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han()
整理人: Netease(2000-09-27 10:52:3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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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维兹烦躁恼火得要命。他这时正跟詹诺夫坐在餐厅区,两个人才吃完中
饭。
詹诺夫说,「我们已在太空两天了,但我却发现满舒服的,虽然我有点怀
念新鲜空气,阳光,还有自然界的百态。怪了!当初我对这些周遭的东西从没
去注意过哩,每天只晓得埋首书堆。现在我对太空旅行已经不怕了,好夥计。
」
特维 一声也没响。他这时正坠入内省的沉思。
詹诺夫轻声又说,「我并不是想打扰你,戈兰,可是我好像觉得你没在听
。我承认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甚至还有点乏味,你知道。不过你看起来
好像遇到了什麽麻烦嘛? 我们遇上麻烦了吗?即使真的如此,你也不必害
怕告诉我,你知道。虽然我不能帮上什麽忙,可是我也不会发慌的,好夥计。
」
「遇上麻烦?」特维兹突然恢复感官,轻皱眉头问。
「我是指这艘太空船。它既然是新的,总难免不出问题。」詹诺夫苦笑了
一下。
特维兹这才弄明白怎麽回事,他猛摇头。「真抱歉让你担忧了,詹诺夫。
这艘船并未出毛病。它好得很。我刚才只是想找到『超波自动回报装置』。」
「喔?那是什麽东西?」
「让我这样解释好了,詹诺夫。如果我想与特米诺联络时,我可以随时跟
他们联络;同样的,他们也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络。他们可以由这艘船目前的方
位,或者是它的抛射曲线,找到我们的下落。即使他们无法知道这些的话,他
们方可利用『近太空泛扫瞄仪』,找出一艘太空船或者一颗殒石的行进方向、
速度,以及当时它的位置。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去区分出一艘太空船的能源型
态与一颗殒石的差别,也可以区分由两艘太空船在能源型态上的差异。在某种
方式上讲,我们这艘太空船有着它独特的个性,不管我们把任何设施关闭或开
启,也无法将这种特性隐藏掉。这艘船在离开特米诺时,也许大多数人并不知
道,然而它的能源型态却是有记录的,只要一被查到,它就无法遁形了。」
詹诺夫说,「对我来讲,戈兰,文明的进步只表示个人的私秘性相对的减
少而已。」
「你讲得颇对。然而迟早,我们就必须进入超太空,或者从此一去不返也
难说。届时我们将很难再像星际交通那样,顺着固定的轨迹一直下去;我们将
以相当於特米诺视差距约两倍光年速度,亦即叁点二九五光年的两倍,穿越超
太空,换句话说,我们就要经过与普通太空脱节的一段旅程。我们一下到东、
一下到西。,我是说有时必须在几百光年的缺缝中闪过 在刹那即永恒的时
光中掠过。我们将射入未知的方向,当然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
那麽容易的被别人侦察到了。」
「这我明白。」
「除非,当然,他们预先在我们船上装了『超波自动回报器』。这玩意能
不断自动送出一个讯号穿越超太空 一个表明是这艘太空船的讯号 发回
特米诺,而让他们永远知道我们的下落。答案就在你的问题上 所谓的『麻
烦』是也。这样我们就无法在银河中遁形了,即使我们采取不规则的连续『蛙
跳』穿越太空,也无法逃避他们的追踪。」
「可是,戈兰,」詹诺夫轻声说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基地』的保护吗
?」
「当然要,詹诺夫,可是也只限於当我们要求时才必需。你说过,文明的
进步只表示私秘性的相对减少。 反正,我还不想那麽文明就是了。我需那
种能在不被一路跟踪的情况下自由行动的自由 除非到迫不得需要保护时,
才考虑让他们知道下落。这样我才会想到比较舒服,大大舒服 假如这艘船
上没有偷偷被装上『超波自动回报器』的话。」
「你找到没有,戈兰?」
「没有,还没有。如果我找到的话,我也可能会把它弄坏掉。」
「那假如明明你已经看到它时,你认得出正是那玩意吗?」
「这正是困难之一。我也许认不出来。我只大略晓得一个『超波自动回报
器』的外观,还有如何去找出一个可疑的装置 然而很不幸,这艘船太新了
,是专门为了特殊任务而设计的。很可能在建造时,那个装置已经直接设计进
去,表面上无法再看得出来了。」
「可是换句话说,即使它没装,你也不知道。」
「我不敢骤下断语,除非真的搞清楚到底有没有,我不想进行任何『蛙跳
』。」
詹诺夫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们在太空连续飘了两天的主
因。我起先还一直在纳闷,为什麽你不采取『蛙跳』呢。我是听说过『蛙跳』
的,你知道。老实讲,听了都有点心悸 不晓得你是否会逼我绑安全带,或
是叫我先吞颗药丸,还是什麽哩。」
特维兹笑了笑。「别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古时候了。在一条这样的船上,
你只需把一切交给电脑。你下达指令,由它去完成其馀的工作。你根本连发生
什麽事情都不会知道,除非整个的太空景观突然变了。你才知道已经进行过『
蛙跳』了。假如你看过滑溜表演,你就可以体会到,单单那麽一滑一跳,表演
的人就换了个地方,而事前你并不晓得他弹跃的方向和落点。反正,『蛙跳行
动』就跟这个大同小异。」
「老天爷,饶了我吧。难道一个人竟然毫无感觉的啊?那可绝了!我反倒
有点失望哩。」
「哎呀,我以前乘坐过的太空船,远比这艘要旧式许多,每次进行『蛙跳
』时,还不照样没任何感觉。 可是当然也并不是因为『超波回报装置』没
被我找到,我才不跳。我们必须先离开『特米诺』还有『太阳』远一点才行。
越离开巨大的星球,就越发容易控制『蛙跳』 除非遭遇到紧急情况才不考
虑。在遭紧急情况时,即使你只距离地表两百公里,你也得跳,只求跳跃终点
不是脚下的星球。银河虽大,但许多错综因素也可能会使你跳进只差某个大星
球一两百万公里的位置,或者是一头栽进『银河黑洞』 那时候你可能被星
球的烈焰活活烤死,或者坠入黑洞狂暴的漩涡之中。越远离巨大物体,这些因
素也就发生率越小。」
「这麽说,我还该对你的谨慎感激不尽哩。千万可别急。」
特维兹似乎又坠入了他的冥想之中了,詹诺夫不由得将自己的声音略微提
高了些,想刺透这重隔阂。「我们还有多久?」
「什麽?」
「我是说,假如你不再关心那种侦测装置的话,我们多久之後才会进行『
蛙跳』?」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和射轨来看,我想第四天时才进行跳跃。我会用电脑
算出适当的时间来的。」
「好吧,那麽你还有两天时间可以去找。我能提供个建议吗?」
「请说。」
「虽然我的工作与你的全然不同,可是在某方面却可能差不多 也就是
说对一个特定问题猛 牛角尖的话,可能到後来反而会一无所获。为什麽不把
心情放轻松点,谈点别的,让你的潜意识去思考斟酌那个想法呢 也许反而
容易突破难题哩。」
特维兹看起来很恼火,可是想想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哈,有道理,有何
不可? 告诉我,教授,为什麽你会对『地球』那麽有兴趣?为什麽你会对
那颗特别的,是我们始祖的星球这麽着迷?」
「啊 !」詹诺夫回忆着连连点头。「那可说来话长罗,有个卅年的历
史罗。本来我进大学是打算学生物学的。我对不同世界中各类物种的演变特别
有兴趣。这种演变,老实讲,其实很小。银河系中生命的各种型态,都带有淡
水化合物和胺基酸的结构。」
特维兹说,「我进过军事学院,那儿偏重核子学与重力学,然而我并不太
专门。我对生命的化学基础倒还知道一点。我们当时也曾教过有关於水,蛋白
质,和胺基酸乃是构成生命不可或缺的基础。」
「对,这乃是个不争的事实。至少我们可以说,那些其他型态的生命结构
,到目前尚未发现过。而且,更值得惊异的是,某种唯有在一个星球上才专有
的生物,似乎并不多见。大部分的生物都早已散布到银河系的住人星球了,而
且,彼此在生化结构上都互有关连。然而,那些最特殊、最神妙的物种,却是
起源於一个特定的地方。」
「哪里?」
「结论就在银河系中的某个世界 一个世界 其他世界截然不同的世
界。银河系中数千万个世界 没有人可以确知究竟有多少 都发展出生命
型态,然而却都是些简单的 单纯而又不易延续维持和发展的生命。有一个
世界,唯一的世界,却发展出来几百万种生物 很容易的发展出了几百万种
某些竟然是很特殊的,高度发展的,极易繁殖 包括了我们『人类』在
内的生命型态。就跟我们现在一样,我们的智慧高到足以形成一种文明,发展
到可以做超太空 超宇宙间的飞行,去移民,殖民到整个银河系 散布到
整个银河之中,而且将许多其他的生命 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动植物 一起
带着走。」
「假如你讲到这里就打住了,」特维兹有点冷淡的说,「我大概可以猜到
你住口的理由。我是说,既然这是个有着人类的银河系,那如果我们假设人类
是由某个世界发展出来的话,那个世界就一定与其他世界有所不同。为什麽不
会?生命演化的过程是由弱到强的,如果那个世界的生态环境不理想的话,为
什麽几百万个世界中,唯独只有这个世界产生出人类来呢。想来想去,当然应
该是某个世界才能发展出某种生命的。你大概就是这麽想的吧?」
「可是为什麽这个世界会与其他世界如此不同呢?」詹诺夫很兴奋的说道
。「到底是什麽情况使它变得如此特殊呢?」
「大概只是巧合吧。反正,既然人类可以把各种生物带到其他几百万个星
球上去繁殖,那就表示这些世界的情况一定也是够好的了。」
「不对!那是在人类进化到某个阶段,就产生了技艺,他们利用技艺来挣
扎生存下去,才改变了生态环境,使那个世界变得适於生存 就拿『特米诺
星球』做例子。你能想像『特米诺』上能发展出高度智慧的生命型态吗?当『
特米诺』在当年被那批『百科全书家』占据时,这个星球上最高等的植物生命
,也只不过是某种长在岩石上的青苔而已;它最高等的动物型态,也只不过是
海洋中的珊瑚类,和陆地上的某些像昆虫类的飞翅类。是我们移山填海,改变
了这个星球,把飞禽走兽繁殖到这个世界的陆地上,把鱼虾放进海洋中繁殖的
;也是我们人类到了这个星球上之後,才种植出五谷杂粮、木本科和草本科植
物的。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看到动物园和水族馆了。」
「 ……」特维兹被顶得闭嘴了。
詹诺夫瞪着他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後才长叹了一声说,「你并不真的很
在意是吧?好极了!我反正发现并没有什麽人对这个关切。这大概还是要怪我
自己,我想。我的讲法引不起你的兴趣,虽然我自己非常感兴趣。」
特维兹说,「其实很有趣。真的。可是 可是 又怎麽样?」
「难道你没想到,假如能有机会亲自去研究一下产生出那麽多奇怪生命型
态的世界,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体验吗?」
「也许吧,假如你是个生物学家的话。 我可不是,你明白吗?所以请
