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han()
整理人: Netease(2000-09-27 10:52:3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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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 地 危 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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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幕
第一银河帝国正在毁灭。它历经数世纪逐渐腐败和倾颓的过程,仅有一 个
人全盘 解。
他就是第一帝国最後那位伟大的科学家,将人类行为科学减化到可以用 数
学方程式取代,使「心理史学」趋於完美的哈利.瑟顿。
人类的个体是无法预测的,而群体反应,瑟顿发现,却能以统计学加以 处
理。群体越大,统计的预测也就越精确。瑟顿所用来研测的群体大小,绝不 少
於整个银河系中,那数百万个世界 所生存的人口总合。
瑟顿的方程式告诉他,在第一帝国彻底毁灭,第二帝国由废墟中兴起前 ,
人类尚需经历三万年悲惨与痛苦。然而,只要他能将现有的某些情况加以修 正
,则三万年毁灭过程,即可减至一千年。
为了保证这点,瑟顿就建立了两处他称之为基地的科学家殖民地。他有 意
地将这两处殖民地分别建於「银河系两端」。主要致力於实体科学的「第一 基
地」,他是在公开的情况下建立的。而由那群专事研究发展心理史学与精神 世
界的科学家,所组成的「第二基地」,则是在没没无闻的情况下,建在银河 系
的另一端。
三万年既定毁灭岁月的头四百年,已经过去。由於「第二基地」始终鲜 为
人知,而普遍为人简称为「基地」的「第一基地」,也只不过像某个近於「 银
河外缘」空无中的小小社区而已。它因为构成人类活动往来的社会与经济潮 流
,不断变迁和前後矛盾,所以每隔一段时期,就要面临一次危机。它本身的 自
由,只能因循著某条既定的路线移动,而每当它对正移动方向,就有新发展 的
远景呈现。这也正是去世已久的哈利.瑟顿,所早就规划好的。
第一基地藉著它优异的科学,征服了它四周的野蛮星球。它面对那些宣 告
独立和逃离垂死帝国的军阀们,加以无情的打击。面对残破衰颓的帝国,以 及
它最後的强大君王和将军,它也照样给予打击,以加快第一帝国的毁减速度 。
「瑟顿计划」看似进行顺利,而且眼看「第二帝国」必能适时兴起—— 减
少了两万九千年的垂死岁月。
然而,心理史学乃是一种统计科学。总难十拿九稳的不犯过错;事实上 也
的确发生过连哈利.瑟顿都无法预见的意外。有个叫做「谬尔」的人,平白 无
故的冒了出来。他有著银河系所缺少的精神力量。他能把人们的七情六欲掐 得
适可而止,将他们的心灵定型,使得他最难缠的敌人,也终於臣服在他脚下 甘
为奴仆。所有的军队都不会、也不能和他对抗。「第一基地」就这么垮掉, 而
「瑟顿计划」也似乎毁於一旦了。
唯一剩下的「第二基地」,由於谬尔出现得太过突然,事先无法准备, 也
岌岌可危,然而它还是能慢慢地设计出一套反攻的计划。它最大的防御本钱 ,
就是它不为人知的地点。「谬尔大君」著实花了一番功夫去搜寻它的下落, 以
便达成他一统银河的心愿。而「第一基地」残留下来的忠贞之士,也冀望能 得
到它的协助。
可是二者都没有找到它。「谬尔」首先被一名叫贝塔。达蕾的女人迷上 ,
而从此耽於逸乐的温柔之乡,再也无暇他顾。这也正好让第二基地得到了充 分
的时间,去组织起适当的行动,以使彻底摧毁「谬尔」。他们开始重新缓慢 地
推动「瑟顿计划」。
可是,从某方面讲,第二基地所占的地利已经不复存在。因为第一基地 已
经晓得了第二基地确实存在的事实,他们不愿未来被那群精神学家看透他们 的
一切。第一基地的实体武力是强大绝伦的,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不但危及 他
们的未来安全,也严重危害到第一基地重获银河霸权的统治愿望。
这个称之为「第二基地」的,在它伟大无比的「首席发言人」布里姆。 巴
威尔的领导下,的确可以办到一切。第一某础可以获准去赢得、去战胜、去 打
败第二基地;让第一基地认为它可以如此;使它在银河系中越来越强,而终 至
忽略掉第二基地的仍然存在。
自第一基地建立以来,到如今已过了四百九十八年。这时正值它的巅峰 ,
然而却仍旧有一个人不能接受它表面所呈现的强大——
第一章 议员
1
「我当然不会相信,」戈兰.特维兹站在「瑟顿厅」宽大的台阶上,望 著
闪亮在阳光下的城市说道。
「特米诺」是个宜人的星球,土地广大,水源充足。气候控制学的导入 ,
使得它变得更为舒适,但也因此变得很单调,特维兹时常这么想。
「我根本一点也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同时笑了起来。他洁白整 齐
的牙齿,绽露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既是同伴,又同是议员的曼恩.康柏,听了特维 一再强调的说法後, 就
很不自在的摇了摇头。
「你到底不相信什么?你不相信我们拯救了这座城市?」
「哎呀,这点我是相信的。我们明明办到了,不是吗?瑟顿早在五百年 前
就曾说过,我们将会,而且也有权力可以这么做。」
康柏的声音放低,他用近於半耳语的语气说道,「听著,你用这种口气 跟
我讲这些话,我并不会介意,因为我认为你只是随便讲讲而已,可是你千万 别
在大庭广众前说出来让别人听到,而且,坦白讲,你遭到天打雷劈时,我只 希
望没站在你旁边。我对雷劈下来的准确性不太有把握。」
特维兹仍然笑意不减。他说,「难道说说这个城市被拯救了,真有什么 大
害吗?难道我们没有打过仗拯救它吗?」
「谁也没打过仗,」康柏说。他有著一头奶油黄的头发,一对天蓝的眼 睛
,而且他从来就不想因为气急败坏,使他的眼睛颜色发生变化。
「你难道从未听过内战吗,康柏?」特维兹反问他。他身材高大,有一 头
漆黑的大鬈发,习惯在走动时,将两手的大拇指搭进他那件长身软料子的衣 服
内。
「一场在首都上空的内战?」
「可是却足以引起所谓的『瑟顿危机』了。那场戟争也毁掉了哈尼的政 治
生涯。它使得你和我在上次大选中进入议会,而且这件事影响仍然——」他 把
一支手腕扭来扭去,好像找不到地方放。
他停止在台阶上,不睬其他政府的人士,以及那些新闻界的记者,还有 那
些受到邀请,前来观看瑟顿重现的社会名流。瑟顿这次出现,再怎么讲,也 只
不过是个影像罢了。
这些人全在往台阶下走,谈笑风生,兴致盎然。
特维兹立定不动,让人潮从他身边卷过。康柏原来走在他前方,领先了 两
层台阶,可是也突然住脚不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像有条看不见的线在 拉
著一样。他转头说,「你不来嘛?」
「没什么好急的。贝拉诺市长还没赶到之前,议会是不会开始的。她这 时
还在拟她那篇又臭又长的讲稿,我可不急著去受罪。——看看这个城!」
「我看到了。昨天也看了。」
「话是不错,可是你见过它五百年前,刚盖好的样子吗?」
「是四百九十八年前,」康柏修正他。「五百年还差两年呢,到时候又 要
举行一次百年大庆了,而且显然,贝拉诺市长仍会在位,我们希望到时候, 她
只需处理一些琐碎事情就好了。」
「我们希望,」特维兹很尖酸地说。「可是五百年前城市刚刚建好时, 是
个什么样子?一座城市,一座小城市,只住了群一辈子也编不完一本百科全 书
的人!」
「它不是早编完了吗?」
「你是指那一套『银河百科全书』吗?我们现在有的,并非他们当时所 编
的那套。我们现在有的,乃是一套日新月异的电脑。你见过原来他们没弄完 的
那套吗?」
「你是指放在『韩定博物馆』的那个?」
「你见过吗?」
「没有。我该著看吗?」
「根本不值一看。但无论如何,他们仍是一群构成当年这座城镇的核心 人
物。他们在远离银河的边缘地域,建起这个小城;没有任何金属元素可资运 用
,只在银河边缘环绕著某个太阳,自成一个世界。而现在,五百年後,我们 这
个城市世界,已经发展到有郊区了。看起来就像个大公园,任何金属只要需 要
就可供应。我们现在已是万物的中心了!」
「并不一定,」康柏说。「我们仍然只是个绕著一颗太阳,远离银河其 他
区域的心世界而已。仍在银河的极边缘。」
「你这种讲法有欠考虑。这也正是『瑟顿危机』的整个问题关键所在。 我
们并不只局限在一个『特米诺星球』上。我们是基地,我们只从银河的边缘 ,
去控制整个的银河。我们之所以能够如此,乃是因为我们并不是与银河其他 区
域隔绝的,除了位置太偏远了一些,这算不了什么的。」
「好吧。算我接受你的讲法。」康柏明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朝下跨 了
一层阶梯。他们彼此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就越拉越远了。
特维兹单手向前伸,好像想拉他同伴一把的模样。「你难道还看不出这 种
意义吗,康柏?变迁如此之钜,但我们却仍不能接受。在我们心 ,我们只 需
要小的基地,那个如同古时候一样自生自灭的小世界——可是你有没有想到 ,
英雄和圣徒早就不复存在了?」
「得了吧!」
「我是说真的。你看看瑟顿厅,在韩定执政期间所遇到的危机不能解决 时
,我们只能跑到这个当初还是个小『时光圆篷』的地方,来看瑟顿的显像。 现
