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hyenke(虫二)
整理人: lyl0753(2002-12-31 19:40:2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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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风水与客家传统社会
风水在客家地区广泛流行,为何?有不少专文对此进行了分析,其中罗勇先生的《客家与风水术》一文较为全面。他认为客家地区风水术兴盛的原因主要是:第一、客家地区山重障叠,河流交错的地理形势为风水术的传播带来了条件,是形势理论大显身手的地方。同时满足了客家先民的这种生存需要,讲究方位地理,使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第二、宋明理学对风水术的影响。宋明理学的唯心主义本体论与风水术中的阴宅理论中的唯心主义是一致的。阴宅风水理论的基本前提:墓地位置能决定人的吉凶祸福提供了一套圆通的解释。第三、客家地区“巫文化‘的盛行,也是风水漫延的一个因素。
由于文章侧重点不同,罗文重点是从风水的发源、起因的角度分析了客家地区风水流行的原因,而没有结合粤闽赣三角地带这个客家人聚居区的正式形成、确立之后的社会人文景观如村落、宗族等因素深入剖析。简而言之,罗文只是注意到了客家地区风水兴起的原因,而忽视了客家地区风水盛行的原因,即没有很好地关照客家传统社会文化特质以及它与风水活动的关系。
客家传统社会为中国传统农业社会之一部分,两者具有许多相似之处。中国传统农业社会,以农为本,土地是人们立身之本,由此产生了“安土重迁“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另外一方面,农耕文明大背景形成一种特殊的人地关系——简单分工协作,小规模、低水平生产,使之以血缘为基础的家族或宗族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基层组织和实体。
对于客家传统社会文化特质的研究,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的徐正光教授有其独到的见解。他将客家传统社会文化特质分为宗族、宗教信仰、宇宙观与民俗知识体系三个方面进行分析。在宗族方面主要探讨在不同客家地区宗族与聚落结构的关系,宗族的发展及与政治、经济发展的关系;在宗教信仰方面,了解民间崇拜神明的上下阶序与权力的关系,仪式系统的要素,祭祀组织;在宇宙观与民俗知识体系方面,客家风水思想的特色,风水思想的起源与发展,风水的仪式性要素与社会空间的展演。 在这里,笔者关心与看重的是客家宗族与聚落村落的关系及其为争取土地、水利、科举功名等生活资源与文化资源所导致的宗族间与聚落间的对立关系户,客家风水与山、水、地、阴宅、阳宅等社会空间的关系。
事实上,有关客家传统社会的特质以及与风水活动的关系,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掌握。1、地理环境。地理环境是人类社会生产和生活不可须臾脱离的空间和物质前提,是人类社会分工的自然基础,所谓“地大而俗嚣,山宽而田狭。俗嚣帮易以燥,田狭故易以饥”,正是这个道理。客家地区总体上大都是山地,很少有平原地带,多为山脉之间错综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盆地、丘陵和河床谷地。这决定了客家地区人多地少的人地矛盾的突出,这方面的记载在客家地区的文献中连篇累牍。这种地理环境同时也决定了客家地区的物质生产方式主要是农业,而且只能是小规模、低生产。2、社会环境。客家地区是一个具有典型移民特征的社会空间,新老居民共同生于斯、长于斯,为争夺生产资料、生存资源,不仅土著居民与移民之间有矛盾,就是在迁徙流民内部,由于不同的宗族从不同地方于不同时期迁入,同样有族源、迁入时间先后之分,也势必产生矛盾冲突。正如黄香铁《石窑一征》所言:“按吾乡巨姓大族皆元明时始迁者多,尔时气类不齐,斗争当不能免。”
以丰顺县汤南镇、留隍镇为例。汤南镇面积56平方公里,耕地2.1万亩,西北部是山区,西南部是丘陵,有高岗梯田与山坡地,东南部是冲积平地,人多地少矛盾突出。留隍镇溪北村境内地势四周高、中间低。四面都是山地、丘陵,当中是一片小盆地,耕地面积仅为山地面积的十分之一。现有13个姓氏,丁、杨等土著居民被排挤走或灭绝。又如九河村,四周为丘陵山地,有18000多亩,耕地只有1700多亩,人均耕地不足6分。其土著居民巫、刘、张等姓先后被郑姓赶走。
