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ony1979(沧海笑)
整理人: loveair11(2002-12-23 18:49: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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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inrec
出处:情满潇湘
湘女多情(4)
舜的名字更多的充塞到我的生活中来。丹朱也常常在我们面前提到他。他的后母怎么对他不好,他的弟弟怎么害他,他的亲生父亲也帮着一起欺负他,而他只是装作不知,善良敦厚的他去到哪里,哪里就会神奇地繁华热闹起来。唉,舜,他本就是个神奇的男人。
姐姐变了。每每听得有人夸赞舜的时候,她的瞳孔里就放出一种光芒,灼热得令我生妒。刚刚入冬就成日乏乏的恹在床塌上,我想钻到她身边就老是说我闹得厉害,要我去找丹朱说话。有时气闷一整天都不理她,她也不来哄我。末了,总是我巴巴地再去缠她。
放晴的冬日清晨,雪还没开始融化。姐姐来屋里找我。一袭纯白的兔毛斗蓬裹着上次她生日时爸爸送的紧身龙裳,衬着艳红光润的嘴唇,深黄的小鹿皮鞋子一直绑过小腿肚儿,胸前和腰间都串着叮铛作响的虎骨饰物,她在我面前转了个圏。
“姐姐你真漂亮啊。”我跳起来去抱她。
她轻轻地闪过一边,微低着头,那样子有点幽幽的,“女人打扮了给女人看,没什么意思。”
我气结,“那你去找舜好了。”
“好啊,你和我一起去。”她来拉我的手,一种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懊丧不已,胸口仿佛被人击了重重一锤。怕她不高兴,其实更怕的是她一个人去。本也没心思打扮,突然恨恨地拿了花汁来涂指甲,你不是喜欢舜吗?那我偏不让他喜欢你!
舜住在柴房。屋子破旧,四面灌风。一时怔怔地看着突然到来的我们。
“你自己道个歉,”娥皇颔着首轻拉我的衣袖,“上次对人家无礼了。”
我气咻咻地立在有很多大裂缝的门边,自己想见就见,找借口还要拿我挡着。
“没有没有,我一点儿没怪她。”舜一脸谦和地望着姐姐,“她说得极是,我是长得不好看哩。”
唉,是谁说爱情与美色无关?舜的眼睛在姐姐的艳光里温柔生动起来,四个瞳仁里全是娇美的影子。
“舜!”屋外冲进来一个人影,带着一种张狂,也带着比雪更冷的悍气卷了进来。“你又在偷懒!啊……”他的目光落在姐姐身上,顿时失了言语,及至转到我的身上,嘴也没能合上。
“这个是我兄弟象,”舜走到中间,隔断了象的视线,“象,这是大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
“我要回家了。”我跺着脚,这屋子怎么能住人啊,“姐姐,我冷。”
“不忙走,两位姐姐,我和哥哥正要去打井呢,”象抢过地上的工具,“一起去玩?”
“我们去怕是不大好吧?”娥皇看着我,“又帮不上忙呢。”她虽看着我,可没有一个字是对我说的,全当我是一截树枝,一把石斧,甚至一片空气。
“去去去。”我气闷,拔腿就往外走。
“外面更冷了,”舜追过来,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你们还是回去吧。”
一下子眼泪都要倾下来,一个外人尚且知我冷暖,姐姐,你为了个男人却不再关心我。
湘女多情(5)
太阳已经升上来了,雪开始消融。我执拗的跟着他们,生生地把一口气憋在心里。雪水沁进脚掌,冷。
“就这儿了,我每天都来挖一阵,”舜示意我们停下来,用手掀开草垫,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再几日应该就可以见水了。”
“两位姐姐坐啊,”象拂开一块石头上的雪,“舜你快下去,我们在上面等着。”
我打开象伸过来抓我的手,大声地嚷嚷,“这石头上全是水,怎么坐啊,冻死了。”
“底下那么黑,看得见吗?”娥皇走到洞边,看着舜一点一点地攀下去,一双眸子再也不肯挪开,全然当做这世上不再有别的人。
完了,完了。我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泓巨大的声音在我额际盘旋。万念俱灰。
等我听到声响回过神来时看到姐姐正在和象撕扯。素来沉静羸弱的娥皇拖着象的手臂,而象正搬着一块巨石,似要去填那洞口,姐姐没有力气,已经挣到了井边。
去帮姐姐,然后看她和舜情意绵绵?我心不甘啊……
装做没看见,任象把那井口填住?舜无辜啊,何况他刚才还那么关心我……
一瞬间竟闪过无数念头。那边娥皇已被逼到退无可退了,后腰抵在井沿,上半身仰低,似是想拿身体去挡那巨石。“姐姐小心!”无暇再想,我大步冲过去,想拉住她。
迟了,我的手只触到了那鹿皮的一角,连力气都没用上。
眼前一黑,我几乎晕了过去。手用力的张着,收不回来。狠狠地握住一把空气,我回过身对住目瞪口呆的象。你害死了我姐姐!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连你的亲哥哥都害!还害死了我姐姐!我一步一步逼上前,他显然也吓坏了,抱着石头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瘫做一堆。我冲上前,拼尽全身的力气掴了他一巴掌,旋身往井里跳下去。姐姐,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迷迷糊糊中我靠在娥皇的怀里,我熟悉的身体。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们都死了吗?姐姐你抱着我,多好多好。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唉,象可能见你们都掉进来害怕了,绳子也断割了,谁知道我们都没死。本来他只是想害我的,倒连累你们了。得带她上去,要给她止血,雪水太冷了,她血止了也会冻坏的。”一个低低的男声,“来,让我抱她,你的手也扭到了。”
“她流很多血,”娥皇的声音里满是恐慌,拖着哭腔,“她越来越冷了,她要死了。”
哦,姐姐,你为我心疼了,你为我哭了。一把极喜袭来,晕眩里我又失去了感觉。
“热,给我水,给我喝水……”梦呓般的低吟,我睁开眼,这里不是舜的柴房么?屋里燃着一堆火,旁边支的木架上烤着姐姐的那件龙衣,“娥皇呢?”