在呢?它只不过是记忆中的化石罢了。当初这儿有『力场坪』吗?有『滑道 』
吗?有『重力升降梯』吗?——没有,只有这些阶梯,我们就跟韩定一样, 必
须从阶梯上上下下办事。每当难以预料的情况发生,我们只能回想当年解愁 。
」
他手臂猛挥,很激动。「当时那找得到所谓金属的建材?一样也没有。 在
韩定时期,本地不但找不到金属,而且连进口金属都没有。我们只能用一些 脆
旧的塑胶原料来盖大厅,让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人经过『特朗多市』时,忍 不
住会停下来说,『银河!瞧,陈旧落後的塑胶!好可爱!』我告诉你,康柏 ,
这是非常丢脸的。」
「那就是你所不相信的吗,嗯,对瑟顿厅?」
「还有它 面包括的一切,」特维兹咬牙切齿的低语道。「我并不真的 相
信躲在宇宙边缘究竟有多大意义,就因为我们祖先也这样。我相信我们应该 到
银河去,到万物的中心去。」
「可是瑟顿却会说你错了。『瑟顿计划』定必然应该执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所有在特米诺星上的儿童,从小就被灌输了瑟 顿
拟定了一个计划的观念长大,认为他早在五百年前就已有先见之明了,认为 他
之所以建立这个基地,乃是预先看到了危机,而且每当危机发生,他的影像 就
会重现,告诉我们下次将要面临的危机,带领我们穿过千年的历史,直到我 们
安全的建立第二个更伟大的『银河帝国』,从五百年前的废墟和灰烬中,从 两
百年前连废墟都彻底毁灭了的灰烬中重建帝国的光荣。」
「你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戈兰?」
「因为我要告诉你这是件羞耻,全是丢脸的事。而且话再从头说起,现 在
也是羞耻一桩!我们并非自己的主人。因为并不是我们在追随这个『计划』 。
」
康柏仔细打量特维兹。「你过去也曾和我讲过这些,戈兰,我却总认为 你
常常胡说八道来扰乱我。不过,谈到银河,我却认为你的看法很严肃。」
「我当然很严肃!」
「你不能这样。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就是想不开。」
「都不是,都不是。」特维兹突然理得平静下来,两手大拇指又插进长 袍
,把原先激烈的挥舞动作收 掉。「我从前就思维过这件事,我承认,可是 那
只是直觉。可是今天早上的这场闹剧,却突然使我大彻大悟了,所以,我打 算
在议会上提出来。」
康柏一听,就说,「你疯啦?」
「好,不信是吧?跟我来,洗耳恭听看看。」
两个人双双跨下台阶。他们是最後走下台阶的两个人。当特维兹快步走 到
前面去时,康柏嘴巴一噘,对著他的背影无声的骂了一句∶「笨蛋!」
2
海拉.贝拉诺市长要求「执行议会」会场恢复秩序,会议正式举行。她 一
直带著有趣的眼光看著会场;然而所有与会的议员,却晓得她对出席人员和 未
出席人员心 早有个数了。
她一头灰发很小心地梳成既不男、又不女的发型。她向来是这副德行。 她
那张脸孔摆出理所当然不怎么出众的样子,不过也从来没有人想在她脸上去 找
出一点美来。
她是星球上最能干的管理者。没有人能够,或者敢拿她去跟「基地」成 立
後的头两位市长相比,认为她比韩定和马洛要来得差劲。这两名行政官曾统 治
了基地的头两个世纪;当然,也没有人拿她去跟「谬尔」时期以前的茵德勃 执
政者相比。
她讲出来的话并不鼓舞人心,演讲时的手势也并不夸张,但是她却有著 能
心平气和下决定的能力,而且一直能坚守她这些决定的立场,始终认为她是 对
的。她也可以不必费多大心机,就可使所有议员认为她的决策都是正确的那 种
能力。
自从「瑟顿宪章」颁布以来,历史性的改革很少动摇和变动(除了「谬 尔
」那段时期曾经乱过一阵),「基地」也可能永久性的把它的首都设在「特 米
诺星」上。这种所谓的「可能」,也是有著它的根据的,因为从刚才的那场 「
瑟顿影像重现仪式」中,瑟顿五百年前的推测已经告诉他们,他们继续留在 「
特米诺星」的或然率,高达百分之八七点三。
不管如何,对甚至坚称自己乃是忠实的「瑟顿信徒」的人来说,这也表 示
,他们可能会自银河边缘,将「基地联邦」向银河中心移一点的或然率,也 已
增加到百分之十二点八了。这种八与一之比的或然率,是贝拉诺女市长意料 之
外,而且也是坚决反对的。
对这点看法,大家都很肯定,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即使当初「特米诺 星
」地广人稀,她也一直坚决的认为,「基地」设在这颗星球乃是天经地义的 传
统,必须一直保持下去。她的政敌,一向把她的下巴画得很男性化的放进宣 传
漫画(看起来的确入木三分,而且颇具不良影响),认为她食古不化到跟一 块
花岗岩一样。
但是现在,大家在看过瑟顿的召示後,也没话讲了,至少瑟顿还认为有 留
在「特米诺星」上的必要;这对她的政治利益是相当大的。她在一年前就曾 表
示过,如果一年後「瑟顿影像」重现,表示支持她的看法和决定的话,那就 会
使她认定,她的神圣使命是彻底成功的。她打算从此退居幕後为资政委员, 免
得後来会卷入难以避免的政争。
她的这番话,没有任何人真正相信。她在政海中一直很一帆风顺,而且 打
从刚才「瑟顿影像」重现後到现在,她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打算退休的意思 。
她以惯有的「基地口音」讲话(虽然这种口音现在并不流行)。
她说道∶「『瑟顿危机』已如传统般的过去了,而且他这次重现,又做 了
一次明智的决定,使得所有无论在行为和言论上,那些支持异议的人士,遭 到
了致命的打击。许多忠贞人士相信,瑟顿所不希望的,也正是他们所不希望 的
。对於那些一向认为『瑟顿计划』不足采信,一向不懂得何谓自尊自重的一 小
撮人,本席不预备在此进一步羞辱他们。相反的,本席认为,以君子之风接 受
挫败,乃是从政的一项高尚风俗,本席认为今後,反对派人士可不必再行试 图
哗众取宠了。这次事件,现在已经结束,而且永远告终了。」
讲到这 ,她稍事停顿,同时环视会议场四周的每一张脸孔,然後继续 说
下去。
「一千年的光阴如今已经过了一半,各位议员,旧银河帝国败亡,到新 银
河帝国诞生的既定一千年岁月,现在已度过一半。这中间充满了无数困难, 然
而我们已经安安稳稳的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各位议贝,『第二银河帝国』实 际
上已经指日可待的存在眼前了,而且,显然帝国将不会面对任何强大的外敌 。
」假如没有『瑟顿计划』,旧帝国沦亡到新帝国诞生的周期,将无可避免的 长
达三万年之久。历经三万年的分崩离析,很可能将使得我们无力再行重建新 的
银河帝国。很可能只会残留下许多隔离的、和垂死的世界。
「吾人今日能有如此现状,全赖哈利.瑟顿的深谋远虑。故今後,吾人 亦
将端赖他明智的看法。从现在起,以至於今後,各位议员,真正的危险,只 在
吾人之中,所以,本席就此观点,认为所有官吏均不得再对该『计划』存有 丝
毫怀疑。现在。让我们同意,平静而又坚决地同意,今後将不再有任何官员 ,
对该『计划』存疑或批评,甚至加以污蔑。吾人必须彻底支持这个计划。因 为
它已经成功的执行了五百年。它乃是人道安全所凭藉的,不容阻挠。各位同 意
吗?」
会场中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市长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去看到底大家是否 同
意。她对议会的每一位议员都一清二楚。她已经稳操胜券了。也许明年又会 有
麻烦,但现在却不会。她以後年年都会大获全胜的。
可是总有例外的时候——
「想继续控制议会吗,贝拉诺市长?」戈兰.特维兹大声说著由走道上 跨
下来,就好像企图阻止会场中喧闹那样,他把声音抬得很高。他根本懒得坐 在
椅子上,由於他是新加入的议员,所以他的座位在最後一排上。
贝拉诺仍旧没把头抬起来望。她说,「这是你的看法吗?特维兹议员? 」
「不错。政府无权干涉言论自由——无权干涉任何个人——包括公选出 来
的男女议员在内——每个人都有讨论今天政治事件的权利;而您刚才所说的 ,
显然并不属於『瑟顿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且完全是在背道而驰。」
贝拉诺两手一合,抬起头来。她脸上仍无表情。她说,「特维兹议员, 你
临时挑起这场争辩,与大会程序不合。不过,我请你表明看法,并且愿意答 覆
你。」
「在『瑟顿计划』中,并无自由言论的限制与范围。然而,该『计划』 的
本身,适足以说明言论自由所指为何。在『影像』显示之前所做的各种看法 与
解释,都是可以允许的,然而在『影像』呈现做出最後决定之後,就不允许 任
何人还有疑问。即使他说早有预感,认为『瑟顿』影像重现时,所可能讲出 来
的话都是错误的,在影像呈现之前也概不追究。」
「可是假如一旦真有人确实有这种感觉呢,市长女士?那又会如何?」
「那么他仍然能够这么认为,而且可以仍旧这么说,假如他只是一个人 ,
在私下自行讨论。」
「您是说,言论自由的限制与范围,也适用於政府官员?」
「正是。这并非『基地』法律的一项新原则。在过去任何党派所推选出 来
的市长,也都一直引用这项原则的。个人私下的观点无足轻重;经由一名官 吏
表达出来的意见,就有份量而且适足以造成危险。目前,我们还不到冒这种 险
的地步。」
「是否我能指出,市长女士,您所指的这项原则,却也时常 触议会所 订
出的法律。但『瑟顿计划』却不容您滥加运用。」
「『瑟顿计划』尤其需要保护,因为对它质疑,可能会引发致命的不良 後
果。」
「请问您是否从未考虑过,贝拉诺市长——」特维兹这时转身过来,对 著
