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pi__zi(2002-11-23 09:00:3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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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可以在碧荔花园的出入口看见他,离开家之前,他就叫蓝,象是个姑娘的名字。这么久,邻居还是陌生他,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对他的好感完全建立在微笑上。蓝的笑容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或者还有些魅力,总是让房东姑娘热情的招呼他,回来了?出去么?而蓝每每在点头的时候,只回一个微笑。
家乐福里,蓝可以溜达一整个白天。来这里的目的,似乎不是花钱,为了打发时间吧。每次离开之前,蓝都会抬起自己的左手腕看看表,然后仔细的站在寄存处,输入密码,拉出一个黑色的包,对着金属皮的箱子,把耳朵边的碎发掖到耳后,这个时候,也总是能从反光里看见背后注视的目光。这里的服务员里,有几个小丫头特别的好奇他。每次他甩着干净的头发经过,总是会有几双闲暇的眼睛聚集在他的背上,然后就能听见相互的交谈,关于蓝。
在小区,不论阳光里,风里,雨里,蓝都可以欣赏任何的风景,想各种的心事。可能,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小区的风景。阳光里,蓝看着行人经过,而在远处高高的阳台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在经过他。风里,蓝也不整理凌乱的发,让它们遮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成为背着书包经过他的姑娘,最神秘的心事。走在雨中,蓝喜欢伸出手,接冰凉透明的水珠,不远处慢慢行走的伞,其实也想向他伸来。不过在蓝甩起湿漉漉的头发时,那双眼睛被水珠打得闭起来。
蓝是知道的,清楚的知道有这么一双关注的眼睛陪在他的身后。可,不转头,蓝不想转头。现在最好的,就是平静中陌生的一切。
蓝在一间酒吧里工作,不是管理的,也不是调酒的。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擦杯子。用洗涤剂和白色的绸子,领班和老板都没有注意到,蓝喜欢用白色的绸子去擦杯子。而杯子知道,所以,每每有各种颜色的酒被倾洒进去,就能变得透彻而明亮,蓝喜欢看人们把嘴圈起,慢慢的靠近杯沿。那就是蓝最大的快乐。也每每这个时候,蓝就靠在吧台边偷偷的看那些品着酒香的人。
这种工作是蓝出门之后最后的一份工了。蓝是这样认为的。他找不到比这个用绸子擦杯子更好的工作。没有人知道蓝的过去,蓝的简历很简单,老板看都没有看过,在面试的时候,只问了一句,干过么?蓝点头,然后微笑。可能留下他的理由,就是这个阳光的微笑。
离开家,近五年的时间,蓝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话,有人问过他,就是酒吧里最小的那个丫头。蓝说,不知道该给哪里打。是的,蓝几乎是忘记了自己的故乡。对他来说,只要说着他能听懂的语言,不论哪里,都会成为他的家。就象这里。
其实,蓝不高大,也不英俊,可女孩子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也许是蓝能做一个很好的演员。酒吧里每天到下班的时候,在那个凌晨的两点。姑娘们就象是明天要放假一样兴奋起来。速度惊人的打扫完卫生,就开始怂恿蓝。一切都是自然的,蓝从来没有过紧张或者拘谨。从容而大方的走上宽台,麻利的放进一张CD开始唱。和歌迷一样,那些丫头会给蓝掌声,尖叫。不足为奇,这对蓝来说,曾经还有过比这更激烈的场面。也只有他站在台上。忘情而投入。