你原谅我。」
「哎呀,这当然啦,好夥计。可是你晓得,我竟然连找出一个感兴趣的生
物学家都很难。我告诉过你,我当年是主修生物的。可是我把这件事跟我的生
物学教授提起时,他照样不盛兴趣。他劝我最好还是去研究点别的实用问题。
我一火之下,才改攻历史的 反正我十几岁时就对历史颇感兴趣 也可以
藉史学从另一个角度去斟酌这个『物种起源』的问题。」
特维兹说,「可是至少研究史学让你找到了一个终身的工作,所以你应当
反要去感激原来的那个生物学教授才对。」
「对,我想是应该换个方式去想。至少这件终身工作还很有趣,令我乐此
不疲。 可是我却想引起你的兴趣。我不喜欢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在自言自
语。」
特维兹听了,忍不住仰头大笑。
詹诺夫脸上露出被刺伤的表情,默默看着对方,等他笑完。「你为什麽要
嘲笑我?」
「不是你,詹诺夫,」特维兹说。「我只是在笑我自己的愚蠢。你对我的
关心,我十分感激。你一点都没错,你知道。」
「认为人类起源乃是个重要的课题?」
「不,不是。 哦,也可以说是。 我是指你刚才叫我想点别的,不
要钻牛角尖,让潜意识去解决疑虑。果然有效。你在跟我大谈生命进化论的当
中,我竟然想通了应该如何去找那个『超波自动回报装置』的方法了 如果
它真有的话。」
「哎呀,天哪!你竟然是指这个!」
「对,这个!这才是我目前最迷的一件事。我刚一直凭记忆中对那玩意的
印象,用肉眼去找。我竟然忘了这艘船也是经过了几千年进化之下的产物啊。
你明白吗?」
「不明白,戈兰。」
「我们船上有电脑。我怎麽会忘了这件事呢?」
他手猛挥,叫詹诺夫跟他回他房间去。
「我只需试着去跟电脑搭上就行了,」他说着,就将双手放到电脑接触板
上。
要想试着去联络到「特米诺」,得花上点功夫,因为「特米诺」现在已远
在数千公里之外了。
接触!讲!虽然那只是神经末梢的延伸,但却是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向外伸
展 以光速,当然 去接触的。
特维兹感觉出他自己正在摸 又不完全是摸,而是感觉到 又不完全
是感觉到,可是 那并不重要,因为那乃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得出。
他注意到「特米诺」已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且虽然他与它的距离,正以
每秒廿公里的速度在不断拉远,却能依然把两者拉近到数米之内。
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如金。他只是在尝试着去联络;并未实际在联络。
太空船外面,八个光年之外,正是「安纳克里昂」,那颗最靠近他的大星
,以「银河标准距」算来,也正是「特米诺」後院之中的一颗星球。要想藉着
刚才他与「特米诺」联络时用的光速,把讯号传到「安纳克里昂」,再由那儿
收到回讯的话 要花四十五年的时间。
去联络「安纳克里昂」!去想「安纳克里昂」!尽可能清楚地去想它。你
知道它与「特米诺」以及「银河核心」的关系位置;你研究过它的星球学与历
史;你曾经研究过、解决过重新夺回「安纳克里昂」的假想军事行动困难所在
。
太空!你曾经到过「安纳克里昂」。
将它画出来!画出来!假设你是在以「超波自动回报器」把讯号发过去。
什麽也没有!他神经末梢颤动着,却找不到休止的场所。
特维兹缩回双手。「『远星号』上没有装『超波器』,詹诺夫。我肯定了
。而假如我当初未听你的建议,不晓得还要花多久才能搞清楚呢。」
詹诺夫脸上闪出喜悦。「我能帮得上忙真是太高兴了。这是否就表示我们
可以进行『蛙跳』了?」
「不行,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得再等两天。我们得远离拥挤区域,避开大
星球区,记得吗?再说,我对这艘船还不 解,这艘船也是刚刚才出厂问世的
,我得花个两天时间去搞懂它的性能,同时估算出正常的作业手续 尤其是
『首次蛙跳』时的适当超冲力。虽然我有个感觉,认为电脑可以代劳。」
「天可怜见!那这两天可有得无聊啦!」
「无聊?」特维兹笑嘻嘻的重复了一句。「怎麽会呢?你跟我,詹诺夫,
要好好聊聊『地球』哩!」
詹诺夫说,「真的啊!你可不是想取悦一个老头子吧?真难为你这麽好心
。真不敢当。」
「扯淡!我只是想取悦我自己。詹诺夫,这还是你引起的呢。由於你刚才
那番话,终於使我体会到,『地球』乃是『宇宙』中最重要而又最有趣的一颗
星球。」
22
当詹诺夫刚才把「地球」的观念灌输给特维兹时,的确让他感到震惊与好
奇。只是他当时因为脑筋还在牵挂着「超波自动回报器」的问题,一时不能有
强烈的反应罢了。一等问题迎刃而解之下,他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或许正因为哈利.瑟顿所最常提到有关「第二基地」乃是「在银河另一尽
头」的说法,使他悠然神往吧。瑟顿甚至还点明了它的地点。「第二基地」是
在「星球的末端」。
到底那种把「银河一端」与「银河另一端」相连的讲法,是指什麽而言?
所谓两端之间的连线,究竟是一条直线,一条螺旋线,一条圆周线,还是什麽
?
而现在,特维兹却已恍然的顿悟到,这种联系并非一条直线或曲线 或
者可能 可以在银河的地图上画出来的任何一种线。它远比这种实体的「线
条观念」还要更为艰深抽象。
当然,以「特米诺」为「银河某一尽头」的讲法,是可以成立的。它正在
「银河边缘」,对 也正是我们「基地」的边缘 「尽头」、「末端」的
讲法,只是一种字面上的意义。然而它也正是指当年瑟顿所说的,「银河中最
新的世界」,一个必须去找到的世界,然而当初兴起这个观念的那一刻,它并
不存在。
以这种立论来看,那麽「银河」的「另一端」又是什麽呢?是指另一个「
基地」的边缘吗?竟然扯来扯去仍旧是「银河中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吗?而依
据刚才詹诺夫不经意之间的立论,那个「最古老的世界」只可能是「地球」。
「第二基地」必定就在「地球」上。
虽然瑟顿曾说过,「银河」的另一端就是「星球的尽头」。可是谁能保证
说他不是以「隐喻方式」讲的呢?就像詹诺夫追溯人类的历史那样,由最近现
在的那些住人星球往回推,一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线回溯过去,推回它们的起
源星球,不正好就是指「地球」乃是「星球的尽头」吗?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旷神怡的笑了起来,他以诚挚的语调说,「多
告诉我一些『地球』的事吧,詹诺夫。」
詹诺夫摇摇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要到『特朗多』去
,才能找到更多的资料。」
特维兹说道,「不,我们不去那里,詹诺夫。我们不会从那里找到什麽的
。为什麽?因为我们并不打算去『特朗多』。我控制这艘船,并不是你。」
詹诺夫连嘴巴都吓张开了。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回过神来,用着呜咽的
声调说,「喔……喔……好夥计!」
特维兹说,「帮帮忙,别这麽难过好不好,詹诺夫,别悲观好不好?我们
要去找『地球』啊!」
「可是只有到『特朗多』去才 」
「不,不可能。『特朗多』只不过是个你能去翻一些盖满灰的资料,还有
研究一些模糊影片的地方。你去了也只能有灰头土脸的结果。」
「可……可是我盼望了几十年,我梦想 」
「你梦想能找到『地球』。」
「可可……是那只是 」
特维兹站起来,伸手一抓詹诺夫的长袍。「不必再重复了,教授。别再重
复。因为当你还未踏上这艘船以前,你就告诉过我要去找『地球』的;你说你
有把握可以找到,因为你说过那句话:『我心里有个极佳的可能。』现在我不
想再听到你提『特朗多』的事,我只想听你把这个所谓的『可能性』告诉我。
」
「可是那还得证实一下才行哪。目前为止,它只是个想法而已 一个希
望,一个很模糊的可能性啊。」
「好!就告诉我这些!」
「你不懂啊。你根本就不懂啊。这个领域只有我才研究过啊。可是这里面
并无任何历史的依据,毫无凭据,也未肯定,也不真实啊。别人谈起『地球』
来,只认为它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而且会认为它可能只是个神话。而中间却
包括了几百万个矛盾哪 」
「那可好,且说说看你做的研究又是什麽?」
「我当初必须把所有的故事和传说全部予以 集 每一丁点儿的历史,
每一条传奇,每一个扑朔迷离的神话 都加以 集。甚至连『小说』在内。
任何有提到关於『地球』这个名词的,任何谈到有关物种起源的那个星球的东
西,我都照单全收。费了卅年之久,我才把能从『银河系』每个世界中所 集
到的,都 集到了。而现在,只要再能到『特朗多银河大学图书馆』去找一下
,就可以有个结果了。可是,你不准我再提 」
「对。别再提。只需把引起你注意的那一点告诉我;告诉我为什麽你会这
麽想,为什麽在所有 集到的资料中,你唯独认为它可能的理由。」
詹诺夫猛摇头不迭。「帮个忙,戈兰,我老实不客气的说 也请你能原
谅 你口气听起来十足就是个政客,或者是个军人。然而历史工作却并不是
那麽一回事;这可不灵的。」
特维兹耐住性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请告诉我要怎样才灵,詹诺夫
。我们还有足足两天时间。请教育我吧。」
「你不能把可能性完全寄托在某一个神话,或者某一堆神话传说上。我必
须把它们加以全部 集起来研究分析,重组;找出它们内容中的雷同、大同小
异、和差异;找出由各种角度和立场的观点 那些根本不可能的气候型态,
星球系统的天文细节与实际情况的变化;把那些英雄文化的起源地点加以分类
和排斥;还有其他几百种项目。即使我们不谈这些细目,两天时间还是不够的
。我花了卅年哪 告诉你!」
「後来我就设计出一种电脑程式,来把那些所 集到的神话和传说全部过
滤了几遍,找出了它们的共同点,排除掉那些绝对不可能的。慢慢的,我才终
於归纳出、塑造出了一个『地球』应该有的模式。总之,假如人类全是由一个
星球上发源的话,这个星球就必须能代表所有物种起源,所有文化英雄 英
雄文化的故事,而有着它的共同点。 好,你要我扯进数学上的细节吗?」
特维兹说,「目前还不要,谢谢你,可是你凭什麽知道,你未被你的数学
观念导入歧途呢?我们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特米诺』是在五百年前才发现
的,它上面的第一批人类,乃是从『特朗多』所选出来的几十个 或者几百
个人。当然这些人里面,必也包括了一些由其他世界中所挑选出来的人。然而
某些对这点并不了解的人,他们虽然不会假设说哈利.瑟顿和韩定这两个人是
出生在『特米诺』上的,他们却可能把他们视为是出生在『地球』上的,而『
特朗多』的这个名词,对他们而言,即代表『地球』。当然,假如研究过瑟顿
时期的『特朗多』 一个地表完全被金属包裹的世界 的话,也许就不会
把它视为一个不可能的神话了。」
詹诺夫一脸喜悦地道,「好夥计,本人收回刚才视你为政客或军人的说法
。你具有着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灵敏感觉。当然,我必须对它加以界定。我发明
