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ooq(莫非)
整理人: ybjing(2003-01-10 10:18:1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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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丽现在算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被称为“偷人”了。其难堪不在于偷，而在于旁人看自己的躲躲闪闪的眼神。这种眼神平日里沉睡在琐碎冗杂的生活之中，在角落里敛声摒气，忽然苏醒过来，此刻如抢夺食物一样纷纷爬向自己。它们亮晃晃的如同探照灯，却比老鼠胡须还要游移，他们分食她的痛苦，带着某种共同暧昧，无意中也供养了自己的无聊猥亵。
眼看着自己心里的痛苦被品尝，被研究，被玩味，同时被刺激着分泌更多的痛苦来作为食料，春丽恨不能指着某个人的鼻子痛骂一顿。然而那眼神只躲在背后、藏在心里，表面上什么也没有。春丽只能尽力躲藏自己，象烈日炙烤下而又无路可逃的蚯蚓一般，在青石板徒劳地卷曲着身子。
王春丽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却在心里一遍遍愤恨地乱骂，“关你妈x卵事！”
以前，背着重庆和王建国来往，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春丽没有感觉到龌龊。虽说也想过纸包不住火，也惴惴不安，觉得对不住重庆，但生活如此平静如水，春丽是个心宽的人，小小的不安和内心挣扎隐在水面下，只如火焰般轻微地闪了闪，熄灭了。日子在恍恍惚惚之中过着，出事后才如梦初醒。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春丽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异端。
然而，再怎么说，工资不能不领，班不得不上，日子还得继续。
大工厂里的家属院都靠在一起，上千人如同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一样，谁长痔疮，谁月经不调，彼此都知根知底。出事后春丽跑回娘家，春丽父母做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工人，退休后都闲在家里，靠退休金打发日子。这样的事情，老两口也见多了，轮到这个最小的女儿身上，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虽不惊慌失措，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关起门骂了女儿一顿。老太太毕竟顽强，第二天照常出门，照常混在一堆老太太中拉家常。在大家心照不宣而微妙的某些谈话停顿中，忍到不能忍下去的时候，便捡一个恰当的时机，叹一声，没来由地说了句 “他大娘哎，娃娃些年青不懂事，做老人的操心啊……”，说着用眼光在众老伴面上轻快地一扫，又飞快地收回来，附送一个惭愧的苦笑。众太婆也恰当地、没来由地也跟着叹息一两声不等。春丽妈便算在她自己的小圈子里面把事情交待过了。
春丽父亲几日不出门，在饭桌上也寒着脸，也不说话。春丽不敢看父亲，耳里听着母亲在另一边唉声叹气，流眼抹泪的，自己眼圈也红了，低下头，眼泪便一颗一颗的落在碗里。到这时节，心下就有了几分懊悔的意思。
每天下班都面对父母的愁云惨雾，春丽又难过，又憋闷，心想这么着也不是办法，重庆要怎么样，随他好了，前思后想一阵，这天下班就径直回自己和重庆的家了。重庆还没有回来，房间里遍地是烟头酒瓶，又脏又乱。春丽收拾好房间，把被褥拆了连重庆的脏衣裳一起放进洗衣机，做好饭，放在桌子上，也不先吃。打开电视来看，什么也看不进去，耳朵里一面分辨脚步声，希望重庆早点回来，一面倒有些怕听见他回来。春丽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不争气地、突突突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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