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essie()
整理人: huseng(1999-09-12 18:06:2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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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eaver (斜茧), 信区: Books 标 题: 那就“砸”一下吧 发信站: 新龙门客栈 (Tue Aug 31 21:52:00 1999), 转信
文学研究作为一个学科,大致分文学理论、文学史和文学批评 三个部分。针儿是科班,自然不忍心看着斜茧以挤牙膏的样子 卖弄可怜的半瓶子醋。所以常识只说这一句。而且下不为例。:)
我提起这个常识,是想提醒针儿:你是做文学批评的。这话的 意思,不是说理论和史研究做不得(事实上,三个分支间的紧 密联系是不用多说的),而是说,不是这个样子做的。我想, 针儿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她也会认定自己是在做文学批评。 那么,我下面一句话就是:批评也不是这个做法。——这是针 对《论苏轼诗歌中的“深”“广”“细”特征》和《从艾青诗 作看三十年代现实主义诗潮的深化》说的。恕我直言,这两篇 被针儿笑称“太学术性了”的论文,学术性极低。
在我看来,学术论文的归宿无非是这么几种:导师和答辩小组 成员的案头;图书馆的架上;以及普通读者的手中。现代教育 体制中的产品,绝大多数不过就是留在了导师哪儿,其中勉强 能送到图书馆的,也像深宫怨妇一般,只有对镜贴黄的矜持, 绝无当户理妆的兴奋。这和那些“图书馆架上”的还不一样, 后者就算没有太多创见,至少还会有丰富的资料供参考;而前 者,除了学术论文的身份,就没多少别的东西了。
针儿的这两篇文章,就属于这一类。
先看第一篇,题目是《论苏轼诗歌中的“深”“广”“细”特 征》。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我们要写一篇题目为《论苏轼诗歌 中的“新”“奇”“灵”特征》的文章,做不做得出?当然可 以。再设想一下,如果我们要写一篇题目为《论杜甫诗歌中的 “深”“广”“细”特征》,做不做得出?答案也是可以。看 出点端倪了吧:这种文章就象小孩玩的万花筒一样,几片碎纸, 就能转出无数的花样来。而且,要命的是,这些令人眼花缭乱 的文字,和文学的丰富多彩并不搭界,因为忽视了文学作品本 身独创性的魅力,所以写一篇是这个样子,写一百篇也还是这 个样子。
一般来说,聪明的论文作者自己也会意识到缺乏创见的尴尬, 所以总要做些努力来弥补。问题是这类论文,多是题目先行。 结论都有了,才去找证据。这样的写作方式,既然难免“自圆 其说”的姿态,当然也难免有“好梦难圆”的破绽。我举一个 例子:在(二)中,论及政治诗和论艺诗时,说“这里主要谈 一下政治诗与论艺诗,这是苏轼以前的诗人较少涉及的诗歌领 域。”我读诗极少,但也知道这两类诗根本不是“苏轼以前的 诗人较少涉及的诗歌领域”,别人我不清楚,老杜的政治诗和 论艺诗还少吗?
当然,举这个例子并不是指出什么“硬伤”来,因为就算作者 把这句不负责的断言删掉,文章也是照样的做。但这样一来, 为什么要“主要谈一下”这两类诗的理由就不充分了,而这个 “广”字也就有落空的嫌疑。以我的小人之心,猜测实际情况 很可能是这样的:作者对这两类诗比较熟悉,所以就拿它作为 例子。至于是这些例子是用来说明“深”,或者“广”,或者 “细”的,并不重要。只要在解释的时候,往那一方面靠就是 了。因为只需堆砌材料,不必细作研究,所以结论也只能空泛 ——说苏轼诗歌的特点为“深”“广”“细”,等于没说。这 种批评,能否发掘出作品的审美意义,能给读者多少审美启示, 实在令人怀疑。
再看另一篇文章,《从艾青诗作看三十年代现实主义诗潮的深 化》,这是文学史的研究内容。从题目来看,没有几万字很难 讲得清楚。所以我猜这篇东西是节选。(连“三十年代现实主 义诗潮”这个概念本身都没有解释。)如果是这样,文章的题 目应该改作《三十年代艾青诗作的特点》更恰当一些。不过, 单就这个话题而言,论述的过程也是罗列多过分析,结论含糊、 轻松,流于肤浅。像同类的论文一样,作者不是用诗歌,而是 用观念来解读诗人。因此,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通过阅读 这篇文章,我们知道了艾青是一位爱国者,是一位有理想主义 气质的人,是一位勇于探索的诗人。但他的诗到底好在哪里? 我们反倒没有什么印象。其实,并非作者没有论及,只不过似 乎她,还有我们,都觉得这并不怎么重要。这种现象虽然滑稽, 却是此类论文的必然结果。
两篇文章的共同之处,是都在史的背景下考察作家。针儿应该 很明白,这种考察方法必须要在纵横两方面的表述都非常清晰 的前提下才可以完成,即不仅要指出时代背景对作家的影响, 也要和同期作家作相当的比较。就作家论作家,其结果不外是 把作家的独特风格消融在既定的观念中,拿手边的资料来拼凑 出结论罢了。这种文章,你叫我现在写,老实说,我写不出; 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没问题,也会象模象样——只是内 容也会同样空洞。
和这两篇应付导师的论文不同,《简评<妄想狂手记>》才是一 篇真正的批评文章。SAMSA的小说我没有读过,但这并不妨碍 我看这篇评论也看得津津有味。批评的生命在于发现,发现的 手段只有细读。尽管批评者也在努力用各种“主义”来定位小 说,但她还是首先承认了作品是新鲜的、活生生的、本身就具 有(而不是通过规范才有)创造力的。在这个前提下,批评也 才有用武之地。(由于我没读原作,所以无法讨论批评的得失, 只能说到这里。)
我相信,通读过这三篇文章的读者,大概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前两篇东西可以一目十行的过,后一篇则不能。(事实上,如 果不是打算“砸”针儿的话,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认真地阅读 那两篇文章,只看看题目也就过去了。)简单的原因就是:在 后一篇文章里,我们能够感受到批评者对批评对象的尊重,和 一种平等的态度。我们可以期待着从批评里发现批评者的创造 ——就像她从小说里发现作者的创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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