四、 有关风水理论的回顾与检讨
1967年,佛里德曼在Ancestor worship: Two Facts of the Chinese Case 一文中提出对中国人的祖先在风水制度中的看法,他说:“作为一付骨头,一个祖先已经不再能支配他的后嗣;他是受他们的摆布的。他们不再崇拜他,而他则侍候他们的意图”。“利用风水,人们用他们祖先作为手段,以达到他们的世欲的欲望;他们在如此做时,已经不是在崇拜祖先,而是把他当作东西在利用了。崇拜祖先是将蕴含于嗣系中的权威仪式化,但在风水制度中这种情形倒过来了,在这里子孙争着强迫他们祖先给予好运,把先人当作傀儡,而支配原先应属支配者,在祖宗崇拜中,祖先是被崇拜的;在风水中,祖先却成为从属者。
李亦园先生在《近代中国家庭的变迁:一个人类学的探讨》一文中认为,中国人的祖宗崇拜包括牌位崇拜(厅堂牌位与祖祠牌位崇拜)与风水崇拜(坟墓崇拜与阳宅风水)两个方面。他针对佛里德曼认为在坟墓崇拜中,我国人对祖先的态度恰与牌位崇拜相反,后者的态度是崇敬供奉,前者则属于利用操纵的论点以实证的材料的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李亦园先生指出,中国人的祖先与子孙是一体的,在风水仪式中,将祖先的骨头埋在好风水的地方,不只是子孙,祖先也可以得到利益,同时更表现亲子关系中的疼爱、依赖关系,不同房或不同祧的子嗣常因争祖先风水荫庇的多少而争执。此外,李亦园先生根据坟墓风水与阳宅风水产生利益的时间长短不同,在现代社会的讲究效率、速度与功利的风尚下,坟墓风水逐渐为阳宅风水所取代。反驳了佛里德曼认为在中国传统社会“坟墓风水”较“阳宅风水”属于正则的仪式,所以坟墓风水的执行较为频繁的这一论点的错误。
与佛里德曼、李亦园有所不同,法国远东学院院士、劳格文博士长期在客家地区从事道教研究,尤其是主编《客家传统社会丛书》,在大陆主要是粤闽赣客家地区组织当地文化人士对客家村落、宗族、民俗、民间宗教等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以期揭示客家传统社会结构与原动力。长期的田野实践与丰富的资料,使劳格文对客家传统社会中的风水现象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在典型的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体系中,中国东南部的宗族发展不可避免地和争夺有限的资源相连;没有其它东西可以充分地解释传统中国中风水的重要性。”“风水的角色,常牵涉到农业社会的各个地方、各个时间、各个空间。……生存在这个乡下是不断地为了好位置而竞争,这个竞争牵涉到所有的资源,它包括而且特别是牵涉到坟墓、祠堂和神庙那些象征性的资源,它们的功能,是代表团体,代表集体,不代表个人。这些‘公家的’建筑的共同点就是风水,我们也许应该把风水看作整个农业社会的象征系统的基础,然后可用一个有名的西方战略专家的一句话改成这样:‘风水是打仗的另一种策略’。不管怎么样,风水是生存下去的一个基本策略的资源,也是中国乡下的政治协商的共同货币。”
相比较而言,劳格文先生的观点比佛里德曼、李亦园更能解释了客家传统社会风水活动特别是宗族风水活动的内涵与实质,具有普遍性。
粤东客家地区大量的宗族风水活动的实例大量的田野考察资料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它同时表明:为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各宗族之间及宗族内部使用各种手段,或以势压人,明目张胆,强取豪夺;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瞒天过海,偷梁换柱。风水因而被大肆利用,成为争夺政治、经济、文化教育资源的工具(本文所列举的实例都是关于争夺土地、水利等经济资源方面,其实在中国传统宗法社会,宗族利用风水争取政治权势、争取科举功名等方面的现象也十分普遍,限于篇幅,这里从略,将另文专述)。风水对包括客家地区在内的中国传统宗法社会还有着深刻的影响,它不仅使祖先坟墓风水崇拜、习武尚文风气盛行,而且还对宗族内部与宗族之间产生强烈的互动作用,它更多的使宗族处于一种斗争冲突的状态,经常成为宗族械斗、诉讼甚至禁婚的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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