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st2170865(跋涉者)
整理人: weiniduge(2003-01-24 10:00:1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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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学生们在愉快地度过寒假和一年一度的藏历新年后,又带着被褥、拎着糌粑,陆续地返回学校。开学已经五天了,其梅卓嘎却一直没有到校。卓嘎的办主任也请假走了,巴桑校长让我临时代理这个班的办主任。唉!又是其梅卓嘎!我心里沉甸甸的,想捎个信给她,然而,金嘎村就她一个学生,连信也不好捎。
起风了,肆无忌惮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向玻璃窗射来,远山已被尘沙吞没。明天是星期天了。不能再让她耽搁更多的课,干脆我自己到她家去!
问清了去金嘎村的路,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便匆匆上路了。
卓嘎的家离县城有十几华里。十几里路在内地算不了什么。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可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这段路确实危险:路面窄而不平,一边是犬牙交错的怪石,一边临着深渊。路边碎石被风吹落的声音,不时打破山谷的静谧,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每走上几百公尺,就得停下来歇会儿,越往五走,越往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发干,双腿发软,胸口发闷,心里阵阵发慌,走了近三个小时,我才到了金嘎村。
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我在村头的小溪边碰见正在洗衣服的其梅卓嘎。
“卓嘎。”我叫一声。
“格啦。”她一抬头见是我,急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她把冻得通红的双手在帮典上擦了几下,很不自然地站在那里。
“开学都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学?水那么凉,你不怕把手冻坏吗?”我生气的话音中掺杂着关切。
“不要紧的,这么远,您还……”
她眼圈红了起来,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她怎么了?”我心中打了个问号。
“到家里坐吧,我阿爸在家。”卓嘎把石头上的湿衣服收进脸盆,有些窘迫地对我笑了笑。
卓嘎的家就住在小溪边不远的高坡上。院子不大,房子却比较宽敞。和大多数藏式房子一样,玻璃窗特别大,上方罩一块印有三条彩带的白布,房顶插了一面红旗和一根枝枝杈杈的树枝,树枝上扎着各种颜色的布条。
卓嘎把我领进院子,用藏语朝屋内喊了一声,然后把刚洗好的衣物往绳子上晾。随着喊声,屋里走出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脸色黝黑,眼眶塌陷,额头上有好几条皱纹。两只干巴巴的手里拿着一叠纸币。还没等他答话,一个藏族妇女从屋内跟出来,有些慌张地把钱抓了过去。不用介绍,他们一定是卓嘎的阿爸阿妈了。
卓嘎的父母把我让进屋里,女主人端来青稞酒,卓嘎讲了我的来意后,她的父母沉默着相互对视一下。然后,卓嘎的父亲用生硬的汉语对我说:“格啦,卓嘎的不要上学了。本部啦(藏语:干部)也说向‘钱’看。卓嘎在家赶牦牛运货,多多挣钱。”
卓嘎在一旁小声抽泣起来。虽说卓嘎让我生过气,但她勤奋好学,各科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前几名。还有她那开朗、活泼的性格和动人的歌喉,都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也不知说什么好。
“格啦,您多多辛苦了。吐几气(藏语:谢谢)。”卓嘎的阿爸说着,又端过来一碗酒。
我无心喝酒,向卓嘎父母讲了不少道理,试图说服他们。可两位老人一直不吱声。
“老师,您别说了,我……我不上学了!”卓嘎一双眼睛被泪水泡得红肿,“我求了好多次,阿爸都不答应,县里的一个干部在我家喝酒时,表扬了阿爸。还鼓励阿爸给我在部队上的哥哥写信,让他脱下军装,回家赚钱。为了保住哥哥的军装,我……”她说不下去了。
起风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开始汇集,我实在也坐不下去了,只好告辞。
卓嘎的父母送我到大门口后,便转身回屋内去了。卓嘎一直默默在跟在我的身后,走过那条小溪,又默默地走过一段路,也许是彼此心情不好的原因吧,谁也不想开口说话。越刮越猛的风带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倾刻,群山便裹上了一层素装,山谷中腾起了白色雾气,并逐渐弥漫开来。离开村子很远了,我停下来对卓嘎说:“卓嘎,你该回去了。雪下得这么大,时间久了,你父母会担心的。”卓嘎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我望着卓嘎的背影,心里不觉有了一丝丝酸楚。突然,她转过身来,边跑边哭道:“我要上学,我想上学呀!”
“别哭了,我回学校和校长谈谈,再来做你阿爸的工作好吗?我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去卓嘎头上飘落的雪花”
“老师,我让你生过气,可……您给拍的照片我一直好好保存着。”说着,她从胸前取出照片,小心翼翼地用双手递给我。正在这时,一阵狂风扑面而来,照片被吹落到路边的树根旁。我急忙追过去,想捡回照片。
“别去,危险!”就在卓嘎大声喊叫同时,我觉得脚下一松,便随着踩落的泥土,跌进了深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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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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