出一百种经过扭曲的历史假设和自己编出来的神话型态,然後试图把这些假设
和捏造的事实,套进我归纳出来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之中。其中一项发明
,正是以『特米诺早期史』为基础的。然而,对不起,电脑将所有这些全都打
了退票。每一个。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缺少那种小说创作的才能,而使得那上百
个编出来的假设很不合理的缘故,才遭到惨败的,不过,我的确尽了力。」
「我绝对相信,詹诺夫。那麽,你的那个『地球应有模式』又告诉你了些
什麽呢?」
「一大堆具有各种变化的相似物。也可以说是某种轮廓。但却绝无一点神
话色彩。一个能适於人类居住的星球,你不能要它自转得太快,那样的话,会
使空气流动型态产生出无法想像的风暴情况;你也不能要它自转得太慢,那样
的话,温度的转变型态就会过於极端。它必须具备天然理想的条件。人类喜欢
住在那些有着适当条件的星球上,而凡是能住人的星球,这些所谓的『适当条
件』都是差不多的。也许有人会说,『好巧!』然而那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
「事实上,」詹诺夫平静的说下去,「那只是个众所皆知的社会科学现象
。在物理学上讲,也是。我相信 但我并非一名物理学家,而且我对物理方
面不太有把握。不管怎麽讲,它正是所谓的『人类甚本生存原则』。一名观察
者,是藉着唯一观察它们的行为,来影响他所观察的事件;或者是藉着身历其
境的亲眼所见去观察它们。然而问题在於:『那个合乎模式的星球到底在哪里
?究竟哪个星球的自转,才合乎银河标准时间的廿四小时,等於一个银河标准
太阳日呢?』」
特维兹咬住下唇想着。「你认为那才可能是『地球』吗?难道说,『银河
标准』就不能以任何某个世界的当地特性为基础吗?难道不可能吗?」
「不可能。这不合乎人类的方式。『特朗多』做为银河世界之都已有一万
两千年历史 它也是两万年来,银河系中人口最多的一个世界。然而它却并
不能把它一点零八倍於『银河标准太阳日』的自转期,去衡诸於整个银河系。
而『特米诺』的自转时间,只达到『银河标准太阳日』的零点九一倍,而且我
们一点也不能勉强这个事实。每个星球都只能用它自己私下的计算,来做为它
『当地星辰天』的法度,而且彼此之间必须加以协调 把『当地星辰天』和
『银河标准太阳日』相互折算。但『银河标准太阳日』却必然是从『地球』上
传出来的!」
「为什麽必然是?」
「就拿一点来说,因为『地球』曾经是唯一住人的星球,所以他们最早所
推算出来和他们所依据的时间名词,必然就是以後其他住人星球的根据。这刚
好合乎我所归纳出来的『地球应有模式』中说的,以它轴心自转,只需『银河
标准太阳日廿四小时』,而它绕着太阳公转一周的时间,则恰好是『一个标准
银河年』。」
「这难道没有一点巧合吗?」
詹诺夫哈哈大笑。「现在竟然是你在谈『巧合』了。难道你认为这种事会
有巧合吗?」
「这个……」特维兹嘀咕了半句。
「事实上,除了『年』、『日』的时间名词之外,还有个称之为『月』的
名词。」
「我听过。」
「它显然乃是依据它卫星环绕它一周的时间,而发展出来的一套时间计算
法。不过 」
「什麽?」
「是这样的,这个『地球应有模式』中,有个相当惊人的因素存在,那就
是这个我所提到的『卫星』相当大 差不多有『地球本身』直径的四分之一
还要多一点。」
「这我可就没听过了,詹诺夫。目前银河系中凡是住了人的星球,都没有
这麽大的卫星。」
「这才好啊!」詹诺夫活泼的说。「如果『地球』乃是个独一无二产生出
各种生物和高度智慧型人类的世界的话,那我也需要一些它独特的物理条件。
」
「可是一颗大卫星,对产生出高度智慧型人类和其他生物之间,又有什麽
关系呢?」
「好了,现在我们可就碰了一个难题了。老实讲,我不太清楚。然而它的
确值得探讨,对吧?」
特维兹忍不住站起来,两手交缠在胸前。「可是这个问题到底是什麽呢?
我是说,这又有什麽问题呢?我们可以去找统计资料,找到那个具有自转一圈
等於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等於一个『银河标准年』;而且
,假如它正好又有一个大卫星所环绕的星球,不就找到了你想找的了吗?由你
所曾经说过的那句『心中有个极佳的可能』话里,我可以推断出,你一定已经
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世界了。」
詹诺夫看起来有点摸不清他讲的话。「好,现在,那问题就又来了;那并
不是我所遇到的一回事。我的确去查过统计资料,或者说,至少我曾到『天文
部门』去仔细的找过 可是,很败……也很惨 没找到像这样的一个世界
。」
特维兹突然又一屁股坐进椅子。「这不是说,你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吗?
」
「倒不全是,对我而言并不如此。」
「什麽意思,什麽叫倒不全是?你弄出一个包括了所有应该具备的条件,
然而你却找不出任何一个与它相符合的星球。你的『模式』就毫无用处了。你
又得从头来起了。」
「不对。那只是说,住人星球的统计并不完整。总之,它们包括了千万个
已知星球,还有那些模糊暧昧的世界。举个例子说好了,对那些住人星球的统
计,几乎才只占了一半。而对那将六百四十万个住人星球 所谓有统计数字
的 除了它们的名字,和偶尔的位置之外,根本什麽也没有。某些『银河统
计学』的专家曾经估计过,大约有一万个住人星球没登记进去。也许这些世界
不想提供它们的资料吧。至少在『银河帝国时期』,它们就可以逃税了。」
「而且等到银河大乱时,」特维兹不屑地道,「还可以帮助那些海盗做为
根据地,搞不好还能趁机发笔大财哩,远比本本分分的从事普通贸易要赚钱。
」
「这我可不晓得,」詹诺夫有点怀疑的说。
「还不是一样,我看,『地球』必定是在那份未登记的名单之中,不管它
打了什麽主意。按定义来讲,它必定是这些星球中最古老的一颗,所以在银河
的早期文明世纪里,必然也不可能被忽略掉。这绝对是逃不掉的事实。」
詹诺夫犹豫了半天,脸上露出痛苦难决的表情。「实际上,在住人星球中
,的确有个叫『地球』的星球。」
特维兹瞪着他。「你刚刚不是说过,住人星球名单中,没有『地球』这个
名字吗?」
「如果是叫『地球』的话,它当然不在其中。但却有个星球……名叫『嘉
雅』。」
「那跟地球又有什麽关系?嘉雅?」
「它的拼法是? ? ? ?。意思就是『地球』。」
「为什麽它意思是指『地球』?难道它就没有别的意思了吗?这个名字对
我毫无意义。」
詹诺夫原本很难有表情的脸孔,这时竟然显出近於狞笑般的鬼脸。「我不
晓得你会不会相信这个 经过我分析神话的结果发现,『地球』上有好些种
不同的、彼此无法沟通的语言。」
「什麽?」
「就是啊。反正总之一句话,我们银河系不也是有上千种不同的讲话方式
吗?」
「银河系中的确是有不少地区性的方言变化,然而它们彼此并不是无法沟
通的。而即使有某种程度上的困难,却仍不脱离『银河标准语言』的范围。」
「不错,然而这只限那些具有星际旅行航线的星球,才可以互通。但如果
某些世界与我们有着长期的隔绝呢?」
「可是你是在讲『地球』本身哪。一个单独的星球啊。又有何隔绝可言呢
?」
「『地球』是个原始的星球,别忘了,那里必然经过一段相当长的原始期
。既无星际航线可供旅行,亦无电脑,甚至那段时期里,连基本的技艺也没有
,而是由非人类的祖先逐渐挣扎出来的。」
「这简直太荒谬了。」
詹诺夫垂头丧气的说,「也许我们没有必要去讨论这个,老夥计。我本来
就晓得说给别人听,是很难让别人采信的。这是我的错,我知道。」
特维兹马上说,「詹诺夫,我道歉。我刚才的话,没经过大脑考虑。反正
有许多观念是我一时之间还不能习惯的。你花卅年的光阴才一点一滴的积聚起
这些信念,而我却在这麽短的时间里,接受了这麽多的新观念。你一定要给我
一点缓冲才行。 听我说,我想地球上当初的原始人,也许是有两种彼此完
全无法沟通的语言 」
「也许有六七种之多,」詹诺夫冷淡的说。「『地球』可能因陆块的不同
,而分成好几种语系,而彼此之间最初可能毫无联络。每一个大陆块上的居民
因此就必须发展出自己的语言。」
特维兹也用着严肃的表情回答道,「而当这些不同陆块上的人逐渐有了来
往之後,他们也可能对『起源问题』有所争执,对所谓究竟那种人是由其他兽
类 动物 演变而来的问题感到好奇。」
「对,对。」
「而等到『银河标准语言』成为银河系中的普遍语言时,由这个有着特殊
语言的所谓『地球』,它上面的居民基於某种原因,就由他们的另一种语言,
去把他们的星球称之为『嘉雅』了。」
「完全正确!你的确是快,戈兰。」
「然而对我来讲,似乎并无任何这种必要去故作神秘。如果『嘉雅』正是
『地球』的话,不论它名字怎麽改,『嘉雅』仍然是那个你所说的,自转一圈
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太阳日』,公转太阳一圈,即为一个『银河标准年』的星
球,而且,它有着一个绕它转一圈,即称为一个『月』的大卫星。」
「对,应该是如此。」
「好,那麽,到底它合不合於你那些条件?」
「实际上我还不敢说。因为资料不全。」
「喔?真的吗?那可好,詹诺夫,我们是否应该到『嘉雅』去看看它的时
间和它的卫星呢?」
「我很想去,戈兰,」詹诺夫犹豫着。「问题难在它的位置给的并不精确
。」
「你是说,你所有的只是一个名字,别方面一无所有了吗?这就是你所讲
的『最佳可能』吗?」
「所以我才想去『银河图书馆』哪!」
「先等一下。你说资料中未把它的地点很精确的标示出来。到底资料中还
有什麽?」
「它只标明是在『赛歇尔区域』 而且下面还加了个问号。」
「好,那麽 詹诺夫,别垂头丧气了。那我们就先到『赛歇尔区域』去
,我们总会找到『嘉雅』的!」
弟七章 农夫
23
甘迪柏在「银河大学」外的乡间慢跑着。「第二基地」的人,很少有像他
这麽爱出来乱跑的;在「特朗多」的农业世界里冒险,并不是件寻常的事。他
们可以这麽做,可是即使做的话,也不会在外头耽搁多久,更不会跑得太远。
甘迪柏却是个例外,而且他过去也常对自己这种爱往外跑的习惯感到纳闷
。所谓「纳闷」就是指对他的心灵加以探索,这乃是身为「发言人」的人,所
最爱做的一件事。因为他们的心灵即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攻击目标,他
们随时都在玩攻防的游戏。
甘迪柏对自己探索的结果,发现他所以这麽爱往外跑的其中一个原因,乃
是由於他是来自一个气候较冷,而人口又较多星球的关系。当他自幼年被带到
「特朗多」时(那是经过「第二基地」遍布整个银河系的特务网加以吸收的)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重力较轻,气候也较暖的环境。所以自然而然的,他
就感到心旷神怡了。
他很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身材和外表很不出众,也很怕自己会被四周那些衰
老残败的世界,弄得很窝囊,所以他才开始注意自我锻 。长期有恒的运动,
虽然对他的外貌一无帮助,可是对他的体魄却颇有助益。他自我训练的项目中
,包括了像这类慢跑和健行 由於他常出去乱跑,已经惹起其他发言人的嘀
咕了。问题是甘迪柏并不甩他们的唠叨。
他仍然我行我素,不管他乃是个初出茅庐的第一代发言人。而所有其他发
言人至少都是第二代或第叁代了,他们的父祖辈也都是「第二基地」的基本成
员。而且这些人都比他老;除了会在背後指指点点之外,他们还能玩出什麽新
花样?
