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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经典转载]:湘女多情 7-9
发信人: tony1979(沧海笑)
整理人: loveair11(2002-12-23 18:49:10), 站内信件
作者:inrec
出处:情满潇湘

湘女多情(7)

  那夜,大雨。 
  “为什么?”娥皇问我。 
  “你嫁舜,我也嫁舜。如果你嫁的是梁,我嫁的也是梁。”我没费什么力气,平板的声音没有起伏,“姐姐,这次我不会和你争。你明白吗?” 
  “你这是何苦?”她伸手抱我,眼神清撤。 
  “你明白的。”也许是说给自己听吧,我很需要表白来清晰自己。 
  唉,那个男人,他双手温柔。 

  去万安村的一路锣鼓敲得震天响。姐姐在前,我在后。沿途站了很多人,据说都是倾慕舜的人,说着祝福的话。娥皇哭了,淋着毛毛细雨,含着新嫁的丝丝羞涩和微微恐惧,和着对父母的眷念、对家的不舍。我没哭,我不是出嫁。 
  舜的父亲瞽叟是个瞎子,后母腌臜不耐。象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迎接我们。梁站在迎亲的队伍里,眼神迷茫。他是一直想着姐姐的吧。你没我幸运,因为你是男人。枵呢?丹朱常在我面前说他好话,我没有心思应对。 
  舜从头至尾都没怎么看我,余光里他的目光游来我几番想对视过去,他却好整以暇地在招呼客人,会让我以为一切都是错觉。突然有点害怕。 
  一场婚宴,从来都是这样吧?喝着一样的酒,却就着各自的心事。 

  瞽叟听信他妻子的诡话,不让我们进屋,仍是安排在柴房。我就在柴房后面搭的一进小屋住下了。吃饭总是他们和舜的三个异母弟妹吃完了才让我们过去,舜倒也直当做平常事一般对待,仍旧对父母恭敬,对弟妹忍让,娥皇也是一味的唯唯喏喏,全没了在宫中的娇气。我有时看不过,娥皇就会拉住我,要我想出嫁前父亲说的话。这就是为人妇后的女人么?一心一意的爱,就没了自己。倒是我,常常在夜里辗转难眠,也会把那句话拿来问自己--“为什么?”然后听那薄薄的木板墙后的声息渐渐杳然,直至模糊延绵到梦里。 
   
  舜越来越受到父亲的赏识,常常被派到别的村里去做事。他总是从外面带回很多新鲜有趣的听闻。我开始和娥皇一样巴望他回家的黄昏,我不再分得清我要的是他带回来的故事还是他的平安归来,正如我分不清那天我去找父亲说我要嫁了一样。娥皇竟比在宫中气色还要好了,长胖了些,圏羊、种菜,粗麻布衫里隐隐透出些别样的风韵来。象有事没事就来啰嗦,我只是懒得搭理,娥皇倒是好言好语地应付着,眉间眼底敛了妩媚,一派的端庄,象每次都是无趣地怏怏离去。 
  及至黄昏时分,舜踏着暮色归来,站在门口的她眼里燃起风情,嘴角悄悄地抿起来,就连那迎上去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全是满足,“累不?先进屋歇着去。”原来,女人只肯为爱人才美丽。而惯常的,舜会看向坐在屋里的我,点个头就急急地把眼神离去。他一直怕与我对视,他为什么怕我? 

  我是个局外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失去了被爱的可能。我开始陷入巨大的恐惧中,我发现自己不会再为了娥皇对舜的亲近而郁郁不欢,我只是惧怕自己的平庸,只是惧怕被遗忘。 
  原来,勇敢的只是我一个人么? 

湘女多情(8) 


    娥皇有了身孕。 
    我多想借此高兴起来,只是那种兴奋延续不到我的寂寞里。我一直不肯承认我的寂寞,可是一个象我这样不知道要为什么坚持却一直坚持着的女子,镇日里靠别人施舍的情绪过活的女子,想离开却无家可搬的女子,我的寂寞是一袭御寒的陈旧长袍,不喜,却欲罢不得。 
    天气渐渐热起来,她快乐地为他呕吐、为他累得直不起腰、为他怀着他的孩子。额前细密的汗珠可以做证,不肯在他面前流露的辛苦可以做证。我慢慢地明白了一个完整的女人,明白了一种完整的爱。所以当我隐瞒了路过瞽叟窗下听到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没错。 

    “他怎么这样好的福气?得到天子的垂青,还娶了天仙般的两个美人?爸,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是象的声音,“这家伙命又大,上次填井都不死!” 
    “我一直在琢磨着的呢,村口那间放谷子的屋子要修了,明天我要他去整屋顶,这天气燥,你事先备些干草,他上去了你就搬了梯子放火,”瞽叟的声音干瘪可怕,“哈哈,这次他还能飞了不成?” 