歌声才停,蓝就已经在结尾的曲子中消失了。没有人可以追赶得上。在这间酒吧里,来往的人很多,不只是客人。所以,来了一拨姑娘就会养成和上一拨姑娘一样的毛病,凌晨两点的歌声才是下班的标志。就是这样,蓝熟识这这些人,却不和她们成为朋友,只是冷静的做她们的朋友。因为来了,又走了。
每天的两点以后,蓝回到租住的屋子,就开始轻悄悄的打扫。那屋子不脏,也不能说有凌乱。每个人都有习惯吧,蓝就这样,在夜里轻轻的扫地,擦窗台,然后举着自己蓝色烟灰缸坐在窗台边抽烟,上网。以前,蓝只是抽烟的,因为以前的窗台够宽,他能舒展的整个坐上去,看星星,看月亮,看黑暗的天。现在能舒展的看见星星,月亮,就只有打开电脑。
在电脑里,蓝不喜欢聊天,QQ就那么挂着,黑暗的隐藏着,间或有人来找他说几句。都是些朋友,还有,看了他字的人。蓝每次看见他们的头像闪烁,就有说不出来的伤感,可能是因为那些头像总要黑暗。于是,有人抱怨他的冷漠,有人诅咒他速度慢得象屎壳郎。也有人在他的沉默里,努力而仔细的读,读不出的时候再悄悄的走掉。对于这样的人,蓝总会给他些微笑。毕竟,不尝试走来的人应该是他的同类。毕竟,他不走进任何人。
在电脑里,蓝喜欢开好几个窗口去看图,一幅沙漠的图,他起了名字,叫“哭泣的沙漠“。那幅图美丽的表现了沙尘暴的景象,被风掀起的沙在落下的刹那,就和下雨一样,傍晚的光线让那些沙象极了金子。倾泻的瞬间全部被停止在画面上,蓝看着看着,就在一片空白的地方写了这些字。如果这五个字和图片一起做了照片,可能已经泛黄了。那字的下面,清楚的记载着时间,距今已经三年了。
蓝还喜欢一幅,丁香田的画,山只被照到半截,在太阳的余辉中蓝紫色的丁香,象块绸子,被铺展在山下的平川上,看得久了,蓝就会在画面前摇晃,好象走在微风吹过的丁香田里,丁香在左右摇摆。紫丁香花盛开的季节应该是春天的四,五月份,也是个五月的夜里,蓝在丁香丛里敲打了“楼兰”。没有人知道,丁香和楼兰有什么关系,可能,这画给蓝的冲击就只凸现了这两个字。
最经常看的还有一幅蝴蝶的图片,与别的不同,这只蓝色的蝴蝶,停在一株即将枯死的树枝上,凋落的叶子就在蝴蝶的身边,轻轻悄悄的坠落,蓝喜欢的原因是,那片叶子被定格在蝴蝶的翅膀边。赭石色的枝干,干涸爆裂,翻卷的树皮看着都被岁月酥软,只轻轻一碰,就马上要断裂了。而蝴蝶浑然不知,安静的休息,蓝在蝴蝶的身边,用褐色雕刻着,“微笑”。只有蓝,看见了它的微笑。
当夜晚过去,蓝才会把电脑关掉,再把盛满了烟灰和烟蒂的蓝色缸子仔细的洗干净。现在,早晨的六点,蓝开始睡觉。
六个小时后的十二点,蓝已经准时的站在窗户边。远处小区的广场里,也没有喧闹的声音,那些老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午饭,已经开始呼啦啦的打起麻将。可以对着蓝色的天,微笑。每天这个时候,蓝都在练习,微笑。不用对着镜子,只要天是蓝的,他就微笑。
家乐福里,又一次,看见,蓝。
把自己的耳机垂在胸前,戴着试听的耳罩,闭起眼睛享受音乐,和汉堡。享受那几个闲暇了眼睛的姑娘,投来的好奇目光。
这个时候,橙子经过他,撞掉了蓝手里的CD。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伸出骄傲的手,在空气中,蓝知道,这里的人很有素质,会把CD重新放回他的手中,是的,CD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对不起。”蓝曾经听见都不会做声,这次也一样的没有做声,可他想看看,是谁说了这句,“对不起”。声音如此好听。
睁开眼睛的时候,光线有些刺眼,那是门外的太阳也好奇里面的缘故,可那个给了甜美声音的人,已经不在。蓝确定,身边的人,都不能发出这样好听的声音。在目光寻找的范围里,蓝惟独没有看背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橙色运动衫。惟独没有看,在人群里,跳跃了辫子的姑娘。
抬起手腕,蓝摘下耳机,象平常一样的,仔细输起密码,拉出黑色的包,听着好奇的姑娘在谈论他。五点半,是该上班赶车的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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