历久以来的习惯,是要所有的心灵在「发言人议事桌」前,都必须敞开。
(这只是一种好的假设罢了。难得没有哪个发言人不会在心灵之中,暗自留下
一个角落给自己的 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只变成了个表面文章。)而甘迪
柏晓得,他们看不顺眼他的主要原因,还是由於他们羡慕他。管他们羡慕不羡
慕;反正甘迪柏对白己的态度也一清二楚 那正是一种随时都在防范,费功
夫,但却收获小的野心。问题在於谁又不是?
再说,他童年乃是在一个广大的世界度过的,那儿有着全然不同而多变的
风景 肥沃的山谷夹在全银河最最美丽的高山之间。而冬天益发令群山显出
一种凄 的苍然之美。他边跑边想着他遥远的童年。为什麽他会跑到这个只有
几平方哩大的局促世界来的呢?
他边跑边向四周冷然打量着。「特朗多」是个气温宜人的世界,毫无山林
之美,而只是个农业世界,然而,它并非一个很肥沃的地方。
也许正因为它是这样的一个星球,才使它变成了「银河帝国」的行政中心
吧。它除了能做政治中心之外,几无一点长处可道。
在「大屠城」之後,「特朗多」仍得以继续存在,乃是因为它能供应大量
的金属。它有着足以供应五十个世界的大矿藏,出产惯廉物美的铬钢,铝,钛
,铜,镁;而且生产速度极快;远比「帝国时期」的生产总合,多增加了一百
倍。
在「特朗多」,仍然蕴藏了巨大的矿藏,但都在极深的地底下,很难获取
到。那些从不称自己为「特朗多人」,向来称他们自己为「汗密虚农人」的人
,自「银河帝国」崩溃後,就不再挖矿而改为务农了。他们对地底充满恐惧和
迷信。
这群笨蛋。留在地底下的金属矿,可能会使土地有毒而减低了它的肥沃性
。幸好这个星球上住的人已经不多,而且很分散,土地至少还够维持生活。再
说,偶尔还是能买到一些矿物的。
甘迪柏眼睛扫过平坦的地平线。在地理上而言,它仍然充满着生趣,然而
「特朗多」虽然是个住人星球,但它已有至少一亿年的历史,地质演变的最後
一次「造山期」早已过去了。原先的高山,现在只呈现出一些丘陵台地,风化
现象很严重的侵蚀着地表,也因此才会使它後来被金属加以包被,免於风化现
象的继续变本加厉。然而自从「大屠城」之後,这些金属防护层都差不多毁掉
了。
往南看过去,在视线之外的距离那儿,正是「首都湾」的海岸线,再过去
,就是「东方海洋」了。在「帝国」灭亡之後,这些又都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原
来的景观。
往北看,可以眺望到「银河大学」的那些塔尖,平整四方的「图书馆」则
无法在曙色中看到。至於「帝国宫」的废墟,则在更北边过去的地方。
现在他跑过的地方,两侧全是农田,只能偶尔看到一两栋房子。他经过牛
群、羊群、鸡群 全是「特朗多」农田里最常见的家畜和家禽。他一点也不
感兴趣。
甘迪柏随兴所至的想到银河里所有的那些住人世界中,他都可以看到这些
动物,可是却没有任何两个地方的家畜家禽是一样的。「特朗多」上的牛羊已
经经过改良,现在的品种远较当初移植过来的要大许多。在银河住人的世界里
,这些动物的种类包罗万象,确实的数量已无法估计,而每个世界对他们所繁
殖的家禽家畜种类,也有着不同的偏好,不管是肉类、奶品、蛋类、毛类等等
,全有区别。
他继续慢跑下去。
跟往常一样,看不见一名「汗密虚农夫」。甘迪柏有种感觉,他认为那些
农夫是有意要避开他们这些被称之为「学究」的人(好好的「学者」不用,偏
要用「学究」来称呼他们) 总不至於又是迷信吧。
甘迪柏抬头瞟了眼「特朗多」的太阳。它已经爬得很高了,可是还并不怎
麽热。在这个纬度上的地区,气温一向和煦,冬风也并不刺骨。(甘迪柏甚至
对严冬的那种酷寒都有点怀念。这也许是因为他想保持住自己记忆的关系吧。
)
他全身的肌肉在慢跑下很舒畅,而且又有一种绷紧的弹性感觉。好,差不
多跑够了。他开始把脚步放慢,逐渐改为步行,深长的呼吸着。
对即将举行的「会议」他已经准备就绪了,决意要最後冲刺一番,把政策
改变过来,让所有「发言人」看清「第一基地」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危急,而且
要他们立刻中止对「瑟顿计划」执行完美的梦想和依赖。他们究竟要到何时才
能看清,这种「完美」正是危险所在呢?
要不是他提出这种看法的话,也许「瑟顿计划」会一直毫无麻烦继续进行
下去。以目前的情势看,他在会议上提出的警告,可能会遇到阻碍,然而老桑
帝斯已经答应支持他了,而且显然他会继续给予他支持;因为他可不愿意做一
个历史罪人,让「第二基地」毁在他的手上。
「汗密虚农夫」!
