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oreign-land(秾格昵戈弄)
整理人: mmxin(2002-12-16 14:38: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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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结束之前,因为一件事情,和林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最后结果是:我先独自坐火车回广州,林将在杭州多逗留一天,隔日再走。
在市郊坐2路公车,武林门下车,走进火车售票处。七月的阳光异常晃眼。
要最快的火车票,我对售票的小姐说。
剩下明天晚上的硬座,卧铺已经卖光了。售票小姐问,要吗?
你想好了,是硬座,你受得了吗?林问。过了明天再走其实也没关系。猪大哥在一旁假意挽留。
我不说话,把200块钱递给了售票小姐,然后拿到了六块钱和一张回广州的硬座火车票。
实在是意气用事的自己,在今天回想起来,若当时我稍微理智些,也许命运便和今日不同。只是,走过的路,不可能回头。况且,我也一直对那时的意气用事心存感激。
第二日,和林在西湖边的几家店铺买了一些所谓的手信,粗略地在西湖周边又逛了一圈,便了事。其实在内心深处,很爱杭州这座城市,只是我还太年轻,不可能留下来。
走之前,坚持着不让猪大哥和林送行,独自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要和江南告别了。
杭州东站很脏,人声鼎沸,光线不足,八十年代的味道,明显跟不上时代步伐。我买了一瓶蓝莓佳得乐,提早了将近大半小时,在候车室里等候。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会生出苍茫之感,伤感很容易悄然而至。但一个人独处,是我的嗜好。
选了一张看上去不那么脏的椅子坐下。空白的半小时,我百无聊赖,开始施展自己观察的强项。
隔壁的男人在看报纸,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对面是一排表情动作各异的人们,行李堆在腿边的旅客左顾右盼,乱跑的孩子和他们的妈妈。一个几乎无法确定性别的身材极矮小的女人,伸手敏捷地左蹿右跳,一会儿躲在椅背旁,一会儿缩到座椅底下,并向在场的我们顽笑地做着“请勿揭发”的手势,和治安员游韧有余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而且似乎乐此不疲。这一切,只为了能赚到卖报纸得来微不足道的钱。为了生存,她施尽了法宝。
我坐的是1999年7月30日晚上19:55分从杭州开往广州的49次京九特快列车。座位是5车9号,硬座。
然后我遇见了他。
其实在此之前,我早对生活里任何一个能够发生一见钟情的地方丧失信心,也很相信自己早过了琼瑶式的年龄,对爱情我充满了怀疑,不再奢望。
遇见他,是偶然中的偶然。不迟不早,不偏不倚,刚好碰上。
那一刻我安静地坐着。身旁的环境一如既往的灰蒙而杂乱,俨然一条流动的肮脏的河流。一切令人神经疲惫,昏昏欲睡。这是每一趟列车行驶前正常的骚动。
当我平静地将视线换到右边,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面。我看着他动作轻松的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他看起来很高,干净,而且健硕。穿着灰蓝色的T-shirt,宽松的半截休闲裤。
三秒以后,我看到了他转身。
那一刻我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想:我和他之间不会有故事发生。那一刻我以为我和他只是两个世界的陌路人,互不干涉,互不侵犯。以为列车上我们的偶遇在我的生命中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时我是真的这样以为的。并且在他把名片递给我的那一刹,我还是不知道我和他会有以后。
促使彼此相识的转折点,是在列车抵达站台前的一小时。
因为某部位的故障,列车在离终点月台不远的路轨上停滞不前。人来人往人的画面里,一切显得杂乱无章。他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坐到我身边和我说话的。他说你为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你为什么那么忧伤。我因为这样的突如其来显得束手无策。我低头不语,从耳朵到脸庞的地方,感觉象有热水烫过一般。
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他一直和我说话。偶尔的停顿,一下子便被鼎沸的人声覆盖。在一些疏忽了的角度,我偷看他的眼睛。他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喜欢游离的眼神里,有甜蜜,伤感,野性,无奈,腼腆,邪气……难以捕捉。我突然喜欢上他。
后来他对我说,他是那样喜欢电影般的场景,一如我们的相遇。而我想,喜欢电影情节的男人,通常是无法把握的男人,包括对别人,和对自己。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他叫龙,龙年出生。
列车在一分钟之后终于抵达站台。误点一小时。
步出列车,人潮从四面八方将我们汹涌包围,窒息的感觉轰然而至。他的亲人在前面不住催促着,他不住地回头,放慢脚步,等我。我尝试着走近他,最终仍被慢慢挤开了。我们来不及说再见。
茫茫人海里,我忽一回头,竟远远看着他,我奇怪的看见只有他在的那个位置,会发出一圈模糊奇异的白色光晕。我相信那是幻觉,却比真实还真实。
伤感的味道顷刻间毫无道理地骤然蔓延。
回家的公车上,我终于抑制不住趴在座位扶手上痛哭起来。人们一定很奇怪吧,这个背着背囊的女孩,她为什么哭泣呢?
爱情来得太突然。
那是1999年的事了。我一直对这段往事怀念不已,在我后来的岁月里,它的许多零碎的侧面被屡次屡次毫不知倦地重复在我的文字里,含着眼泪,或带着微笑。
当然我和龙的故事只是刚刚开始。关于我们的爱情,我曾在《过眼云烟》里草率地描述过。但那是《流逝的江南》以外的故事了。终有一天,我会将它写下来。
在一些霉雨时节,在这座和江南相隔许多公里的南方城市里,因为烟雨濛濛,会让我想起1999年的7月:那时候的天气是多么晴朗,陌生的城市充满美好而不可知的一切,向我款款招手。一切都是新鲜的。我的心象装着一个马力十足的马达,告诉自己要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让人怀念啊,那已然流逝的江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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