫂啊，小姐！”
连翠翠都不能认同的感情，这个院子里又有谁看好？晶莹闭了一下眼睛，一
滴泪下来了，她想，这滴泪或许代表她最后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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