甘迪柏猛然一惊。早在他望到那个人之前,他的心灵已经探触到对方的心
灵结构了。那是一名「汗密虚农夫」的心灵 粗糙而且迟钝。甘迪柏轻轻一
触之後,马上就把他的心神控制力收回,只留下一点点不易为人察觉的精神力
量。他放慢脚步,缩回去。「第二基地」在这方面的政策是很肯定的。农夫们
愚蠢迟钝的心灵,正是「第二基地」的屏障。必须尽量不去干扰到他们。
凡是到「特朗多」来旅行的和观光的人,除了这些农夫之外,一无所见,
最多也只不过能看见几名老学者而已。把这些农夫赶开,或者是去教育启发他
们一下,就无异会使人注意到他们这批人的存在 後果将会不堪设想。(早
有迹象显示,这些农夫们的心智已有进步。)
甘迪柏看见他了。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汗密虚农夫」。又高又宽,棕黑
皮肤,衣着简陋,赤裸着双臂,黑发黑眼,脚步幅度跨得很大。甘迪柏老远望
到对方时,几乎可以感觉自己闻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他倒并不因
此而蔑视对方,他想道。至少当年那位伟大的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
为了「计划」的必要,也曾毫不考虑的干了一辈子的农夫 只不过他看起来
比较矮胖松垮些罢了。他唬住年轻的「第一基地」女人,阿卡迪.达蕾,是靠
了他的精神力量,而非藉重了他外在的肉体相貌。)
农夫慢慢朝他走近时,也火辣辣的瞪着他 这使甘迪柏忍不住轻微的皱
眉了。「汗密虚」的农夫农妇,从来没像这个人敢这麽瞪着他看的。甚至就连
小孩看到他时,也会拔脚跑开,从远方偷看他的。
甘迪柏脚步并未因此而放缓。反正路还很宽,足够让他们两个人对面擦过
,而不必噜苏半句。他决定收回精神力量,不睬对方的心灵。甘迪柏晃到路边
。可是那名农夫却不吃他这套。他反而站住脚,两条大腿一叉,双臂向外一伸
,做出挡路的样子,突然开口问,「喂!你是学究吗?」
甘迪柏虽然尽量忍住,可是却仍然由心灵触探到对方那种好斗的野蛮天性
。他停下来。要想不讲几句话,就这麽轻易安稳的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这会很无聊,也会很危险。
甘迪柏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对,我是个学者。」
「哈!你是个学究!怎麽?难道你我就不能讲话一致啊?老子看不出你究
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学究!」他突然弯下脖子一鞠躬。「你看来又小又瘦,一
脸苍白,而且鼻孔朝天 神气的很嘛!」
「你想要怎麽样,汗密虚人?」甘迪柏毫不惧怕的问道。
「老子叫鲁匪南。前名叫柯罗尔。」他一口浓重的鼻音,嗓门粗得很。
甘迪柏说,「你想对我怎麽样,柯罗尔.鲁匪男?」
「你叫什麽,学究?」
「有必要问吗?你大可称呼我为『学究』。」
「老子问你,你就得说,别摆学究架子。」
「好吧,我叫甘迪柏。我现在有事。」
「你有什麽事?」
甘迪柏突然觉得他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察到还有许多心灵正在接
近之中。他连头都不必回,就晓得身後站了叁名「汗密虚农夫」。更远的地方
,还有更多人躲着。农夫身上发出来的汗酸臭越来越浓了。
「我的事,柯罗尔.鲁匪南,与你无关。」
「喔?这可是你说的?」鲁匪南声音提高。「夥计们,他说他的事与我们
无关。」
他身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然後传出一个人声。「他的事当然和我们无关
,他只会啃书本,嚼字眼,根本就不配称得上是个汉子。」
「不管我做什麽事,」甘迪柏坚定的说,「我现在就得去做了。」
「你凭什麽去做,学究?」鲁匪南问。
「从你身边走过去做。」
「喔?你想试试看啊?你不怕老子拦住你啊?」
「只经过你一个人呢?还是要经过你这些夥计?」甘迪柏突然把口气也改
成了土腔。「你敢对付老子单独一个人,别人不帮忙吗?」
严格说来,他不应该去挑 对方的,可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的话,首先就
得把鲁匪南孤立起来,才比较好对付,否则就对他很不利。
果然有效了。鲁匪南声音突然放低。「老子一个人也不会怕你这条蛀书虫
,足够对付你了。夥计们,让开。我要看他有没这种能耐。」
甘迪柏很小心的凑上去,用他的心灵去微微触到鲁匪南的心灵。不多
只是毫无感觉的触到一下 但已足够让对方松弛了。然後他再把心灵的触须
延伸出去,探进其他那些越 越多的人心中。甘迪柏的「发言人心灵」不断前
後冲刺,快到不让任何人有所感觉,他只想摸清楚所有人的想法,把它们加以
利用。
他有如一只猫般的,小心翼翼接近对面这名农夫,用心灵镇慑住其他人,
不让他们有所蠢动或企图干扰。
鲁匪南突然发拳打过来,然而甘迪柏却早在他打过来以前,就从心灵中探
到对方肌肉的变化,马上就往旁边一闪。拳头呼的一声,只差那麽一点点的由
他面对扫过。可是甘迪柏仍旧不为所动的站在那里,毫无惧色。人群中发出一
串叹息声。
甘迪柏既不畏缩也不回击。害怕无补於事,而反击则更无意义,对方可以
轻易地承受他的拳头。
他只把对方当成一条牛样的来对付,逼着他打空和失手。那样的话,就可
以让对方锐气受挫,再而衰,叁而竭了。
鲁匪南果然像条疯牛似的咆哮着冲过来了。甘迪柏重施故技,在千钧一发
之中又往旁一闪,正好让农夫又扑了个空。他又攻击,照样失利。
甘迪柏感到他自己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了。他身体的运动幅度很小,可是为
了逼住自己不用出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却比什麽都累。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他说道 以尽量平静的口吻去安抚着鲁匪南的气馁,想这对方就范
「我现在要去办事了。」
鲁匪南气得脸都扭曲了,可是有这麽一会儿他没动。甘迪柏能够感觉出他
的想法。奇怪,这个小矮子的学究,竟然有点像变戏法一样,能够溶掉一样。
甘迪柏这时也已触到其他人心中升起的恐惧,足足有这麽一霎时 然後狂怒
就压过了惧怕。
鲁匪南大吼道,「夥计们!这个学究脚下滑溜得很,只会跳舞,而不敢像
个『汗密虚人』那样的以拳头对拳头!逮住他!抓牢他!好让我跟他换换拳头
!让他先打老子 老子最後再回敬他!快!」
甘迪柏发现人堆中有个缝。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由这条缝中间闪出去,
然後用精神力量化解对方的奔速,让自己逃远。
他左闪右闪着,同时不断发出抑制的精神力量。
办不到了。人多到无法想像的地步;偏偏他又不能破戒,用强大的心灵力
量去打散他们。
他感觉到他手臂被许多爪子扣牢。他被逮住了。
他显然必须动用一些精神力量去化解某些人的暴戾之气,才能少挨几下拳
脚了。完了,这下子他的前途可能就要毁了。可是他的老命 他自己的性命
已经岌岌可危了。
天哪,这怎麽会发生的呢?怎麽会弄到这步田地的呢?
24
「会议」人数一直没有到齐。
照往例,任何「发言人」迟到,「会议」从来是不等的。以目前会场中的
气氛看,桑帝斯想道,也没人打算再等下去了。甘乃柏这个年轻人显然对这种
传统还不够 解。他一向以为他的青春就是他为所欲为的本钱,而他们这些老
朽对他只能无可奈何。然而他也该晓得自己在「发言人」中并不广得人心,深
获重望。老实讲,对桑帝斯本人而言,这个年轻人也很不讨他喜欢。然而得人
心与否,在这里并不重要。
黛洛拉.得拉米打破了他的冥想。她正用着她那张圆脸上的一对大蓝眸望
着他 用着她惯有的一脸无邪状和友善的表情,望着他 而把她真正尖锐
灵敏的心智完全予以掩饰掉了。
她笑着说,「首席发言人,我们还得再等下去吗?」会议实际上还未正式
召开,所以她仍有资格交谈,但其他「发言人」却宁可等「首席发言人」开过
口之後再讲话;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桑帝斯对她的失礼毫不介意,他坦然的望着她说,「通常我们是不需再等
下去的,得拉米发言人,但既然这个会议之所以召开,是为了听甘迪柏发言人
的意见,我想把规定稍微伸缩点是无伤大雅的。」
「他到哪去了,首席发言人?」
「这个嘛 得拉米发言人,我可不知道。」得拉米望了望四周那些拉长
的脸孔。除了「首席发言人」之外,照理讲应该还有十一张脸孔。 总共只
有十二张。五百年来,「第二基地」的权力和职责已经大大扩张延伸了,然而
任何企图增加发言人的提议,却一直都被否决掉,人数始终维持在十二个人。
自从瑟顿死後,第二任「首席发言人」(瑟顿始终被认为是「第二基地」
的第一任「首席发言人」)就把「发言人」的名额定在十二人的极限,一直维
持到现在。
为什麽是十二个人呢?因为十二个人非常容易划分成各种大小的团体。人
数恰好,却又能足够行使动议。超过了十二个人的话,弹性就会过大,意见也
就容易分歧了。
反正这种解释一直就是如此的。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了解为什麽会选这个
数目 而且也搞不懂为什麽这个数字一直能维持不变。可是这麽一来,就等
於也把「第二基地」变成一个「传统」的奴隶了。
得拉米趁着她环视一张张脸孔,触探一个个心灵之际,只用了微微一刹那
的时间去思考了一下这件古怪事,然後,她的眼光就落到了那张空的位子上
那个後生小子的位置上。
她对议桌四周那种不同情甘迪柏的气氛,感到十分满意。这个年轻人,她
一向感到,其他人对他的不顺眼。要不是他能力很强,见解透彻的话,他早就
应该被罢免掉,踢出「发言人会议」了。(不过自「第二基地」成立以来,到
现在只有两位发言人遭罢免过。)
但以目前会议桌上弥漫的不屑气氛看,得拉米晓得,因为甘迪柏无故迟到
甚至缺席的罪名,那种想集体罢免他的情势,显然只要一触之下,就不可收拾
了。
她说,「首席发言人,如果你不知道甘迪柏发言人目前的下落的话,我倒
愿意告诉你。」
「请说,发言人?」
「我们这群人里,谁又不知道这位年轻人 」(她故意用「这位年轻人
」,而不用「他」的语意,显然大家也明白)「 常去跟『汗密虚人』扯不
清呢?他到底去干什麽,我并不过问,可是他竟然把那些事看得比『会议』还
重要,就未免太不识大体了。」
「我相信,」另一位发言人讲道,「他只不过到外面去慢跑,运动运动而
已。」
得拉米一听,就绽现出微笑。她笑得很乐。笑口常开,对她并无损失。「
可是,大学,图书馆,还有王宫这整个范围,才是我们活动的地方。空间也并
不小啊?够跑跑跳跳了吧? 首席发言人,我们难道还不能开会啊?」
首席发言人口暗中叹了口气。他有权可以延迟会议 甚至临时取销,把
会议解散,延到下一次召开也可以,等甘迪柏回来再说。
可是,又有哪个「首席发言人」喜欢去耍权威,触怒所有其他发言人呢?
