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ianxie1999()
整理人: feverperi(2000-12-08 00:41: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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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城市》
再见了，城市
这稻草人诡秘的表情
让飞翔的生命恐慌
拾麦穗的孩子长大
烂在地里的谷子
就会变成土壤？
再见了，城市
就算我醉倒在你的怀里
象一支摔碎的酒瓶
望着星空
就象湖面坠落的雨滴
午夜孤独的洒水车
你我就真的能走进
那一片倒影？
再见了，城市
洪水正在包围
西绪弗斯的日子
周而复始
萤火虫燃烧着梦魇
自焚于黎明之前
天空晴朗
满含泪水
我将收拾起我的语言
我的城市，再见！
2000.05.24.
《第二十九个夏至》
（一）
我出生的时候是黑夜
紧接着黎明就来了
它展开北半球
一年中最漫长的一个白天
那一天，太阳直射北回归线
关于我出生在黑夜，这件事
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从来就没有
拥有过那段记忆，还是那段记忆
早已被我遗失
总之，关于我生命的最开始部分
我只有道听途说
从此，就象夹在两个黑色琴键中的
一个白色音符
我开始从一个最漫长的白天
不停地走向黑夜、走向黑夜、走向黑夜
……
一边走，我总是一边想
如果沿着北纬四十度一直往西
是否就可以走回昨天；一直往东
是否就可以走进明天
（二）
那是一年中阳光最充足的日子
既看不见花朵也看不见果实
花朵走在去往果实的路上
做着翠绿色的梦
翠绿色的梦被九十度的阳光擦亮
然后风会象抚过琴弦的手指
把它们沙沙的梦呓摇响
我更喜欢黑夜
我记不清楚为什么会更喜欢黑夜
就象候鸟也很难说清楚
它们是更喜欢南方的家园
还是北方的家园，或者是
纯粹喜欢迁徙——
喜欢在枪口上努力张开的优美的自由
在自由的下面
北方的田野长满了麦子
南方的田野铺满了稻田
当然我也会在白天
用睡眠去接近黑夜
象很多喜欢昼伏夜行的野兽
用白日梦接近一次假死的幻象
在白天我的血液总是拒绝酒精
到了夜晚它们就会变得跟酒精一样
在不停走向黑夜的路上
我目睹了很多的生活
我看到镜中的自己
站在对面，颠倒一切
我完全可以活得更好
也完全可以活得更糟，生活
就象是一枚被抛出去的硬币
哪一面都会有可能朝上
当然，我也同样知道
还有很多生命，除了苍天
已经别无可求！
我们交错而过，去往同一个方向
无法回头
（三）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这话我不信，至少是不再相信
我也不会用它们去寻找光明
如果能够看穿黑夜
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紧跟在后面的白天
就算是不去寻找
它也会准时得象一盏熄灭的路灯
如期而来
那时，我就会觉得
我的眼睛比黑夜还要黑
所以，在一个北半球最短暂的黑夜
我为所有的黑暗寻找着理由
而不会太过苛求色彩的公平，或者苛求细节
我也为所有的黑暗寻找着希望和绝望
我从这颗星星往上，一直往上
看呀看呀看呀
看呀看呀看呀，看到了很多的星星
看到了很多的光亮淹没在茫茫的黑暗
而不会象白天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太阳
淹死在自己的光芒
当然，还有睡梦
黑夜是睡梦放风的地方
睡梦无疑最容易被人遗忘
我们是否都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瞬间，头脑
完全属于一片空白
就象没有一丝风吹过的休克的湖泊
而关于失忆的那个部分
既不属于梦境，也不属于生活
（四）
“丢——丢——丢手绢”
……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
我终于还是记起了一些儿歌，它们
既可以在白天歌唱，也可以
在黑夜歌唱
很多孩子，就是这样
唱着相同的歌曲，踏上
截然不同的路程
同一阵暴雨洒落的雨滴
有的滴入了山川，有的滴入了海洋
这是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个白天和黑夜
两个被来回切换的频道，上演着
各自的节目
巴赫在一个CD机无法纠正的错误里
永远重复着一个小节
一只酒杯不断地远离嘴唇，又不断地
靠近嘴唇
他们说：
这就是全部的生活
从我出生的那一个黑夜开始
我就象一头冬眠的动物
我不停地走向黑夜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
走向眼睛的背面
多么惊人的类似啊
明天就又是夏至了，就又是
北半球一年中最漫长的一个白天
明天，太阳直射北回归线
今
夜，所有的一切
会
短
些
？
2000.06.19.——06.20.
《处黑暗之中》
——由北大女生被奸杀而想到其它……
你看不见我，因为
我身处黑暗之中
一切无形，一切存在
凌晨两点半，生命
被时针和分针剪断
秒针的刀锋
割进肌肤，割进白骨
有些呼喊，就这样
带着伤口，永远没有家园
永无归宿
鹅卵石撞击出白色的
火花，闪烁着坚硬的疼痛
婴儿与哭泣一同降生，然后
慢慢学会微笑于睡梦
任凭风吹雨打，花朵
在沉默中盛开，花朵
在沉默中枯败
语言有口无心
鲜血淹没了眼睛，淹没了
一切卑贱的
不由自主的
命运
关于我和你，还有他们
所有的不幸，所有的
被死亡堵住了泪水的悲伤
被一层层茧重重围困，最终
无法羽化成美丽的翅膀
暗夜无边啊，飞翔
飞翔永远只能是梦想
我们还能再说些什么？
视觉已经退化
当悲痛定格于放大的瞳孔
我看见你们，因为
我身处黑暗之中
2000.05.27.
《失 忆》
火车
正在天边
穿过田野
盛开向日葵的田野，低头
穿过午夜
十年前的最后一班公车
东倒西歪地坐着最后几个乘客
一只靠窗的耳朵
听见秒针
正步穿过广场，在血液
无法流过
心脏的
一刻
这是午夜唯一经过的灯火
一千公里以外
逐渐干涸的季节河
再也无法抵达
那个渡口
而盛开的向日葵
始终
沉默
当遗忘象阖上死者的双眼一样阖上记忆
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摆渡人
吐出一个烟圈
向着窗外
漆黑的
夜色
十年前的最后一班公车上
有个女人大声喊道：
“终点站到了！”
200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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