一排排的议席说道∶议席上的所有议员,这时早已鸦雀无声到连呼吸声似乎 都
听不见了。「是否诸位议员也没有考虑过,或许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 的
『瑟顿计划』呢?」
「我们大家都亲眼看到了这个计划的执行,」贝拉诺市长平静的声音, 在
特维兹的大声急呼下,颢得更形微弱。
「就是因为我们亲眼看到它在执行,各位议员女士与先生,所以我们才 看
到这个所谓的『瑟顿计划』,就如同我们被人灌输著去相信它的存在一样, 所
以我认为,它根本毫不存在。」
「特维兹议员,你完全是在扰乱会场秩序,你不准再继续大发谬论下去 。
」
「我有这份特权,市长。」
「特权已经终止,议员先生。」
「您凭什么可以终止这项特权?您独断独行的言论自由限制,并不就具 有
法律的力量。您自行提出的这种论点,尚未经过议会的表决,市长,即使表 决
通过之後,我仍有依法提出质询之权。」
「特权的终止,议员先生,与我保护『瑟顿计划』的声明无关。」
「那么,请问,您是凭著哪一点?」
「凭你有叛乱意图的指控,议员先生。为了对大会必有的尊敬,本席不 希
望当场在会场中逮捕你,不过,现在站在门口那儿的,乃是负责安全的人, 他
们在你离开会场後,将立刻把你拘捕,我现在要你安静的退席。如果你做出 任
何失礼的举动,那么,当然,安全人员会鉴於有危险情况发生下,直接进场 逮
捕你。我相信你并不希望如此。」
特维兹一听之下,眉头不由皱起来。议场中这时一片死寂,(难道说, 每
个人都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只除了他和康柏两人不知道?)他转头望向 出
口。他没看到什么,但他晓得贝拉诺市长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气得都结巴了。「我代……代表了一部分选民,贝拉诺市长。」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必然对你感到失望。」
「你凭什么证据可以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
「等审判进行时,就会让你明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 足
够的证据。你只是个非常不谨慎的青年,但你总该顿悟到,某个做你朋友的 人
,也许他并不想跟你一道涉入叛乱罪。」
特维兹猛的转身去盯住康柏的那对蓝眸。对方冷然的瞪著他。
贝拉诺市长平静的说道,「我请所有在场议员作证,本席刚才提出最後 那
番声明时,特维兹讥员的视线,是指向康柏议员的。你现在可以退席了吗, 议
员先生?还是说,你想很失尊严的在议场中硬遭拘捕呢?」
戈兰。特维兹转身,重新跨上台阶走到出口;当他跨出去时,两名全副 武
装、穿著制服的人,就顺势把他一夹。
海拉.贝拉诺面无表情的望著门口的那个背影,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
「笨蛋!」
3
里奥诺.柯代尔一直担任贝拉诺市长任内的「安全局」局长。这并不是 件
很累人的工作,就跟他时常说的一样,可是实情究竟如何,当然别人也很难 说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说谎的人,然而这点对任何人来讲,也没多大意义。
他看上去相当友善,令人不会感到不舒服,也许这也正好很适合他这份 工
作。他身高在一般标准以下,体重却比一般人要重些,有一嘴络腮胡(这在 特
米诺星球上,是很不寻常的),现在已经白多於灰了,浅棕色的眼睛,外衣 上
别了一枚鲜红色的识别证。
他说,「坐下,特维兹,让我们在彼此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把事情弄清 楚
。」
「不伤和气?跟一名叛徒?」特维兹两根拇指勾在长袍上,站著不动。
「你目前只是被指责是个叛徒而已。但还不到罪名定谳的阶段——即使 市
长她本人这么说——也不能就凭此定罪。我的工作就是要澄清你,尽我所能 的
澄清你。我宁可在事情还没闹大以前,让你在不伤自尊的情况下,把它弄妥 ,
免得你以後会遭公审。这点我希望你能合作。」
特维兹并未软化。他说,「让我们彼此不必讨好吧,省省吧。你的工作 就
是替我按上叛徒的罪名。我并不是,而且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你满意。你何必 一
直想证明你是为了我好呢?」
「原则上,我并无此意。不过,事实悲观的地方,在於我这边有权,而 你
没有。假如有任何不忠或叛乱的怀疑落到我头上的话,我想我也会马上被人 取
代,遭某个人审问,那个时候,我倒希望能有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像我对待 你
这样的对待我。」
「你打算如何对待我?」
「我相信,会如同一个朋友和平辈那样的来对待你。」
「这么说来,我倒应该请你喝杯酒罗?」特维兹尖刻的说道。
「也许以後再请也不迟,不过目前尚言之过早,请先坐下来吧。我是以 朋
友的态度请您坐的。」
特维兹迟疑了一下才落座。任何进一步的敌对态度似乎突然理得毫无意 义
了。「现在要如何?」
他问。
「现在,是否我可请你能以忠实和完整的态度,绝不做任何省略或规避 的
,来回答我一些问题?」
「假如我不呢?你会怎么样?用『心灵探索法』来整我吗?」
「我相信不会这么做。」
「我也相信不会。再怎么说,至少还不至於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 吧
。那么一来的话,最多只会证明我是清白的,会使我立刻复职;等我复职之 後
,我就会让你和市长大人双双下台。转念一想,我倒觉得还是让你改用『心 灵
探索』来整整我算了。」
柯代尔眉头一皱,微微摇著头说,「这可不行。这样也许会有使你脑部 受
到严重损伤的危险。受过『探索』的人,有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养,才能 恢
复正常,这对你是很不值得的。绝对的。当然你也该清楚,在实在无法可想 的
情况下,我们才会考虑采用这种『探索』——」
「你在威胁我,柯代尔?」
「只是就事论事,特维兹。——请不要曲解我,议员。假如我非得用『 探
索』我就会用,而即使你後来证明是无罪的,我也毫无选择。」
「你想知道些什么?」
柯代尔在回答之前,先把桌上的一个开关关掉。「我所问的和你所回答 的
,都将予以录音和录影。我不需要你主动告诉我些什么,或者你默不吭声。 这
次可千万不要。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你是想只录那些你喜欢录的,」特维兹沉思地道。
「对极了,不过,我还是请你不要曲解我。我不会扭曲你所说的。我只 是
录或不录而已。我只想请你先有个 解,我不会怎么做,和打算怎么做,而 且
请你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好,走著瞧再说。」
「我们有理由认为,特维兹议员——」语气突然变得那么正式,就表示 他
已经开始录了。「——你曾经在许多次场合中,公开说过,你不相信『瑟顿 计
划』的存在。」
特维兹缓缓答道,「假如我确有在公开的场合中如此说过的话,你还需 要
些什么?」
「请不必浪费时间在绕口令上,议员。你该知道,我只需要你用你自己 的
声音公开的承认,以便我能录下你的声波,好藉此证明你是在完全自主的情 况
下作答的。」
「我想,那是因为利用催眠、化学药剂、或者是其他方法时,会改变我 的
声波?」
「很有见地。」
「你只是急於想证明,你并未采用非法手段来对付一名议员?这我倒不 怪
你。」
「很高兴你能不责怪我,议员。那就让我们继续。你曾在许多次公开场 合
声称,你不相信『瑟顿计划』的存在。你承认这点吗?」
。特维兹谨慎措词道,「我不相信,我们称之为『瑟顿计划』的东西, 与
我们平日应用的有任何意义。」
「声明过於含糊。是否能请你讲仔细些?」
「我的观点是说,对於哈利.瑟顿在五百年前,运用『心理史学』的统 计
数学,所拟订出来要人类照他设计出来的那条过程,去走完『第一银河帝国 』
到『第二银河帝国』的这段间隔期,而且尽量符合他推测出的最大或然率, 来
进行人类历史的这种观念,乃是过於天真的一种认知。事实上这是办不到的 。
」
「那么以你的观点,哈利.瑟顿根本乃是个不存在的人?」
「那倒不是。当然他存在过。」
「他并未使得『心理史学』有所进步罗?」
「不是的,当然我不会是指这种事。你看清楚,局长,如果我能有所机 会
的话,我会向议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的,而且我现在也想向你解释清楚。我 所
要谈的事实,实际上非常简单明 ——」安全局长显然又已将录实况的设备 关
掉了。
「你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议员。我并不是请你来演讲的。」
「你刚才不是明明要我解释我个人的观点吗?」
「没有。我只是要你用简单的、直接的、坦然的态度,回答我的问题。 只
针对我的问题回答,而不要主动提出那些我没问的。照我这种方式进行,很 快
就可结束。」
特维兹说,「你是想用跳接的方式,使得我在证明我是有罪的。」
「我们只要求你据实声明,我保证不加曲解。拜托,我们再试一遍。我 们
谈到哈利.瑟顿。」机器在柯代尔语气恢复平静时,显然自动打开了。「他 从
未将『心理史学』这门科学加以提升发展?」