即使布里姆。巴威尔在当年众望所归的全盛时期,他也得常常迁就其他的发言
人,何况他桑帝斯呢? 再说,甘迪柏的缺席,也的确令「首席发言人」恼
火。这名年轻发言人未免太嚣张了。
想到这里,「首席发言人」终於开口讲话了。「我们召开吧。甘迪柏发言
人由『时机成熟推算表』中,提出了一项惊人的推论。他相信,有某个比我们
『第二基地』还要能够推行『瑟顿计划』的组织,在暗中左右着这个『计划』
,以达到他们自己的意图。所以照他的观点,我们出於自卫,就该把这个组织
找出来。你们在事前,都已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了,这次会议的召开,也就是
让诸位对这个问题,向甘迪柏发言人提出质询,以便我们能获致某些结论,同
时决定未来的政策。」
事实上,这些话早已不必多说了。桑帝斯已经打开了他的心灵,让他们一
清二楚了。发言只不过是为了礼貌上的关系罢了。
得拉米飞快的向四周望了一眼。其他十个人似乎很愿意让她出面,担任那
名反甘迪柏的代表人。
她就说,「可是甘迪柏却并不知道,而且也说不出到底另外这个组织是谁
。」(她直呼甘迪柏的姓名,省略掉他的称谓。)
她语气中明显的可以听出来,有意思让「首席发言人」不必再多噜苏解释
的味道。
「首席发言人」体会到她语气中的无礼,可是却故意放了她一马。「事实
在於甘迪柏发言人,」他故意强调了甘迪柏的身分,语气却不带一丝勉强和夸
大。「虽然并不知道、并不能说出这个组织到底是谁,可是这并表示它就不存
在。『第一基地』的人对我们也一无所知 虽然这种情况现在已很难讲
难道我们就因此而不存在吗?」
「这可不一样,」得拉米说,「那是因为我们未被人知道,可是却的确存
在;而要想存在,就不能为人所知。」她轻笑了一声。
「很对。所以这就是为什麽甘迪柏发言人的推论,有必要慎重检查的理由
。这种推论是立足於微分方程数学的推算和归纳才获得的,我本人已经仔细算
过,因此我要求诸位最好全都照样加以斟酌一下。它的确不是无法相信的。他
尽量敞开心怀,让其他十个人了然他所讲的一切。」
「而这个『第一基地』的人,戈兰.特维兹,他盘据在你心里,你却只字
不提?」(简直粗鲁无礼到过份的地步,这次「首席发言人」可有点光火了。
)「他是怎麽回事?」
首席发言人说道,「甘迪柏发言人的想法是,他认为这个叫特维兹的人,
乃是一个工具 也许并不是顶聪明的一个 他正是那个组织派出来的探子
,我们绝不可忽略他。」
「假定,」得拉米靠回椅背,将她垂在眼皮上的灰发顺回去。「这个组织
不管它是什麽 的确存在,而且它又具有如此强大的精神能力,却又如
此隐密的话,是否它可能会这麽毫不考虑的出面,去影响『第一基地』,让他
们把一位『议员』放逐呢?」
首席发言人严肃的答道,「照理应该是不会的。然而,我却已经注意到某
件事情极不寻常了。我对它并不太了解。」他很不情愿的把他心中的思想一埋
,对可能因此而被在场其他人发现的情况,有点羞愧。
每一位发言人的确已经注意到他精神上的波动,然而却坦然的接受了这个
事实。得拉米也照样接受了,可是她接受得很勉强。她顺口说道,「是否我们
能请你让我们 解一下你的思想?既然我们会谅解你羞於感到的情绪变化。」
首席发言人说,「如你一样,我看不出特维兹有可能是另一个组织的工具
,或是他本人做为这个组织工具的用途,究竟何在。然而甘迪柏发言人似乎对
这点很肯定,而我们对一名发言人的直觉,应该给予相当的尊敬与考虑,不能
随便忽略这种直觉的价值。因此,本人想藉着『计划』,来试探一下特维兹。
」
「只针对一个人?」某位发言人以低沉吃惊的口气发问。他这句的反面意
思,无异就是在咒骂对方乃是个笨蛋!
「只针对一个人,」首席发言人搭住对方的问话说,「而且你很对。我真
是个笨蛋!我当然明白『瑟顿计划』并不可能运用在个人身上,甚至对於一小
群人也都不灵。不过,我仍然很好奇。我由『人性交错区』去探讨理性的范畴
,当然收获必然有限,可是我却用不同的十几种方法去加以探讨一个大区域,
而非固定的某一点。然後我再利用所有我们对特维兹了解的细节 一位『第
一基地』的议员,要被放逐的话,可不会那麽容易的说走就走,一点不引起注
意 就跟『第一基地』的市长引人注意是一样的。然而再将这些资料带入方
程式,大略一算。我可就有点害怕了。」他突然住口。
「怎麽样?」得拉米问。「我想你 结果令你非常惊讶吗?」
「却不是你可能预期到的任何结果,」首席发言人说。「针对个人的预测
是无法获致结果的,而可是 但是 」
「但是?」
「我已经费了四十年工夫在分析结果上,而且我对分析结果获得之前,已
能预先获得一个答案可能会是什麽的清晰感觉 而且我向来很少预测错。对
这个案子,即使没有任何结果,我却仍然发展出某种强烈的感觉,认为甘迪柏
是对的,因此,这个叫特维兹的人,绝不可被我们忽略掉而不去管他!」
「为什麽不行,首席发言人?」得拉米显然被首席发言人心灵中强烈的波
动影响,而感觉到吃惊不已。
「我很惭愧,」首席发言人说,「我竟然试图引用『计划』去求证一件并
不适用的事。现在我更感到惭愧,因为我竟然被一件纯粹是直觉的事所影响。
可是由於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我却不得不尔。假如甘迪柏发言人没有错的话
假如我们的确有来自第叁方面的危险的话 那麽,我们就将遇到无法预知
的危机了,到时候王牌就落人特维兹的手中了。」
「你凭什麽会这麽感觉?」得拉米很吃惊。
首席发言人桑帝斯沮丧的环视会议桌,「我毫无根据。『心理史学』的数
学方程式并未产生出任何结果,然而我望着那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不由得
不相信特维 乃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我们必须对这位年轻人给予密切的注意。
」
25
甘迪柏知道他再也无法及时赶去参加会议了。看样子他一辈子也别想了。
他被抓得死死的,拚命挣扎也无法脱出困境。
鲁匪南神气活现的站在他面前。「准备好了吗,学究?以拳头对拳头嘛
乃是『汗密虚风格』。来吧 ?小个子先打好啦!来呀 !」
甘迪柏说,「那你也会像有人逮住我一样的,被老老实实的打吗?」
鲁匪南说,「放开他。不对不对!只要放开他的手臂。让他手活动,脚可
要抓牢。我们可不能跳舞。」
甘迪柏感到自己两只脚像被钉到地上一样。他双手可以活动了。
「打呀,学究,」鲁匪南激他。「先给我一拳哪!」
甘迪柏那时的心灵里,摸索到某样东西 狂怒,一股愤愤不平和悲哀。
他毫无选择,除了铤而走险对付找他麻烦的人之外,後果如何他就
不需要了!他还未利用心灵之中那股愤怒之火去打击对方之前,一件渴望
的事却已经发生了。简直就是如响斯应,准得不得了。
他突然发现到一个人影 很壮,有着一头长黑发,两只手臂向前戳过来
擦过他的视眼,狠狠的推向他对面的莽汉。
这个人影是个女人。甘迪柏对自己因为过於紧张,无法事先凭心灵预知对
方性别,直到凭视觉才看清对方是个女人的事,感到非常糗。
「柯罗尔.鲁匪南!」她对农夫尖声大骂。「是不要脸,大欺小的懦夫!
拳头对拳头算那门子的『汗密虚风格』?你比这位学究大了两倍!怎麽?你敢
打我吗?那你就更不要脸!不要脸!我单用手指你骂就够啦!『鲁匪南只敢欺
侮弱小,不要脸的东西!』别让我笑死啦!哪个要脸的『汗密虚男人』还会跟
你一道喝酒 呸!哪个要脸的『汗密虚女人』还敢跟你出去 呸!」
鲁匪南被对方一阵破口大骂和猛推猛 ,弄得骑虎难下,只有招架的功夫
,连句话都讲不清了。
「好了,苏拉。拜托你,好了,苏拉。」
甘迪柏注意到那些抓住他脚的手爪子全松开了,鲁匪南也不再瞪他了,所
有那些心灵也都不再集中於他身上了。
苏拉也没睬他;她的怒火全部发 在鲁匪南身上。甘迪柏由绝望和痛苦中
恢复,只把心神专注在抑制鲁匪南的怒气上,还有加强他羞惭的心灵上。他一
点不着痕迹的进行这两方面的事。可是事实上根本没这个必要了。
那个女人又骂道,「你们全给我站远点!看到这!如果你们这五六个鲁匪
南的狐群狗党还不给我站远的话,我要你们等下回去一辈子羞於见人!不要脸
的东西 亏你们还算男人!帮忙打群架,多吃少还得意!呸!无耻!不要脸
的东西,就算你们帮鲁匪南这个懦夫打赢了,又怎麽样?不要脸 还得意!
」
「可是……苏拉,」鲁匪南呜咽着,「我告诉过学究他可以先打我呀!」
「你算准了他那两只细手打不过你,对吧?不要脸 笨死鬼!滚 !