    我听得脊背上只冒冷汗,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屋和姐姐商量。舜是个不肯避祸的男人,就算告诉了他,他依然会去。匆匆往回走,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瞽叟的话——这次他还能飞了不成?啊,是了,我就让他飞了好了。我想起了从小就收集起来的羽毛,我央求过爸爸,央求过丹朱,还有宫里的侍卫,他们每每打猎总会给我带回各式各样飞禽的羽毛,如果织起来给舜穿了,他就真的能避过这一劫了。 
    及至走到屋前,我突然有了一个决定。我不能告诉娥皇。那时要缝一件衣服很不容易,娥皇身子沉,又担不住惊吓,都让我来做好了。急急地进屋顾不得娥皇说我脸色难看,正好推说不舒服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羽毛摊了一床,要捡就用的出来,平时搓的一些麻绳也不够用。心里乱乱的,有怕自己应付不了的害怕,有瞒着姐姐不让她担心的骄傲,有一个人第一次担件大事的兴奋,甚至还有一丝丝能为舜受累的喜悦。娥皇的龙衣救过他,女英也可以,而且比她的来得还要有心、还要难。 
    我不肯出去吃饭,不肯让人进来见我,我不知道见到了舜以后,我会不会忍不住把一切和盘托出。我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为自己感动的自虐世界里。天黑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完全直不起腰了,移到天窗底下就着月光,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坚持着,我的眼睛基本上不再能辨得清东西,全凭被石针扎得失去了感觉的手指惯性地走线。 

    天亮了,听到舜出门的声音,我追了出去。晨曦里他的脸庞在双眼中模糊,我回避着他惊讶追究的目光,我想这一夜一定让我苍老了百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憔悴,可是整整一夜我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 
    “把这个帖身穿上,一会儿遇到危险就把外衣脱了。”我看到塞在他手上的鸟裳竟血迹斑驳,“切记切记。” 
    想掉头就走,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你的眼怎么了?还有你的手,你怎么了?” 
    “唔,痛,”我抽回手,不是不想他握着,只是这手已不再纤润。“我很好,我没事。刚和你说的你切记切记!”他根本没在乎他将遇到的危险,他看到了我的心。听到了他声音里满满的急促和关心,我再也不想收回涩痛的眼泪,掉头就往屋里跑。 
    值了,什么都值了。 

湘女多情(9)

  娥皇依旧睡得那么沉静,她毫不知情地安详着。我虚脱地靠在门后,心头松了一口大气,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 
  “嫂子呀嫂子呀,舜出事了啊!”象的声音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吧?我听得心里好笑,有了那件鸟裳,舜怎么会出事? 
  “你说什么?他怎么了?他人在哪儿?”娥皇仓促的脚步赶了出去。 
  哦,姐姐,你根本无须担心,舜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他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发生的一切。而你,会为我所做的感动么?啊,娥皇!我怎么忘了她担不得惊吓了?我几乎是从地上弹起身来,磕磕绊绊地追了出去。 

  她不再轻盈,她不再有款摆的腰肢,她笨拙地在我前面跌跌撞撞地奔跑,只是那依旧纤细的脚踝翻飞着我无尽的心事。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里她沉重地倒了下去。那是一种怎样的措手不及啊!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个字。扶到的是一只冰凉没有温度的手,她的长裙下雪白的腿肚上淌过一道殷红的液体,她只是挣扎着站起来还想要往前跑。泥土被血洇湿了,迅速地向我淹来。几乎是同时地,娥皇的声音和我一同响起——“舜呵……” 
  我看到我终于放了手,我看到天很蓝,我看到村口方向升腾着的火焰,我看到天空飞过一只凤凰…… 
  痛啊! 

  就算是舜的平安归来也什么都不能够改变。娥皇失去了她和舜的孩子。而我,失去了全世界。 

  我是故意的么?我是被嫉妒占领的那个人么?我是一直如此不自知地败坏着的么?我被仇恨彻底地吞噬了。替娥皇、替舜、替那个无法到来的孩子、替我自己。仇恨着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那种在我身体里根深蒂固的陌生的感情。它自私、它顽劣、它不肯妥协。与它对抗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放弃自己才是唯一取胜的方式。 
  我流放了自己。烈日的旷野里我奔跑着,夜晚的丛林我与雷电起舞。我想归于这陌生的山坳,我企图归于这熟悉的精疲力竭。一天,两天,三天,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离我越来越远。静静地躺在无人的山顶,在满坡花开的声音里我闭上眼,我以为一切都这样结束了。 

  哦,他双手温柔。抚过发梢,抚过面庞,抚过颈项和胸膛。——是风么?他的唇饥渴野蛮,掠过眼角,掠过指尖,掠过每一寸肌肤。——是雨么?我狂热焦燥。我呻吟辗转。我呜咽着他的名字。 
  “是我。”他的耳语遥远而清晰。 
  “不是我!”我惊恐地发现不是风、不是雨,“我不是娥皇!”轰然地巨响,关于娥皇的记忆象一堆破碎的石头,尖锐地撕开温存。 
  “是你。井底,你的气息令我发狂。”他捉我的手按向他的胸口,哦,那件耗去我太多心血的鸟裳。 
    “你为什么会肯屈嫁于我?但是你为什么又全然不理会我?那这个又说明了什么?”他的身体语言激烈,“我不信,我说什么都不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哦,女英。” 
  我再度闭上眼,我只想醉生梦死。 
  人生苦短,我不一定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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