「他当然有,」特维兹实在有点不胜其烦了;他手势充满激动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说——?」
「银河!所谓『心理史学』乃是数学的一支,它是专门研究集体人类在 特
别付与的情况下,给予刺激後,所表现的群体反应。换句话说,它乃是预测 社
会与历史变迁的科学。我们是可以这么假定的。」
「你用了『假定』这两个字,是否说,你对它运用数学为基础的观点, 不
尽苟同?」
「不是的,」特维兹说。「我并非一名心理史学家。而其他『基地』上 的
政府人员,以及『特米诺星』上的其他市民,还有任何其他的人,也都并非 —
—」
柯代尔手一抬,柔声说道,「拜托你,议员!」特维兹只好住口。
柯代尔说,「你是否有任何理由可假设,当初哈利.瑟顿在建立『基地 』
,认为它可将银河帝国兴替周期予以缩短时,并未有效的尽可能推算出所有 因
素的最大或然率?也就是说,他当初所做的分析,并不十分周详?」
「我当初并不在,」特维兹语气又变为尖刻,「我怎么晓得?」
「那么你能晓得他没有这么做吗?」
「不能。」
「或者,你是否会否认,在过去五百年来,每当『基地』发生历史性危 机
时,瑟顿所显现出来的影像,并非他晚年在建立『基地』所事先安排好的影 像
再生呀?」
「我想这点我并不能否认。」
「你『想』。你愿不愿说,他的影像乃是过去某个人,为了某种特殊的 意
图,才故意设计出来唬人的呀?」
特维兹长叹一声。「不。这点我不能证明。」
「那你是否坚持,由哈利.瑟顿影像再生时,所传达给『基地』的指示 ,
乃是某人暗中操纵玩出来的把戏?」
「不。我没有理由认为这种暗中舞弊是可能的,或者是有用的。」
「我明白你的说法。因为你也亲眼看过瑟顿最近几次的显像。难道你认 为
他的分析推测——早在五百年前准备好的——与今天实际的情况并不十分符 合
?」
「正好相反,」特维兹突然喜悦的说道。「它们非常符合。」
柯代尔似乎对於对方的情绪很漠然。「然而,议员,在瑟顿影像显现之 後
,你却仍然坚持『瑟顿计划』并不存在。」
「当然我坚持。我坚持它并不是确实的存在的,因为它的分析和推测过 於
完美——」
柯代尔机器又关掉了。「议员,」他猛摇头。「你又害得我要洗掉带子 了
。我只问你是否仍坚持你所相信的,但你却开始冒出一大堆理由。让我再重 复
一遍我的问题。」
他说,「然而,议员,在瑟顿影像显现之後,你却仍然坚持『瑟顿计划 』
并不存在?」
「你怎么知道?自影像出现之後,并未有任何人有机会可以和我那位朋 友
康柏讲上一句话。你凭什么知道我这么说过?」
「就算我们是用猜的好了,议员。而且就让我们说,你已经回答,『当 然
,我是如此坚持的。』好了。只要你不要再自动增加内容,这点我们就算问 过
了吧。」
「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特维兹以极尽讽刺的口吻答道。
「好,」柯代尔说,「我就接受你所说的『当然我仍然如此坚持』的这 句
话吧,这听起来较为自然。谢谢你,议员,」录音录影的机器跟著就一关。
特维兹说,「就这样子?」
「正是我所需要的,没错。」
「你所需要的——非常明显——就是一组问答,你可以拿这些问与答呈 给
『特米诺星』,告诉统治的『基地联邦』,我是完完全全接受『瑟顿计划』 这
个传奇的。那也正好可以用来否定我日後所表现出的疑虑;甚至你可以用来 做
为我疯狂的凭据。」
「或者用来对付那些认为该『计划』对於『基地安全』,绝对认为是必 要
的广大群众。当然,或许并不需要把你所讲过的话予以公布,特维兹议员, 假
如我们彼此可以获致某种谅解的话;不过如果有必要,我们是绝对会让『联 邦
』听到的。」
「你是否真的那么蠢,先生,」特维兹皱眉说,「对我真正想讲的毫无 兴
趣?」
「以一个人类而言,我相当感兴趣,而且一旦某种适当时机来临时,我 会
非常有兴趣听你讲,同时也抱著某种程度的怀疑来听。然而,以身为『安全 局
长』的身分,目前,我已经得到我所需要的了。」
「我希望你能知道,这对你,以及市长她,都没什么用。」
「反正已经够了,你的看法我并不具有。你现在可以走了。当然,是在 警
卫的护送下离去的。」
「要把我带到哪去?」
柯代尔只笑了笑。「再见,议员。你实在不太合作,不过这乃是预料中 必
然的现象。」
他伸出手来。
特维兹起立,装著没看到对方的手。他把长袍上的绉纹拂平,然後说, 「
你只不过能赌一时,而不能赌千秋。迟早,总会有人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与看 法
的。囚禁或宰杀我,适足以引起他人的好奇,最後反而会促使他人越早想到 这
点。最後,真理和我,才是赢方。」
柯代尔缩回手,缓缓摇头唏嘘,「说真格的,特维兹,」他讲道,「你 是
个笨蛋。」
4
直到午夜,两名警卫才把特维兹从那间设在「安全局」内豪华的小房间
放出来。的确很豪华,但却是锁住的。再怎么讲,也只不过是间牢房而已。
被拘禁的四小时中间,特维兹不断在房中踱来踱去,痛定思痛的反省著 。
为什么他会信任康柏?
为什么不会?他当初不是也好像很同意的吗?不对,不是这么回事。他 当
初好像是经过辩论之後,才同意他的。——不对,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当初 看
起来好像很蠢,很容易被左右,很缺少像特维兹那样有独特的分析能力和见 解
,需要特维兹时时点明他的样子。也因为常跟康柏激辩讨论的缘故,特维兹 才
对自己的观念越辩越明,获得更深刻的自我体认。他对特维兹很有用,他之 所
以信任他,乃是因为康柏的确能让他深思与进步。
可是现在再来追究康柏是否如何,好像已经无多大意义了。他当初早该 只
相信一个真理∶不信任任何人。
然而,一个人终其一生,难道就不能信任任何人吗?
明显的,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而谁又会想到,贝拉诺竟然具有如此的胆识,可以从议会中挑出一名议 员
来做她的耳目——而认为议员彼此之间,不会因为利害关系,而彼此掩护呢 ?
虽然他们打内心不同意特维兹的见解;虽然他们会不惜以鲜血来打赌贝拉诺 是
正确的;他们在基本上,应该仍然会维护他们的崇高特权哪!「铜人贝拉诺 」
如果能使议员不顾自身的利害,挺身甘为她的线民,那她的确是有几把刷子 —
—不简单。
除非她自己本身也早已有这种想法——
不可能!这只会造成偏执狂!
然而——
正当他心中翻江倒海,波涛起伏,尚未弄出任何结论之前,警卫来了。
「你必须跟我们走,议员,」阶级年资都比较高的那名警卫,毫无感情 的
严肃说道。从他的胸章上,可以看出他是个中尉。他右颊上有个小疤,一脸 倦
容,好像干这种工作时日虽久,却乏善可陈的样子,有点像那种在和平时代 当
军人的表情。
特维兹不为所动,并未显出丝毫慌乱。「中尉,贵姓大名?」
「我是索贝洛中尉,议员。」
「你 解你已经违反法律了吗,索贝洛中尉?你无权拘捕一名议员。」
中尉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先生。」
「这毫无关系。你反正无权拘捕一名议员就是了。你必须 解,你届时 将
面临军法审判。」
中尉说,「你并未被捕,议员。」
「那么我就不必跟你走了,对吧?」
「我们只是奉命护送你回家。」
「我认识路。」
「一路上加以保护。」
「什么一路上?难道还得先经过哪 吗?——还是说,得先经过谁?」
「路上可能会遇到暴民。」
「三更半夜?」
「这也是为何我们等到半夜才来的理由,先生。——还有,先生,为了 你
个人的安危,我们请你跟我们走。是否要我再加一句——只是提供消息而非 威
胁——我们已获授权,必要时可以用强迫的手段。」
特维兹已经注意到对方两人的身上,都配备了「神经鞭」。他摆出一副 尊
严的样子,缓缓起立。
「那么,就回家吧。或者说,到头来我会发现自己又换了个监狱?」
「我们并未奉命对你说谎,先生,」中尉也很自傲地说。特维兹发觉对 方
乃是那种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人。否则他语气中一定会听得出说谎的味道 。
一辆「贴地车」等在外面。街上很空旷,毫无人迹,除非还有一群暴民 —
—假如中尉的话是真的。他当初并未说外面有一群暴徒,或者说正有一群暴 民
在集结中。他只是指出「可能」会有「一群暴民」。
中尉很谨慎的将特维兹夹在车子和他之间,挤得特维兹根本连动一下、 扭
一下都不可能,更别说打算逃了。中尉把他才送进後座坐好,就挤到他身边 了
。
车子立刻开动。
特维兹说,「一等我回到家,我想我大概可以自由办事吧——我可以随 时
走出家门吧?」
「我们只有奉命护送你回家之外,目前尚未奉到任何继续干涉你行动自 由
的命令,议员。」
「目前尚未,这话怎么说?」
「我只是奉命告诉你,一旦你到家之後,不得任意离开。街上对你并不 安
全,而我必须负责你的安全。」
「你是说,我被软禁了。」
「我并非一名律师,议员。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直瞪前方,可是手肘却顶在特维兹的身侧。特维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
车子停在特维兹位於「弗勒斯纳」郊区的小房子前。目前,他缺少一位 女
伴,所以屋 不应该会有人在等他。
「我该下来了吗?」特维兹问。
「我先下,议员。我们要送你进去。」
「为了我的安全?」
「是的,先生。」
前门 面,还有两名警卫在等著。夜灯已经打开,可是由於窗子全被事 先
加以遮盖,从外头根本看不出灯是亮著的。
有这么一会儿,他很恼怒有人侵入他住宅之内,转念再一想,也只好肩 膀
一耸,认了。假如连「议会」对他都毫无保障的话,他的家还能称得上什么 堡
垒?