让他爱去哪 就去哪!你们全给我滚回穴去 趁早!免得话先传回去了,
你们连村子都不敢进!只求没碰上今天这件事!村里人知道这件事的话,比我
现在骂你们还不好受!快滚!」
他们全垂头丧气,头也不回的闪掉了。
甘迪柏瞪着他们的背影望了半天,才转过头看那个女人。她穿了两件头的
衣裙,脚上套了双粗鞋。脸上全是汗,喘得很厉害。她鼻子有点大,胸部也好
厚,裸着的手膀子全是肌肉。 那是因为「汗密虚」的女人,跟男人一般在
田里干粗活的结果。
她双手叉在腰上,凶巴巴的瞪着他。「好啦,学究,干嘛还拖拖拉拉的啊
?快回『学究地方』去吧!你怕吗?要我陪你去吗?」
甘迪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发出来的汗酸臭,可是这时他不能有任何不悦的
表示。
「谢谢你,苏拉 小姐。」
「我姓氏是叫诺维 」她咕哝了一句。「苏拉.诺维。你可以叫我诺维
。不必多加什麽称呼。」
「谢谢你,诺维。你帮了我大忙。你可以陪我走 不是怕 而是我想
有跟你作伴的荣幸。」
他深深一鞠躬,就像在「大学」里,对那些年轻女郎致意的那般潇洒。
诺维脸上突然一片羞红,有点不知道该怎縻办才好的模样,她好不容易才
微微一侧头,作答礼状。「是 我的荣幸。」她找了半天句子,才吐出一句
相当有水准的话。
他们一道走下去。甘迪柏晓得,每跨出一步悠闲的步伐,就表示他参加会
议的时间又迟了一点,然而对刚才所发生那件事的含义,使他有一种冰心透骨
的满足;让他宁可迟到。
当「银河大学」的建 眺然在望时,诺维就打住了脚步,迟疑着说道,「
学究先生?」
显然她是因为接近了她所谓的「学究地方」,就变得更礼貌了。他有点想
逗她一下,可是晓得这很不妥。
「嗯,诺维?」
「那儿看起来好漂亮!」
「对,是不错,」甘迪柏说。
「我以前梦想过去那里。想 做个学究。」
「某一天 方便的话,」甘迪柏彬彬有礼的说,「我会带你参观一下。
」
她坦然的望着他,不觉得他是在讲应酬话的样子。她说,「我能写字,我
被校长教过。假如我写信给你 」她装出随便提提的样子。「 该怎麽写
给你呀?」
「只要说,『发言人之家,房号廿七』我就可以收到了。我得走了,诺维
。」
他又敬了个礼,她也试着想回敬他。然後彼此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开,甘
迪柏很快的将她由心中挥掉。他想到「会议」之际,也同时想到了黛洛拉.得
拉米发言人。他这时的思潮可就不再那麽温柔了。
第八章 农妇
26
议桌四周坐的发言人,全将心灵封闭起来了。他们所以如此一致,是为了
把他们对「首席发言人」的轻视隐藏住。而且很自然的,他们的眼光又集中到
了得拉米身上。
得拉米也注意到了那些望过来的眼光,她知道自己对这件不可能的情况毫
无选择,只有挺身而出面对了。
「首席发言人!」她尽量把语气放柔和。「既然你自己说,你的意见是毫
无根据的,『心理史学』的数学并未显示出任何事情。难道你想要我们凭着一
种神秘的感觉,去决定某件大事吗?」
首席发言人抬头环视了一下,眉头不禁深深锁在一起了。他已经注意到所
有「发言人」联合封闭住的心灵状态。他了解这代表着什麽意思。他冷然的说
道,「我并不隐瞒证据的欠缺。然而我所提出来的看法却一点都没造假。我所
提出来的,乃是一名『首席发言人』强烈的直觉,基於他数十年花在『瑟顿计
划』不断分析中所得来的经验!」他以一种孤傲的态度扫视会议桌四周,把那
九名发言人的精神防护盾,一一化解掉,最後,他才把眼光射向得拉米。
她一看情况不妙,就马上摆出一副坦然的模样说,「当然我接受你的立论
,首席发言人。不过,我想你大概仍然愿意重新考虑一下的。既然你直到目前
,还对你只能藉直觉而获得观念的事,感到惭愧的话,那实在应该再 你希
望把刚才你所讲过的话,不列入会议记录吗 如果你认为刚才的讲法应该
」
甘迪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什麽话必须不列入会议记录?」
每一对眼睛全跟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转过去了。要不是刚才他们将自己的
精神封闭住的话,他们早该在他还未到门口以前,就知道谁来了。
「所有精神防护盾刚才都封闭住了吗?连我进来都没人注意到吗?」甘迪
柏轻蔑讽刺道。「这种会议场所如此不隐密怎麽能开秘密会议?难道连我进来
都没人注意到啊?还是说,你们全都预测到我不可能参加了?」
这一串逼问完全乱了章法。甘迪柏迟到已经不可原谅了,再加上他未经报
备擅自进入会场,就罪加一等了。现在,竟然他未经「首席发言人」首肯,就
抢先说话,简直罪无可逭了。
「首席发言人」转头望他。别的暂且表过不提,纪律问题必须先提出来。
「甘迪柏发言人,」他说,「你迟到了。你未经报备就擅自进场。抢先讲
话,未经许可就擅自发言。单凭你这些过错,难道就不该先判你停职卅天吗?
」
「当然应该。可是停职处分在我们未把为何我会迟到 为什麽我会迟到
的事情弄清楚以前,就不该考虑。」甘迪柏冷然道。他这时胸中充满了怒
火,也不管谁会感觉到。
得拉米当然感觉到了。她阴狠的说,「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才会这麽说。还是说因为心虚的缘故。 首席发
言人,我现在向你提出一项个人的特权。」甘迪柏说。
「何种性质的特权,发言人?」
「首席发言人,我指控在场发言人中,有人企图谋杀。」
房间立刻爆炸了,所有发言人纷纷由椅子上跳起来,同时响起一片嗡嗡的
议论,惊呼,和抗议声。
首席发言人双手一举,叫道,「甘迪柏发言人有权可以提出他的表示!」
他发现自己也很激动到差点克制不住。
议论声音小了下去。
甘迪柏一直等到死寂又重新回到议场之後,他才说,「我刚才由外面那条
路上慢跑回来时,我奔跑的速度是绝对快到绰绰有馀,可以赶在会议召开时间
以前抵达的。没想到我会突然在半途上被好几个农夫突袭,差点没被打死。幸
好虽然耽误了点时间,我侥幸脱险赶了回来。我现在所要指明的,就是据我个
人所知,自『大屠城』时期,『第二基地』的成员暗中挽救了『特朗多』之後
,我们就一直被那些『汗密虚』的农夫农妇尊敬不已,别说被毒打了,就连他
们对我们讲话,都尊敬有加 」
「我同意,」首席发言人说。
得拉米突然大叫,「『第二基地』人士从来很少到『汗密虚人领域』去乱
跑!这是你自己去招惹来的!」
「不错,」甘迪柏说,「我的确有习惯到外面去慢跑。我已经到各个方向
跑过几百次了。而以前从未有任何人来找过我麻烦。固然别人并不像我常出去
自由自在的跑步运动,只敢安安分分的蹲在『大学』里面,然而,我却认为,
我是有这种自由的,任何人都有这种自由的。我记得过去也有好多次,当得拉
米 女发言人常到『汗密虚领域』中去时,她也没有被人找过麻烦,而且也
并没有人护送。」
「或许吧,」得拉米眼睛瞪得跟铜铃那麽大。「因为我并不去跟他们讲话
,而且保持距离!因为我举止庄重,让他们敬畏!」
「怪了,」甘迪柏说,「我本来正打算讲你的确是比我凶呢。反正,即使
在这里,也很少有人敢来接近你。 可是请你告诉我,为什麽以前那几百次
他们都没来惹我,却会单单选了今天来找麻烦 当我正打算赶回来参加一个
重要的会议时 故意拦住我呢?」
「假如不是你举止不当的话,那麽这就是个巧合,」得拉米说。「即使瑟
顿的或然率中,也并不排斥银河系中有所谓的巧合存在。难道你刚才的胡乱指
控,又是出自某种你直觉上的灵感吗?」(有一两位发言人在听到得拉米的讽
刺质问时,他忍不住瞟了「首席发言人」一眼。)
「这次并非我举止失当。也并非巧合。这乃是经过暗中策划的阻挠和干扰
。」甘迪柏说。
「那我们又怎麽会晓得呢?」首席发言人温和的问道。由於得拉米刚才的
讽刺,使他不得不对甘迪柏表示同情。
「我将心灵向你敞开,首席发言人。我愿将所发生的一切经过,对你
对整个『发言人会议』 坦白。」
记忆的传达只是一会儿工夫而已。首席发言人获得意外事件的整个经过後
,他说,「可怕极了!你举止表现得非常恰当,发言人,尤其是在遇到如此难
以想像的压力下,你还能如此表现。我同意应该对这次『汗密虚人』的行为进
行深入的调查。现在,请加入我们的会议 」
「等一下!」得拉米打岔。「我们凭什麽认为该发言人的记忆绝对完全正
确?」
甘迪柏气得鼻孔喷火,可是他仍然维持住自己的仪态。「我心灵是敞开的
。」
「可是我也晓得许多看似敞开的心灵,并未真正敞开。」
「这点我倒不怀疑,发言人,」甘迪柏说,「既然你跟我们所有其他人一
样,也必须随时将你的心灵敞开来予以检查的话,我当然 解你有这种假开真
闭的能耐与经验。而我的心灵,当它打开时,就是打开的。」
首席发言人说,「我们不要再进一步的 」
「这乃是个人特权的事,首席发言人,很抱歉打个岔。」得拉米说。
「何种性质的个人特权,发言人?」
「甘迪柏发言人指控我们其中某个人犯了教唆谋杀的嫌疑。只要这个指控
不撒回,我就可能被指控成一名谋杀涉嫌人,就跟所有会场中的每个人一样,
包括你,首席发言人。」
首席发言人说,「你愿收回这个指控吗,甘迪柏发言人?」
甘迪柏坐到他座位上,将两手搁在扶手上紧紧抓住,他好像逮住椅子那样
的说道,「只要某个人能把为什麽那些农夫,会单挑今天这个重大会议的时刻
,故意来阻止我参加的理由说明清楚,我就撤回。」
「也许有几千个理由,」首席发言人说。「我再重申一遍,这件事必须进
行调查。是否可以请你 甘迪柏发言人 为了让这次会议能继续进行讨论
,暂时撤回你的指控呢?」
「我不能,首席发言人。当事情发生时,我曾暗中探测了那名农夫的心灵
,却找不出他之所以如此对付我的任何动机。他的情绪只完全针对了我一个人
。而且他显然曾被某个外在的心灵所控制过,才会专来找我。」
得拉米突然笑了笑,「而你认为我们其中之一正是那个所谓的『外在心灵
』?难道不可能正是你所说的那个『神秘组织』 与我们对立竞争的 远
比我们还更有力量的那个组织 所搞的鬼吗?」
「有可能,」甘迪柏说。
「既然如此,我们 这些跟你完全一样属於这个组织的,被你所 解的
就不应该有罪,而你也该撤回指控才对。还是说,你想指控我们这些人里
面,可能有哪一位是在那个神秘组织的控制之下吗?或者我们其中之一,并不
是他或她表面所呈现的?」
「或许吧,」甘迪柏回答时,已晓得这名女发言人正在把他引进一个圈套
。
「这种认为,只可能是说,」得拉米开始收紧圈套。「你对该神秘组织的
认定,只是犯了偏执狂的恶梦才产生的结果。这就跟你偏执到幻想那些农夫是
受了影响,而我们这些发言人里,有人暗中受到他们的控制一样。我愿意顺着
你刚才的这种指控问你一句。发言人,你认为我们之中哪一个是受到了控制?