一只粗壮的手臂环着我,一只淡黄的陶碗盛着水递到嘴边,“慢点喝,”他的呼吸咻咻的在我耳畔,“你姐姐累了,她正睡着呢。”碗身雕刻着飞鸟游鱼,非常精美。用着力想起来,全身绵软着,连个支点都找不到。
“你别乱动,就这样躺着,你的腿摔断了。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了。”是舜,声音有些沙哑,我看不到他的脸,“幸好娥皇有件龙衣,我们才得以从井底逃身。你的腿还疼得厉害么?”
“哦……”我近似呻吟地应了一声,这个男人竟守了我一夜?
他的肩膊也很舒服。很宽,很有力。我模糊地想着龙衣,想着姐姐,想着舜,又沉沉地睡去了。
湘女多情(6)
我开始有时间坐在窗前发呆了,和娥皇一样。
开了春,一场飞雪把我屋外的路都掩了。天气还是冷,围着毛皮的褥,我还不能随意走动。娥皇常常来陪我,语气中常有些些回忆的痕迹。
“那时你真的很坏啊,姐姐喜欢什么你就要喜欢什么。让给你你倒不稀罕了。”她头一偏,眼光里全是怜爱,“这次你受苦了。姐姐以后全让着你,什么都不会再和你争了。”
“丹朱昨天带枵来看你,你睡着呢,我没让他们进来,”我看到她拿着一只淡黄的陶碗喝水,“你心里到底属意谁啊?”
“我要喝水。”我伸手去拿那只碗,阳光有些晃眼,我看不大清楚。
“我去舀,你别乱动。”娥皇起身。
“就你那个,”我的指尖勾歪了碗沿,水倾了一桌。飞鸟游鱼,活生生的。我触到了。那个粗壮的男人,他双手温柔。
“怎么了?这个碗好看吧?”娥皇有些惴惴的,“不过姐姐不能把这个送你。”
“你心里有人了。”我没看她,我语气坚定,“但是,我不能和你分开。”
我知道父亲想把娥皇许给舜。我什么都知道。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们都来看我。母亲,丹朱和舜身边的那九个人,娥皇。我不肯说话。
又是寒食,娥皇的生日。宫里很热闹,我突然很怕有人来吵我,早早地吃过饭就回屋歇了。没生火的屋里有些沉重,和我的身体一样沉重。
昏暗的床前坐了个人,沉默着一声不吭。我的心也许知道他的来意,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必须娶娥皇,是她救了你和我。那件龙衣,她贴身穿的,脱了给我。她很善良。”他的轮廓坚实饱满,他笑起来很凄怆,“这个,是我给你烧的。”
早上醒来我模糊地想着这个梦,翻个身--枕畔赫然睡着一只陶碗。朱砂的颜色,艳得仿佛要淌下血来。一个耕田的男子,一个投梭的女人,精巧地围转在碗身。碗沿上仍是飞鸟游鱼,只是做了陪衬。很新很新,磨得手上的肌肤有些生疼。这一晚,真实的,不是梦。
我去找父亲。我终于肯说话了。
父亲那晚把我们叫到一起,“大凡为妻为妇之道,总以‘柔顺’二字为最重要。男子气性,刚强的多;女子气性,假使也刚起来,那就不好,夫妇之间不可能事事都能同心协力,遇到这种情况,为妻的总要见机退让。”父亲看向我,“舜是个难得的男人,我才会许你随娥皇嫁过去。你以后不得再任性妄为。”父亲又望向娥皇,“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就不多说了。”哦,姐姐,我们竟真的分不开。我这一切是为了舜?还是为了你?
宫里开始准备我们的婚事。大病初愈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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