特维兹说,「我屋子 到底有多少人?一个团吗?」
「没有,议员,」一个声音生硬沉稳的发出来。「除了你见到的,只不 过
再多出一位而已,而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海拉.贝拉诺,「特米诺星市」的市长,站在通往起居室的门框中。「 时
间也差不多够该让我们好好谈一下了,你不认为吗?」
特维兹瞪著对方。「弄了半天,原来——」然而贝拉诺这时已用低沉有 力
的声音说道,「安静点,议员。——你们四个出去。出去!——没你们的事 啦
!」
四名警卫敬完礼,就脚跟一转走出房间。留下特维兹与贝拉诺两个人独 处
一室。
第二章 市长
5
贝拉诺已经等了一个钟头,而且刚才已经有点用脑过度。技术上说,她已
经犯了非法侵入私宅的罪。而且更严重的,她也已侵犯了一名议员的特权。以
两个多世纪前,由茵德勃叁世和谬尔执政时期所订立的法律,她的确已犯了重
罪。
然而在今天这短短廿四小时内,她所做的一切乃是义不容辞的;即使再错
,她仍然得这麽做。
反正这件事总会过去。她越想越不安,连坐都坐不住了。
基地的前两个世纪可以说是它的黄金时代。那两百年称之为「英雄时代」
至少今天再回想起来,会认为那头两世纪是相当动汤不安的。韩定与马洛
是时势所创造出的两位英雄,几乎使得「基地」上所有的人,认为他们跟瑟顿
是差不多一样伟大的。瑟顿和这两位先辈的执政者,乃是「基地历史」中鼎足
而叁的叁大伟人。
基地初创,百事待举,伟大人物很容易出头,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而等
到基地日渐强大,终而成为政治军事和经济的重镇时,那些统治者和战士,也
就显得没没无闻了。
即使像谬尔这个恐怖的统治者,现在也很少有人记得了。对那位只靠了一
己之力,无任何外援,无「瑟顿计划」给予支持,而打败了谬尔的贝塔.达蕾
一个女人 也一样。如今大部分的人,甚至连她的儿子和孙女,那两位
名叫多朗和阿卡迪,曾经打败了「第二基地」,然後离开「第一基地」飘然远
去的父女都不知。
这些後来才出现的英雄人物,全随着时光淹没了。到了今天这个唯有「第
一基地」雄峙银河的阶段,英雄都已萎缩成一般的常人了。甚至连阿卡迪替她
祖母贝塔.达蕾所写的那本自传,也只让人觉得贝塔是个伟大的爱人,她与谬
尔的故事,也不过是一段罗曼史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英雄不再出现 甚至连像样一点的罗曼史都没有了
。後来那场「卡干尼安战争」,对「第一基地」而言,也不过是小场面的战斗
。到今天,基地已安享太平了两百年!连一艘战舰都没损失过。
当然太平岁月还是不错的 贝拉诺并不否认 安和乐利的太平岁月。
虽然「基地」尚差五百年才能再建「银河第二帝国」,但至少目前它已是执银
河系政治、军事和经济牛耳的星球了。只要是从「基地联邦」出去的,在银河
中任何星球上都受到尊敬。而所有受尊敬的基地人士中,当然以「特米诺星市
」的市长为最。 除了在「特米诺星」,市长的权力范时在在都受到谨慎的
限制。当年茵德勃权力过於放任之下,而让谬尔乘虚而入,变本加厉的悲惨记
忆,至今尚为这个星球上的人引以为鉴。
就拿她,海拉.贝拉诺,自谬尔死亡後,星市所出现的最强有力的统治者
(这点她也知道),也不过直到今天才敢使用了一次她的权力,而且是在公开
的情况下,当众行使的。
自从当政以来,她始终坚持立场,与那些反对派作战,而且也能一直战胜
。然而这种胜利又算得上什麽?
还早哩,她曾说过。还早哩!爬得越高越顺,摔的时候就可能越重越惨。
瑟顿影像重现之後的情况,已经告诉她当初没想错。
而这个年轻人竟然挑在这天来当众下战书。
而且,他很可能是对的!
危险即在此。他是对的!而只要他对,他就可能会毁了「基地」!
现在,她终於和这个年轻人面对面的单独在一个房间里了。
她哀伤地说道,「难道你就不能先私下来找我吗?难道你宁可在议会的大
庭广众之前,羞辱我,让我看起来就像个傻子吗?你到底是干什麽,没脑筋的
孩子?」
6
特维兹被削得顿感脸上发烧,只有拚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市长是个年事
已高的老女人,明年就要度六十叁岁的生日了。他实在不想用大吼去对付一个
年纪长他一倍的老太婆。
何况,她在政争中早已身经百战,深通从一开始就先将她的对手弄得举足
失措,占尽先机,能制敌机先,就等於胜券在握的个中叁昧。可是这也得要有
观众在场旁观,才能收到效果;那样对手才会突然之下,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
。问题在於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所以他想想也就算了,故意不甩她讲的话,只用一脸漠然观察着对方。她
是个穿中性衣服,不男不女已经有两代的老太婆。这位市长,银河的领导者
如果还能称她做领导者的话 也只不过是个常被人误认成一个老头的老女
人,只除了她铁灰色的头发一向是梳到脑後之外,她看上去跟个男的差不了多
少。
特维兹想到这里,不由暗中好笑。可是她竟然称他「孩子」,这未免就太
过份了点。
他说,「不错。我才卅二,所以当然是个孩子 可以这麽讲。而且我是
个议员,所以也就等於是个没脑筋的前任民意代表。对第一种情况 年纪太
轻 那是无法避免的。至於第二种情况 我身为议员,过於年轻的这件事
实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你晓得你到底干了什麽事吗?别站在那儿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坐下。
好好用点脑筋吧,别再胡言乱语了。」
「我知道我干了什麽。我已经说出了真相,而且也已经看穿了。」
「所以你特别挑了今天来整我?挑了我可以当着议会中所有议员的面,把
你赶出去予以逮捕的今天这一天吗?而让其他议员都噤若寒蝉,不敢起而抗议
吗?」
「议会迟早会把胆子找回来,恢复元气的,而且迟早总会抗议的。也许现
在他们已经在抗议了。你藉着权威来打击我,只会使他们更听信我所讲的。」
「谁也不会听你的,由於我早料到你一定送会继续这麽做,所以我也打算
一直把你视同一名叛徒,用法律来制裁你。」
「那我就会被提到法庭公审;我就有公开讲话的机会。」
「别寄望你会有这天吧。一名市长的权力是非常大的,虽然这些权力他很
少便用;可是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更名正言顺的行使这些权力了。」
「你凭那门子说法,可以宣布遭遇紧急情况?」
「我会发明一些说法,一些情况。我并不怕面对政治危机。别逼我吧,年
轻人。我们之所以在此会面,也就是想找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否则你永远都不
可能再自由了。你会终身被判监禁。我保证你只有这种下场的。」
他们彼此互瞪着对方:贝拉诺全身上下一片灰,而特维兹却一身棕黄。
特维兹说道,「什麽样子的折衷?」
「啊。你感到好奇了是吧?那可好多了。这麽说来,我们至少可以谈论,
而不必再对立下去了。好。你的观点究竟是什麽?」
「你清楚得很。你不是早从康柏议员那里,把我的观点套得一清二楚了吗
?」
「我想亲耳听你亲口说 趁『瑟顿危机』才过去不久的现在,好好的听
一听。」
「很好,假如这正是你所需要的 市长女士!」(他差点忍不住想吼出
一句「老太婆」。)
「瑟顿影像重现所提到那些,未免太正确了。过了五百年以後能讲得那麽
准,未免太不可能了。连今天这次,他已经出现了有八次之多了,对吧?而且
这八次之中,有过一两次他出现时,根本就没人听。至少我就知道,在茵德勃
执政时,就有过这麽一次。瑟顿影像出现讲话时,人全跑得一乾二净,因为那
时瑟顿所讲的一番话,与当时的实际情况并不符合 他根本没想到谬尔已经
夺权主政了,对吧?可是为什麽他当时连『谬尔』这件危机都算不准,而现在
却能算得那麽准呢?」特维兹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浅笑。「既然在过去,他连这
麽大的一件事都没说准,那为什麽又能把今天许多事情的细节都讲得分毫不差
呢?为什麽?」
贝拉诺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暗示,『瑟顿影像』根本就是假造出来
的;而他的声音,也许是某个人所模仿出来的 也许这个人正是我;那个所
谓的『影像』,也是出某个演员所模仿出来的?」
「并非不可能,市长女士,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指的那方面。真相也许远较
这些还要糟糕。我相信我们所看到的,的确是瑟顿真人的影像,而且他指出的
目前今日情况,也必然是他早在五百年前所推测到的。我已经向你的一个人,
柯代尔,讲过这些。可是他拒绝听,只企图用各种 章取义的技巧,摘录我所
讲的某些话,想藉着这些是和否的短句子,去蒙骗『基地』上的这些不用大脑
的愚夫愚妇,让他们也认为我是支持他们论调的人之一。」
「对。那些录下来的话,如果有必要,我们的确会派上用场的,好让『基
地』认为,你并未站在反对的立场讲话。」
特维兹两手一摊。「可是我明明是站在反方的。我一直深信,根本就没有
什麽『瑟顿计划』,而且至少已经有两百年之久没有了。我早已怀疑了好几年
;有十二年之久了。」
「就因为瑟顿过於准确?」
「完全对。别笑。这正是铁证。」
「我并未笑,你应该看得见。讲下去。」
「他凭什麽可以预测得这麽准?两世纪以前,瑟顿的分析和预测,根本完
全和现在不是那麽回事。完全不对!」
「关於这点,议员,你刚才也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谬尔出现的关系。谬尔