可能是我吗?」
甘迪柏说,「我不会这麽认为,发言人。如果你想藉着第叁方面的间接手
段铲除我的话,你就不会笨到如此公开表示出你对我的憎恶。」
「那或许是我在耍间接又间接的阴谋呢?」得拉米仍紧迫钉人不放。「这
通常是偏执狂所可能推测出的狂想结论。」
「这麽说也就有可能了。至少你对这种手段比我要有经验。」
发言人赖斯汀。吉雅尼突然怒声打岔。「看清楚,甘迪柏发言人,假如你
认为得拉米发言人没有涉嫌的话,那你等於就将指控针对到我们其他人的身上
了!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为何只想耽误你参加开会的时间,而不乾脆让你一死了
之呢?」
甘迪柏好像就在等这个问题似的,马上接口道,「当我刚才进入会议室时
,你们正谈到要不要删除某一段『首席发言人』所讲的话。而我却是那唯一的
一名未听到这些话的人。先让我再听一遍这些话到底是什麽,也许我就能告诉
你,想耽误我迟到的动机到底是什麽了。」
首席发言人说,「我刚才那段话的大意是说 那是得拉米发言人和其他
人都一致表示反对的说法 基於我的直觉,还有我所采用过的不当『心理史
学』的数学推论,认为『瑟顿计划』的整个未来成败的关键,完全系於『第一
基地』的议员戈兰.特维兹的被放逐事件上。」
甘迪柏说,「别的发言人怎麽认为,那是他们的事。对我来讲,我完全同
意这种臆测。特维兹正是关键。我发现他的突然被放逐,内幕绝不单纯。」
得拉米说,「那麽你是否想说,甘迪柏发言人,特维兹正是被这个神秘组
织所左右的 或者说,那些放逐他的人才是呢?或者是除了你和『首席发言
人』 以及我之外,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呢?」
甘迪柏说,「这些泛指并不需要解答。我只想先问一句,是否还有哪位发
言人,同意我和『首席发言人』的这种看法?我假设各位已经事先看过了我那
份分析报告。」
会场中一片死寂。
「我再重复一遍,」甘迪柏道。「还有哪位是同意的?」
仍然很安静。
甘迪柏他说,「首席发言人,那麽现在,你就有了想耽误我开会的动机了
。」
首席发言人说,「解释一下。」
「你曾表示有必要对特维兹和『第一基地』采取对策。那也正是说,大家
在看过我的备忘录之後,已经晓得这次会议将引发政策上的许多改变 他们
事先已经心里有数了。除非他们集体 我是说一致 同意你,你就无法推
动你的修正计划。而只要有一名 我是说一名 发言人支持你的话,按照
往例,你就能够采取新的政策了。我,正是那名支持你的人,而所有其他发言
人在看过我的备忘录後必然也了解这点。所以, 我,就必须不惜一切的被
阻拦在外,不克参加这项会议。这个阴谋差点成功,但幸好现在我及时赶到,
来支持『首席发言人』了,而这是其他人 某个人 所意料不到的。由於
我同意你能这麽做,根据传统,就可以忽略掉其他十个人 十位发言人的反
对。」
得拉米用拳猛敲会议桌。「这也就证明、暗示了某个人已经事先晓得在会
议中,『首席发言人』将要建议什麽,而甘迪柏发言人又绝对会站在何种立场
而所有其他发言人又将站在何种立场。这也更进一步暗示了,甘迪柏发言
人的偏执狂想所推论出的这个神秘组织,的确有可能在从中阻挠,因此,我们
这些人里面,的确是有一个人,或者更多的人,是在那个组织的控制之下。」
「的确有这种迹象暗示,」甘迪柏完全同意。「你的分析太透彻了。」
「你到底是指控谁?」得拉米叫道。
「我不指控谁。我请『首席发言人』来处理这件事。很明显,我们之中的
确有某个人是在对付我们其他人。我建议每一位替『第二基地』工作的人,都
必须经过一次彻底的精神分析。每个人 包括发言人在内 甚至包括我自
己 还有『首席发言人』。」
会场顿时一片大乱,甚至还有某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而当「首席发言人」终於说出休会的收场话时,甘迪柏 没再跟任何人
讲话 就走回到他房间里去了。他明白自己在那群发言人中,并不能找到任
何朋友,甚至就连支持他的「首席发言人」,也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的赞同他而
已。
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对自己和「第二基地」未来命运的恐惧。末日的滋味
在他嘴里发出酸臭。
27
甘迪柏那场觉睡得很不安宁。他清醒的思潮和睡眠中的梦境,完全夹缠不
清,不停的在跟黛洛拉。得拉米争吵着。有一段梦境中,竟然还把她跟那名「
汗密虚农夫」鲁匪南搅和在一起,变成了是她在用一对大拳头猛 着他,而且
她一边打,还一边露出野兽般的尖牙在对他冷笑。
他终於醒了过来,比平常要晚了许多,而且一点都没有睡了场好觉醒来後
的那种清醒舒畅;他是被他床头上的「蜂鸣器」所吵醒的。他转身趴过来,伸
手接到对讲机键钮。
「喂?什麽事?」
「发言人!」声音是这一层的公寓管理员所发出来的,口气相当无礼。「
有个访客希望跟你谈话!」
「访客?」甘迪柏一按「备忘时间表记录板」开关,看了一下,发现他中
午以前并无任何约会。
他再按时间显示器的按钮:早上八点卅二分。他就有点不悦的说,「这时
候有谁会来找我?」
「对方不愿讲名字,发言人。」然後,语气变得更不客气了,「是个外面
来的『汗密虚人』哪,发言人。是你请来的!」最後那句话,完全摆明了指责
的意味。
「让他到会客室等我下来。叫他等一会儿。」
甘迪柏一点不急。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思潮仍然专注在某一件事上。那
就是某个人想利用「汗密虚人」来阻止他的行动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为什麽现在又有个「汗密虚人」跑到他宿舍来找他呢?难道又是个阴谋陷阱吗
?
想到这里,他考虑究竟要不要带武器下去。可是这种想法一产生,他马上
就不屑的予以打消掉了;难道连个农夫都对付不了,那岂不太丢脸了吗?
他认为自己这麽过度胡想,一定是因为昨天遭到鲁匪南的攻击之後,而产
生的不良影响。也许正是鲁匪南本人,或者他那群帮凶之一。为了害怕有所不
利,而特地赶来向他道歉吧?可是……鲁匪南怎晓得到哪儿找他呢?他又能找
谁帮忙他找呢?
甘迪柏由楼梯间跑下去,闪进管理室,再走进会客室一望,马上就吃了一
惊,他立刻转身回去找那位管理员。
「管理员,你没说访客是个女的啊?」
管理员低声道,「发言人,你也并没问清楚婀?」
「喔,不问你,你就不讲吗?我应该记住你有这种脾气的。」(他也要记
住去查一查,这名管理员是否也是得拉米的眼线。而且他也该记住,这些管理
员对他这种年轻发言人的不屑。)「有哪间会议室是空的吗?」
管理员说,「第四间 只有它是空的,发言人。可用二小时。」他瞟了
一眼那个农妇,转眼又瞟了一下甘迪柏,脸上毫无表情。
「好,那我们就用四号会议室好了,而且我劝你不要胡思乱 !」甘迪柏
出其不意的点了对方一下。他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打入管理员的脑海之中,对
方根本来不及防卫。这名管理员至少要头痛上好几小时。活该!
28
甘迪柏一时之间未能想起她的名字。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希望他会记得住她
的名字。
他有点不耐烦的说,「你是 」
「我是诺维啊!学究老师,」她叫道。「我叫苏拉.诺维。」
「对。诺维。我们昨天遇到过,我记起来了。我并没有忘记你所给予我的
帮忙。」他实在无法在「校园」中用粗话跟她交谈。「你是怎麽找到这里的?
」
「老师,你说过我能写信给你。你说只要写『发言人之家,房号十七』。
我现在写好亲自带来了 是我亲手写的,老师。」她很得意的说。「而且你
昨天会对鲁匪南说过你的名字叫甘迪柏,老师,所以找就找到你了。」
「他们就让你进来了吗,诺维?没要求看你的信吗?」
「我跟大学的门房说,『甘迪柏学究答应要带我参观的。』两个门房笑笑
就让我进来了。其中一个还说,『他可有得瞧了。』他们告诉我怎麽走过来,
同时警告我不能乱跑,否则会被赶出去。」
甘迪柏一听,脸都有点红了,假如他有意去找外面这些女人的乐子的话,
他干嘛还要把她们带进来?如果真有这种意思的话,选上这个女人,不是反显
得他格调太低俗了吗?他望着对面这位「特朗多女人」,内心暗自摇头。
她似乎很年轻,甚至比他想像的还要年轻许多;只是因为干粗活的关系,
才使她看起来较为老成。她绝不可能超过廿五岁;这种年纪的女人,在「特朗
多」早就结婚了。由她打的发结就可以看出她还是个处女 这点他绝对有把
握。由她昨天骂男人的态度,一般的农夫汉子是不敢随便惹她的,弄不好反而
会挨她一顿老拳。再说她的长相也不吸引人。虽然她花了点工夫打扮自己,她
的脸孔还是很平庸,两只手膀子又红又粗。他只能看出她的面貌中有股英气,
而绝非秀美。
她被他打量得下嘴唇都开始颤抖了。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尴尬、害怕、还有
自怜。然而昨天,她实在对他有点用处。
他终於以温和抚慰的口气说道,「所以,你就特别跑来找我,要我带你参
观一下这个『学府』?」
她睁着那双黑眸子(倒满秀气的)说,「老师,不要讨厌我吧,我……是
想来读书的。」
「你是说,你也想当个『学者』?」甘迪柏这才吓了一跳。「哎呀,我的
好小姐 」他哽住了。天啊,要他怎麽向她解释啊?对一名完全未读过书的
农家女,你要怎麽才能把她塑造成一名学者啊?
然而苏拉。诺维却很坚决的说,「我会写,也会读。我已经读完过好些本
书了。我想当一名学究。我不想当个农夫的太太。我不想一辈子呆在农田里。
我不要嫁给农夫,也不要生一大堆农夫小孩。」她扬起头,骄傲的说下去,「
很多人向我求婚。很多很多次。我总是说,『不要。』很客气,可是『不要』
就是『不要』。」
甘迪柏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在骗人,并没有人向她求过婚。可是他脸上并未
露出一丝表情。他说,「假如你不结婚,你这辈子想干嘛?」
诺维两手按在会议桌上。「我要当学究。我不当农家妇。」
「那假如我不能使你变成个学究呢?」
「那我什麽都不要,就等死。我不当学究,我这辈子就什麽都不是。」
他有这麽短短的一刹那,忍不住想用精神力量去探索一下她的心灵,想搞
清楚到底她的真正动机是什麽。然而这麽做是不对的。一名发言人,不能随随
便便的看自己的高兴,去运用精神刺透那些无知的心灵。「精神控制学」也跟
所有其他科学一样,是有着它的戒律的。起码的自制力还是该具备的。(他突
然对刚才以精神力量令那位管理员头痛的事,感到十分惭愧。)
他说,「为什麽不愿当个农家妇呀,诺维?」只需稍微动用一点脑筋,暗
中支配一下,他就可以让她心满意足的去嫁给一名农夫 或者同时对另一名
农夫进行洗脑,将娶她的观念灌输给他就行了。这不会有什麽害处的。这是行
善。 然而这又抵触了戒?/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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