乃是一个突变,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且在整个『计划』中,是
无法被允许的。」
「可是他还不是照样存在了 不管允不允许。所以『瑟顿计划』也就遭
到了挫败。幸好谬尔并未统治一段长时间,而且他也无继承者。『基地』也才
因此好不容易的重获独立自主,可是我们应该可以想到,既然当初因为『谬尔
事件』爆发之後,『瑟顿计划』已横遭意外,而变得支离破碎了,为什麽它仍
能返回既定的目标上来呢?」
贝拉诺阴郁地俯视她那双交错夹持在一起的苍老手指。「你应该知道答案
是什麽。我们只是两个基地之一。历史你该读过。」
「我读过阿卡迪写的她祖母的自传 那是必修的课程之一 我也读过
她所写的小说。我读过官方发布的,有关谬尔事件始末,以及後来那段时期的
报告。难道说,我可以对这些加以怀疑吗?」
「怎麽去怀疑?」
「『瑟顿计划』中规定,『第一基地』可保存实体科学,并加以提升。我
们将可光明正大的以我们历史的发展,继续使实体科学突飞猛进 不论我们
清不清楚 完全按照『瑟顿计划』进行下去。然而,还有那个称之为『第二
基地』存在的事实。它将负起保存及发展心理科学,包括了心理史学的使命。
而且,『第二基地』的存在,必须成为机密。因为它乃是专司把『计划』精密
推动的单位,以便当银河历史的潮流有脱轨现象,而影响到『计划』时,能采
取适当的修正和调整,使它重回到正轨上来。」
「那麽你替你自己回答看看,」市长说。「或许贝塔.达蕾正是暗中受到
『第二基地』的启示,才出面打败了『谬尔』的;虽然她的孙女一再强调并无
此事。可是无论怎麽说,在谬尔死後,令银河历史重新回到『计划』上来的,
明显是『第二基地』暗中努力的结果,而且,它的确是成功了。 那麽我请
问,你在『特米诺议会』上所讲的这番话,到底又是指何而言?」
「市长女士,如果我们依据贝塔她孙女阿卡迪所讲的,我们可以很明白的
看出来,『第二基地』如果想企图修正银河史,它就需将整个『瑟顿计划』加
以掩埋;假如它出面干预或修正银河史的话,适足以暴露它秘密存在的事实。
我们『第一基地』,由於领悟到自己的影子 『第二基地』存在的事实,而
又不愿被其暗中左右之故,所以就必须去找到『第二基地』,将其摧毁。」
贝拉诺点点头。「照阿卡迪的讲法,我们必须耐心等『第二基地』把被谬
尔弄乱的银河进化史,重新修正到既定轨道之後,才能彻底成功的将『第二基
地』摧毁。现在我们已经 解,银河史的确已经重返到正常轨道了。」
「你相信吗?根据阿卡迪的立论,我们早在一百廿年前,也就是在『基地
联邦』成立後的第叁百七十八年,『第二基地』的确实位置已被寻获,而且我
们已经把它的许多成员摆平了。五百年来,本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在没有『
第二基地』的操纵下,自行发展的,而且竟然仍可以按照你以及瑟顿影像所说
的,一丝不苟地达到『计划』的目标?」
「这也可能可以解释成,那是因为我对历史发展的意义,具有深切的内省
和自知之明。」
「原谅我。我无意对你敏锐的内省与自知之明表示怀疑,不过,对我来说
,这种现象却只能说明『第二基地』根本从未被我们摧毁掉。它仍在操纵和统
治着我们,仍在左右我们。 那也正是为什麽我们还能重返『瑟顿计划』那
条轨道的真正原因。」
7
即使市长被这番话震惊不已,她脸上仍未表现出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实在很想马上结束这次会谈,然而她却不能急
,一点也不能。这个年轻人必须被玩弄下去,而且她并不想把钓鱼线绷断。她
不想把他视同废物般的抛弃掉,因为他也许还有某种从未尝试过的用途。
她说,「有这种可能吗?那麽你是说,阿卡迪记录的那场『卡干尼安之战
』的故事,以及『第二基地』被摧毁的经过,全是假的罗?捏造的罗?是个骗
局罗?」
特维 耸耸肩。「那倒也并不一定。这跟我所坚持的并不能扯在一块。我
们如果假定阿卡迪的记录是完全真实的,她没有一点隐瞒。我们假定『第二基
地』会被发现,而且也已被摧毁好了。可是我们凭什麽能说,我们的确已经彻
彻底底的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消灭掉了呢?别忘了,『第二基地』之所以存在的
理由,乃是要它来对付整个银河系啊。它并不是只单单在左右『特米诺』一个
星球,甚至只对付『第一基地』啊。他们的责任远超过只管我们这个首都,或
者整个的『基地联邦』啊。『第二基础』必然也跟我们一样,有大大小小的星
球领域,其散布的范围一定也涵盖了数千个星球。我们凭什麽能有把握说,的
确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呢?」
「假如我们并未彻底摧毁他们的话,难道我们就可一口咬定说我们赢了吗
?在『谬尔执政期』,他敢这麽说,而又曾经这麽说过吗?他接管了『特米诺
』,以及其他属於『第二基地』的领域 可是你应该清楚,当时,『独立贸
易世界』仍然屹立不摇。他後来打垮了『贸易世界』 可是仍然还有叁个亡
命之徒残留下来:艾柏林米斯,贝塔.达蕾,还有她丈夫。他把两名男的纳入
控制,却独独放掉女的 贝塔 不管。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感情用事
;照贝塔孙女阿卡迪的记载,谬尔与贝塔之间存有着浪漫的情操成分,假定这
种说法我们可以相信的话。不过这也足够了。据阿卡迪的记载,只有一个人
只有贝塔 可以随她高兴,爱怎麽做,就怎麽做。然而也就是因为她能自
由行动的缘故,谬尔才无法找到『第二基地』的位置,因此最後反而惨遭败亡
。仅仅只有一个人被留下来没有碰,其馀的却全部 骨无存!可是你别忘了这
件最重要的事,『瑟顿计划』乃是一种研究群体反应的科学,它完全忽视个人
,又怎麽可能会安排出一个人 唯一的某个人 来挽救『计划』的本身呢
?」
「如果,假定单单一个人 贝塔 就能负起『第一基地』的兴亡大任
的话,那麽,假定当初在摧毁『第二基地』的战争中,我们曾不止漏掉了一名
『第二基地』的人,而是漏网了数十名他们的人呢?那情况将会有何种改观?
难道他们不会重新聚集起来,重建起『第二基地』,秣马厉兵,卧薪 胆,奋
发图强,日益壮大,终至又能使我们臣服在『第二基地』脚下吗?」
贝拉诺严肃地道,「你相信有这种可能吗?」
「我有把握。」
「好。那麽告诉我,议员,他们何必如此麻烦?他们何必一定要死抓住一
个人人都并不喜欢的计划?到底是什麽原因,在促使他们去把银河前进和演变
的方向,通往『第二银河帝国』的诞生呢?如果只是他们这一小撮人,想去完
成这件使命,我们又何必那麽在乎呢?为什麽我们不能就这麽乾脆的顺着这条
『计划』的方向走下去,由他们去担负我们不会偏离或走失的责任呢?」
特维 忍不住抬手猛揉双眼。虽然他远较对方年轻,可是他却似乎比对方
还要疲倦。他瞪住市长,说道,「你竟然说出如此肤浅的话,实在让我无法相
信。难道你真以为,『第二基地』这麽做,完全只是为了我们吗?难道他们只
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吗?你难道不能从你的政治经验中,明明白白的看清楚
从你实际的行使政权和左右政权的经验中看出来 他们这麽做,完全只是为
了他们自己吗?」
「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把刀的刃口而已。我们只是引擎,力量。我们流血流
汗、又哭又笑。他们呢?他们只管『控制』与『操纵』 这儿调整一下,那
儿关闭一下,轻松到毫不需要亲身涉险。然後,等一切都弄好、弄安时,等『
第二银河帝国』,经过我们一千年的辛苦努力建立起来时,『第二基础』的人
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坐上交椅,变成了统治阶级。」
贝拉诺说,「你想去消灭掉『第二基地』吗?你认为,现在已距离『第二
银河帝国』诞生期,只剩下五百年,所以你想趁最後时机尚在,去把『第二基
地』彻底摧毁掉吗?对不对?」
「当然啦!当然啦!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也许你我看不见这天的来
临,可是你的孙子,和我的儿孙 我们的後裔 却可以看见。我要他们享
受我们辛苦的成果,我要他们在慎终追远时,把我们看成祖先,对我们的成就
讴歌赞美。我可不想这麽愚蠢的坠入瑟顿所设计出来的大阴谋 我对他并不
尊敬。我告诉你,他比谬尔的威胁还要来得大,来得可怕 假如我们照他的
『计划』走下去的话。从『银河』本身的前途观点看,我的确希望当年谬尔已
经扰乱了整个的『计划』 而且是永久性的。我们真正应该尊敬的,不是瑟
顿,而是谬尔。因为他至少还算得上是个人,而且也是个非常平凡的『人』
会死的人。而『第二基地』却似乎是打不死的。」
「可是你仍然想摧毁『第二基地』,不是吗?」
「只要我能知道方法!」
「既然你并不知道应该怎麽办,难道你就不会想到,他们可能会摧毁你吗
?」
特维兹鄙夷地瞪着她。「老实讲,我甚至连你都怀疑,认为你也可能是被
他们控制的。就拿你一丝不苟玩弄『瑟顿计划』,而且从不出错的这点上推测
,你完全就是在耍『第二基地』的阴谋。」
「那为什麽你还要跟我谈?」
「因为假如你的确是被『第二基地』控制的话,我无论如何也只有死路一
条。 而且因为我实际上,仍然赌你并不是被他们控制的人,却只是一个还
未注意到这件严重性的人罢了。」
贝拉诺说,「再怎麽说,你显然赌赢了。我除了我自己,并未被任何人所
控制。然而,你究竟有无把握相信我讲的乃是真相呢?如果我的确是受制於『
第二基地』,我会承认吗?即使我明明已被他们控制了,难道我会知道吗?」
「当然,我这麽讲,对事实并无一点利益。我只能说,我相信我未被控制
,而你除了相信之外,也别无选择。但我刚才的假设,仍然值得你加以深思。
如果『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就是不要银河系的任
何人,晓得他们存在的事实。『瑟顿计划』只有在我们这个爪牙,完全不知道
自己乃是被左右和遥控的情况下,才能称得上成功。也就因为谬尔在当初看穿
了 认为『第一基地』乃是建立在『第二基地』之上的事实 他才会去征
讨『第二基地』,对它加以摧毁。 或是说几乎被摧毁呢,议员?」
「由这点,我们就可归纳出两个推论。第一,我们有理由可以假定,他们
只能尽可能的采取有限的干预。我们可以假定他们将不可能完全并吞掉我们。
即使『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着的话,它的力量也必定很有限。控制某些人,
又让其他的某些人去猜测真相,只会使得『计划』被扭曲。以实际情形看,我
们可以导致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的干预是很脆弱的,间接的,分散的 所
以我才没有被控制住。你也没有。」
特维兹说,「这乃是个我可以接受的推论。但愿如此。另一个呢?」
「一个更为简单而又更无法避免的推论。那就是,假定『第二基地』是存
在的,而且他们希望能够隐密他们存在的这件事实的话,那麽,有件事必然是
绝对肯定的。任何认为它仍然存在的人,谈论它的人,提起它的人,对银河系
其他人高喊它存在的人,必定会被它以某种机巧的手段,立即予以铲除和消灭
。这是否也是你的结论呢?」
特维兹说道,「难道也就因为这种顾虑,你才把我拘禁起来的吗,市长女
士?想保护我,不让我被『第二基地』谋害?」
「可以这麽说。以某种程度或范畴讲,是可以这麽讲。柯代尔替你断断续
续录制的自白,不仅是为了向『特米诺星市』的人交代,表示你自己也是如此
认为理所当然的之外,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想藉此让『第二基地』的人晓得之
後,仍然可以高枕无忧 假如他们的确是存在的话 我不想让他们把注意
力集中到你身上。」
「真有这麽好心?」特维兹嘲讽的说道。「只为了我的缘故?为了我这封
可爱的棕黄色眼睛?」
贝拉诺一听之下,顿感难堪的在椅上挪动了一下,然後猛然之间,竟然开
怀的笑将起来。她说,「议员,我还不至於老到连你有对可爱的棕黄色眼睛的
事都没注意到,而且往回推个卅年,也许我还会对它们很迷恋哩。至於现在,
老实讲,我不会移动一厘米去拯救这封眼睛 或拯救你。可是假如『第二基
地』真的存在,假如他们的确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那他们很可能会想
办法阻止你的。我必须考虑到我自己的这条老命,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远较你更
聪明、更具有价值的人 以及我们早就拟定好的那些计划。」
「喔 ?这麽说来,你的确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了?所以你才会
如此谨慎的采取预防措施,去防范他们所可能有的反应罗?」
贝拉诺把拳头按在她面前的桌上。「当然我相信,你这笨瓜!如果我不知
道『第二基地』存在,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与他们战斗的话,我会来管你到
处去胡说八道吗?如果『第二基地』并不存在,你到处去大吼大叫说他们存在
,我会在意吗?我其实早就想趁你公开乱讲之前,就把你制止了,可是为了你
是一名议员,又不能随便对你加以干涉。『瑟顿影像』出现,可以让我看起来
不错,使我的权力益形扩张,地位更形稳固 不管是否只是暂时 好啦,
你突然间金口大开,在议会中炮轰市长啦。老实讲,我现在早该采取手段,置
你於死地,免得遗下後患 假如你再不听命行事的话!」
「我该睡觉不睡,跑到这里来跟你磨菇,就是要让你弄清楚,我们的观点
乃是相同的。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所讲出来的『第二基地』危机,也正足以
注我以叛乱罪判你死刑!」
特维兹一听,忍不住就想站起来。
贝拉诺说,「哎呀,别乱动吧。我只是个老太婆,就跟你所想的一样,可
是只要你动到我一根汗毛,你就会死。愚蠢的年轻入啊,难道你不晓得,我们
的会谈是被我的手下在暗中观察的吗?」
特维兹只好又坐下。他有点颤抖的说道,「你实在毫无道理。如果你相信
『第二基地』的确是存在的话,你就不应该会这麽坦然的说话了。你就不会像
我一样的,把自己暴露出来,让『第二基地』也发觉你了。」
「那你至少应该明白,我还比你聪明些,没像你到处公开去乱讲话。你只
是个笨蛋。我也相信『第二基地』是存在的,可是只在采取各种预防措施之下
,才自由讨论。既然你读过阿卡迪的历史,你就应该记得,她曾说过,她父亲
发明了一样称之为『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它足以抵御『第二基地』所具有
的那种精神力量,把他们挡住。除非『第二基地』有所改变,我们已经在极端
秘密的情况下,把阿卡迪父亲发明的这套设施,又加以改进了。这栋屋子,目
前,照道理应该是可以挡住他们的刺探的。藉着这种防护网,我要告诉你,你
必须去做的事情。」
「什麽?」
「你,要去找出是否你和我的想法乃是真实正确的。你,必须去找出『第
二基地』是否仍然存在的事实,还有。到底它在何处。这表示,你必须离开『
特米诺』,到银河的其他区域去 去找到『第二基地』是否存在的证据。这
表示,你在未找到一些能够告诉我们的事实之前,你绝对不能归来;而假如你
找不到东西告诉我们的话,你永远也别想回来,那麽,至少『特米诺』可以少
掉一个笨蛋。」
特维兹一听就傻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凭什麽可以到『特米诺』其
他地区去打听这件事,而又不令人起疑?他们搞不好会害死我,而且这样对你
也不见得有好处。」
「那就不要去找他们,天真的孩子。去找其他可以证明他们是存在的证据
。用你的心灵去找一些其他的东西,而假如在找寻的过程中,你因为巧合而碰
上了他们,那更好, 就一了百了!不是吗?你马上就可以用超周波的保防
密码,把情报传回来,然後以英雄姿态返同星市,而且我会重重有赏的。」
「我猜你大概心里对我要去找的东西,早就有个数了吧?」
「当然有数。你认识詹诺夫吗?」
「没听过。」
「你明天会见到他的。他会告诉你应该去找什麽,而且他会跟你乘一艘我
们最先进的太空船一起出发。只有你们两个人,因为有两个人已经足够去冒一
次险了。如果在你尚未获得我们所需要的满意答案之前,就想返回星球的话,
那我们就会在你还未抵达『特米诺』之前,把你炸毁在外太空里。就这样。会
谈结束。」
她起立,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再把手套套上。她走到门前,把门一打开
,就可以看到门两边站了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往两旁一跨,让出空间给
她通过。
她站在门框中,转过身来。「外面还有其他的警卫。少做蠢事,免得他们
预先就替我省了麻烦。」
「那你也就会失去我可能会带给你的好处了,」特维兹尽量装出轻松的语
气说。
「我们宁可冒冒险,」贝拉诺露出毫不感兴趣的微笑说道。
8
柯代尔正在屋外等着她。他说,「我整个经过都听了,市长。你难得有这
麽大耐性。」
「而且也难得有这麽累过。我觉得今天好像有七十二小时这麽长。你接过
去了吧。」
「我会的,可是请告诉我 难道真有一个叫『精神对抗设施』的东西,
在罩着这栋屋子吗?」
「哎呀,柯代尔,」贝拉诺很累的说。「你难道还没我清楚。有人在暗中
注视的机会究竟又有多大?你能想像『第二基地』真的能无时无地的监视着我
们吗?我可不是像特维兹那麽浪漫的青年;他也许会这麽认为,但我不会。而
且即使是这麽回事的话,假定『第二基地』的耳目无所不在的话,那我们就算
有『防护罩』又有何用?只要哪儿出现这种设施,不马上就让他们一目了然是
怎麽回事了吗?再说,就算我们有这种设施的话,我们一旦采用,不就等於明
白显示出我们在跟他们对抗了呢?我们要发展的『精神对抗防护设施』,不是
只限於局部的,而是要能防护整个『特米诺基地联邦』的才有用。单单靠特维
兹是不够的,而且 」
他们坐进车中,柯代尔亲自驾驶。「而且 ?」柯代尔问。
「而且什麽?」贝拉诺说。「 啊对了。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那个青年
是十分有智慧的。我不断骂他笨,只是希望他不要得意忘形,而事实上他的确
也没有。他不但年轻,而且还读过许多阿卡迪的小说,这也使他认为『银河』
就该是那个样子 当然,如果再赞美他下去,我对失去这麽一个年轻人,就
会有点难过了。」
「你认为他绝对会一去不返了吗?」
「绝对如此,」贝拉诺哀伤地说。「可是也只有如此,才比较好。我们总
不能让这些莽撞青年,把我们刻意防范的事,毁於一旦,然後还得花上许多年
才能重建起来吧。何况,他也能担负起一项使命。他会永远去注意『第二基地
』的那些人 永远认为他们是存在的,而且对我具有威胁。也因为他有可以
引开『第二基地』注意力的可能,对方才可能会忽略我们。这对我们才会比较
有利。他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到追踪特维兹,而忽略掉我们,让我们可以利用这
个机会想出对策。」
「也就是说,让特维兹去遭天打雷劈了。」
贝拉诺嘴唇一噘。「啊,这乃是正反两方面的说法。他只是可以使我们不
至於直接承受雷击,而遭到损害的避雷针哪。」
「而这个叫詹诺夫的,必然也在遭天打雷劈之列罗?」
「是啊。这是很难免的。」
柯代尔点点头。「好吧,你总该记得韩定当年曾讲过的一句话吧?『义之
所趋,牺牲小我,在所不惜,无需愧咎。』」
「目前,我倒还没任何愧咎之感,」贝拉诺喃喃道。「我只是感到骨头
痛。 而且,我还可以指出一大批,我可能将要把他们像特维兹那般,予以
牺牲掉的人。唉,他的确是个很英俊的青年。 而且,当然,他自己也清楚
这点……」她最後几句话越说越模糊,讲到最後她已经闭上眼睛,悄然入梦了
。
第三章 史学家
9
詹诺夫是个有著一头白发的人,他的脸在静止时,看起来十分空洞。他 身
高中等,体重也普通,行动不徐不急,讲起话也是慢慢的,边想边说。他似 乎
远比他实际年龄的五十二岁要老许多。
他从未离开过「特米诺星」,这点对一位像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是极 不
寻常的。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他是否因为过於沉迷史学,才会如此深居简 出
。
打从十五岁起,他就迷上了史学,对他第一次得到的那本有关早期传奇 的
书,爱之若狂,如痴如醉。这也使得他日後会成为一名钻入过去历史典籍中 的
孤独者,把自己封闭在往昔中,跟外界隔绝,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他对历史所表现出的狂热天性,从他在得到那本书後,两天之内就读了 三
遍,根本没上过床睡过觉的事情,就可见一班。也就在两天之後,他开始跑 进
他放「电脑终端机」的地方,开始向「特米诺大学图书馆」,去查对馆中所 藏
的类似史料。
自此以後,历史就占据了他整个的生活。虽然「特米诺大学图书馆」在 史
料收集方面,无异汗牛充栋,可是当他年齿渐增,他却从星球与星球图书馆 彼
此交换资料参考中,获得了无上的乐趣。与他有来往的星球图书馆,竟然远 达
「伊夫尼亚星座」。
他後来成为古代史的教授,而且好不容易才打算从他蜗居了卅七年的天 地
中走出来,想去「特朗多星市」瞧瞧,进行他首次的太空之旅。
对於像他这种大半辈子从未去过太空的人,詹诺夫自己也明白,实在少 之
又少,极不寻常。然而他之所以如此,也并非是有意的。他只是舍不得离开 ,
深怕在他做太空遨游时,突然又会有新书或是新的研究分析报告出来,而让 他
失之交臂。也就因为有这种想法,他才一拖再拖的把他计划好的旅行耽搁了 下
来,而最後终於发现,他的「特朗多」之旅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
「特朗多」乃是「第一银河帝国」的首都。它已经做了银河帝国历代君 王
的宝座有一万两千年之久,再以前,它则是前帝国各王国中,一个最重要的 首
善之都,然後等各个小王国逐渐被「帝国」吸收并吞後,它又成了帝国的首 都
所在地。
「特朗多」一直是个世界脐带的城市,一座由金属包裹的城市。詹诺夫 从
与哈利.瑟顿同一时期的史学家杜尼克的著作中,读到过存关於「特朗多」 的
描写。而詹诺夫现在所拥有的那本社尼克著作也早已在银河中绝版,成为了 不
得的珍本,它的价值,抵得上老教授半年的收入。可能会丢掉这本珍本的想 法
,令老史学家惶恐不已。
当然,詹诺夫对「特朗多」真正感兴趣的地方,还是在它那儿的「银河 图
书馆」,在「银河帝国」之前,它乃是银河系中最大的图书馆。而「特朗多 」
在当时,以及在「第一帝国」的极盛时期,人口也是整个银河中最多的一座 城
市。它乃是个本身即拥有四十亿人口的世界之都,而它的图书馆 ,也藏了 数
不尽的人类创意(或者垃圾),有著一切知识的摘要和缩影资料。它完全是 藉
著一套前所未有的复杂电脑加以储存,也唯有专家才懂得如何去操作运用它 。
最重要的,「银河图书馆」虽历经战火洗劫,却依然保存了下来。对詹 诺
夫而言,这才是真正让他吃惊的地方。当特朗多於两百五十年前陷落而遭到 洗
劫时,图书馆竟然能够幸存;人类所无法承受的战火,一再重复著——而图 书
馆却依然健在。未遭祝融回禄之劫,一直被「银河大学」学生们所发明的神 秘
武器系统所保护著。(不过也有许多人认为,这种说法乃是无稽之谈。)
然而不管怎么说,「图书馆」的确安然的度过一场浩劫。而且艾柏林也 就
在这个仍然完整无恙的图书馆 ,在那片残破毁败的世界中,差一点点就找 到
了「第二基地」确实的位置(据「第一基地」许多人的看法——尤其是史学 家
们——对这一点仍多半持著保留的态度)。达蕾家的三代——贝塔,杜朗, 和
阿卡迪——都曾经先後到过「特朗多」。可是阿卡迪却未造访过「图书馆」 ,
而且自她以後,银河历史中,也就未再记载过有关这座「图书馆」的资料。
「第一基地」上的人,已有一百廿年未再去过「特朗多」,可是这并不 能
证明「图书馆」已不复存在。没有消息,才是表示它依然存在的证明。它的 毁
灭必定会在银河中引起喧哗。这座图书馆现在必然是陈旧而又古老的了—— 自
艾柏林时期,它已经是那种情况了——可是这才有它更吸引人的地方。詹诺 夫
每当想到这点,忍不住就会兴奋的猛搓手掌。又老又旧,太好了,那才是他 真
正想看的。在无数次的梦 ,他总是梦见自己走进「银河图书馆」,紧张兮 兮
的问图书馆职员,「这座图书馆已经现代化了吗?你们是否已把那些老的资 料
丢弃,而完全电脑化了呢?」而他每次在梦中听到的回答都是「还没有,教 授
,它仍跟以前一样。」
现在,他的梦想终於要实现了。市长亲自向他保证过这点。究竟她是如 何
晓得他的工作的,他也不太清楚。他并未连续发表过许多论文。而且他许多 著
作也并不是能够公开发行的,照理讲,他应该是属於没没无闻的那群学者之 一
才对。可是,他们却仍然告诉他,「铜人贝拉诺」对「特米诺」上的每个人 都
一清二楚,因为她到处都有耳目。詹诺夫几乎无法相信这点,可是如果她明 明
又对他的工作很清楚的话,为什么她早先一直没有在财力上给予他任何资助 呢
?
或许其中最大的原因,乃是「基地」上的人,对於未来太过专注的缘故 吧
。他们只对「第二基地」存在与否,以及对他们自己的未来才关心的缘故吧 。
他们因此才对回顾过去毫无兴趣与时间理睬——而且对专门研究过去历史的 人
,只感到恼怒。
这群人当然愚不可及,可是他单凭个人又怎能扫除愚昧呢。倒不如就随 它
去吧。他只需埋首做自己的研究工作,而有一天,他总会被人记得,视他为 一
名伟大的先驱者的。鉴往方可知未来的工作,与当初瑟顿推测未来的工作, 是
同样重要的。老实讲,他比目前所有的人都要更 解未来。
果然没有料错,他终於等到了这一天;就是今天。
市长曾经告诉他过,等「瑟顿影像」出现过之後,他的日子就会到来。 这
也是唐诺夫对「瑟顿危机」唯一感到兴趣的理由。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特 米
诺星市」的人,都对即将出现的瑟顿影像感到兴趣,而把它当成最热门的话 题
。
然而对詹诺夫来讲,「基地」是否仍需安置在「特米诺」,或者他迁的 问
题,跟本没多大意义。现在既然「瑟顿危机」已经过去,问题也已解决,他 却
不 解究竟瑟顿是什么想法。
反正他唯一在意的,就是瑟顿已经重现过,而且这一天终於来临了。
那天下午两点刚过,就有一辆车子滑到他那栋与世隔绝的小屋门前停下 。
车子的一扇後门向後滑开。一名身穿制服的市长警卫安全军的人率先下 车
,然後又走出一位年轻人,後面又跟下两名警卫。
詹诺夫一看之下,颇有点受宠若惊。显然市长不但知道他的工作,甚至 还
认为这种工作是最重要的;竟然连送他去「特朗多」的驾驶员,都是在森严 的
保护下,送到他家门口的。这实在太捧他了!简直太——
唐诺夫的管家将大门打开之後,那位年轻人就步入房间,两名警卫就分 别
朝门框两侧一站。由窗口望出去,詹诺夫著见第三名警卫仍留在外面,而且 这
时又滑过来第二辆车子,送来了更多的警卫!
怎么回事?
他才一转身,就发现那位年轻人已经步入了他现在所站的这间房间,而 且
马上又惊奇的发现,他认识这个人。他曾经在幻像投影机上看过他。他说, 「
你不就是那位议员——你是特维兹!」
「戈兰.特维兹。不错。你就是詹诺夫.佩罗拉特吗?」
「是的,是的,」詹诺夫说。「你就是那位将——」
「我们将成为旅途上的同伴,」特维兹木讷地说。「我听说是这么回事 。
」
「可是你并非一名史学家。」
「对,我并不是。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一名议员,一位政客。」
「是——是——可是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本人就是一位史学家,干嘛还 需
要另一位?而你却能驾驶一艘太空船。」
「对,我很内行。」
「好极了,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太棒啦!我唯一只担心我并不是像你 那
样想法实际的人,年轻人,只要你的确对太空船内行,我想大概我们会成为 很
好的伙伴的。」
特维兹说,「目前,我还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似乎除了我们 必
须彼此协调,想办法成为最佳搭档之外,并无其他任何选择。」
「那也只有希望如此了,反正首先我必须克服对太空的陌生。你知道, 这
辈子我还未去过太空,议员。我只是支井底之蛙,这样比方不晓得是否恰当 。
对了,你要来杯茶吗?我会叫管家替我们准备一些东西。据我了解,在我们 出
发前,尚有几个小时的空档。不过我不妨现在就去准备准备。需要的东西我 都
有。市长非常合作。她对这件计划的兴趣,很让我吃惊。」
特维兹说,「你已经晓得这件事了吗?你知道多久了?」
「市长是在——」詹诺夫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两、三个礼拜以 前
来找过我的。我高兴得要命。而且现在又发现是你来当驾驶员之後,我更高 兴
了,好夥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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