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1388(独庸生)
整理人: happystar(2002-11-21 08:00:0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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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养过一群水鸭,会飞的,扑扑几下就飞上高高的屋顶,“呷呷”大叫,逗得我们在下面欢蹦乱跳,拍手大叫“鸭子,鸭子!”。最有趣味的是找鸭蛋,简直就象在寻宝。因为会飞,所以到处下蛋,甚至会在屋顶上找到。寻找的乐趣、发现的喜悦和努力后的收获,比吃蛋还要诱人。
隔壁的小女孩,很羡慕我家的鸭子会飞,她家的母鸡敷出了一窝小鸡,毛篷篷的十分可爱。她就跟我商量:“小鸡你喜欢吗?”
“唔,”我想了想,“喜欢”
“我用小鸡和你换小鸭子好吗?”
“好”
“你跟我来”
我们手拉手走到她家门口。“你躲在一旁,别让奶奶(其实是外婆,但她叫奶奶)看见,我拿一只小鸡给你,你再给我一只小鸭子。”
我们是邻居,才一墙之隔,但我从来没有进过她家,一次也没有,直到我长大,搬家。她家是非常、非常特别的一户:有个小院子,种了许多花,花香常常在我家里也可以闻到------那时,没有人家会有小院,也没有人在家里种这么多的花,所以奇怪;还有他爸是外地人,入叙她家,与众不同;最主要是她外公是个疯子,整天坐在一个盆子里,一时喃喃自语,一时手舞足蹈,见了人,就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吓唬人。我们都很怕,但越怕越是想看,一个个小脑袋挤在门外偷看,吱吱喳喳地故意引他注意。他见了,舞动着手臂,向着我们嗬嗬大叫,象要扑过来,样子挺吓人。我们吓了一跳,哄一声跑开,一边跑一边笑,跑到老远才停下。还好,他没有追出来。印象中我从没有见过他站起来,更不用说追我们。她家不欢迎别人上门,别人也不喜欢到她们家去,平时常关着门,很是神秘。
我蹲在门边,提心吊胆地探头探脑。还好,他外公可能在房里头睡着了,不在。小鸡盛在一个盆子里,她摇摇晃晃走过去,笨手笨脚的,盆子倒了,小鸡滚了一地,乱成一团。她外婆出来看见了。
“你干什么?”她吓了一跳,捧起一只小鸡就跑,跌跌撞撞,慌慌张张,踩死了好几只小鸡。
“给我站住!你这坏东西”她外婆气得大骂。
这下“闯大祸”了,我吓得拔腿往家里跑去(真不好意思),一颗心还在扑扑地跳。我听见她在哭,还听见手掌大力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叫你别碰小鸡,你就不听话,看你还敢不敢!看你还敢不敢!”,是她外婆在骂。她外婆平时就整天板着面,象谁惹她生气,很少见她笑,看人的眼光是冷冰冰的,很凶的样子,老是一点小事就对她又打又骂。我们都不喜欢她。
过了一会,骂声停了,哭声也低下去,我抱着一只小鸭,在家门口张望,见她坐在门槛着抽泣。“过来!”我小声喊她,她听见了,站起来,一边走,一边用小手抹面上的眼泪。
“给你!”我将小鸭捧到她面前。“我不要你的小鸡了,小鸭子给你”
她破涕为笑,笑面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家旁边是一个菜园,种着各种蔬菜,有绿油油的韭菜,有水灵录的白菜,有红通通的西红柿,还有白白的大萝卜。说是菜园,但也是果园,有三株果树:一株石榴,二株柿子。果熟的时候,缀满枝头的累累果子,又红又绿,引得我们垂涎三尺。四围长满了有刺的荆棘,她外婆怕人来偷果子和青菜,就用木板做了一道门,平时就常坐在家门口看守。她家的房子挺大,开了二扇门。南门对着菜园,东门是正门。
有一天,我们趁着她外婆在屋里忙着做饭,偷偷地溜进菜园里。但我们还小,长的竹篙拿得动,也举不起来,太短的又打不着果子,急得象热窝上的蚂蚁。
“我来爬”,可是爬不了两下,我就滑了下来,我急了,“你在下面顶着我”,她于是抱住我的双脚。“别抱脚,顶屁股。哎呀~”还没说完我就滑下来,两个人一起跌到在地上。我压在她身上,把她压痛了,她坐起来,小嘴一扁,要哭!
“别哭。”我按住她的嘴,她一哭,她外婆就知道了。“你不哭,我背你,让你当马骑,来。”其实,我也得很痛。
她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拍一下身上的泥沙,爬上我的背,开心地格格地笑起来:“小小马儿,快快跑,到家请你吃青草。”。
“我不吃青草,我要吃石榴,我要吃柿子,吃好多,好多!”
事后她外婆见柴门虚掩,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来偷果子,站在门口骂了一通,也没有疑心到我们身上。我们躲在一边偷着乐,虽然偷果的行动失败了,也幸好没被发现。其实我们用不着冒险到菜园里偷。她可以很容易就从家里拿一个石榴或柿子来,我吃得欢,她笑得欢。有时,我一口,她一口,然后一起格格地笑起来。但偷果子,不光是为了吃,还有一种“冒险”的乐趣,而且偷来的果子特别好吃,所以我们还是常常去偷,成了“雌雄大盗”。 后来她外婆发现小偷是“家贼”,少不了又一顿好骂好打。想想,又是我累她的。
她外婆好凶,不过也有对她好的时候。有一次,她石榴吃多了,石榴子又不好消化,大便又大又硬,拉不出来;只是哭。她外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她伏在膝头上,用指头一点点帮她将硬得象石头样的大便挖出来。我蹲在门外看,直到她笑了,才放下心。那是我就特别羡慕她有奶奶(其实是外婆)。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见到别人都有,就自已没有,嘟长嘴吧回家问妈。
“我爷爷奶奶呢?他们不要我吗?”。
“傻孩子,爷爷和奶奶到天上了,他们要是在可疼你呢。”
“他们为什么要到天上,这里不好吗?”
“人老了,就得到天上。”
“不,我不要他们到天上,我要爷爷,我要奶奶。。。”
。。。。。。。。。
后来,我对她说:“我爷爷我奶奶到了天上了。我外公外婆也到了天上了。”
“我爷爷奶奶在好远好远的地方,我没见过他们。”
“你还有外公外婆。”我还是有点羡慕她。
“我外公有病,外婆好凶。”
“唉!”我们一起叹气,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爸干嘛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要不你就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我妈说,爷爷奶奶最疼我们了。”
“我不知道。我不喜欢到远的地方去。”
“你嫁给我好了。我们多近!”,
那时我们经常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当爸,她是妈,小宝宝是一块小石头,她抱在怀着哄,一会说“小宝宝要睡觉。”,一会说:“小宝要吃奶。”。她最爱做饭,很细心地把树叶撕成一条条的,做成好多好多很好吃的菜给我吃,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就开心地说:“我长大了,每天给你做饭吃。”。有人做饭给我吃,我当然高兴,恨不得一晚长大,好让她做饭给我吃,我好吃上她做的饭。
我说的很认真。她乐了,侧着头想了想:“好的,不过,不许你赖猫!”
“我们勾小指头。”小孩子勾指头,就相当于大人的发誓一样,表示不会反悔。
因为她家的特殊性,所以别的小孩子都不爱和她玩,我是她最好,也差不多是唯一的朋友,由其是我们“私定终身”后,更是好得不得了,整天在一起。读书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大人们见了就爱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有的小朋友见了我们,还会拍手唱:“小两口,小两口,不怕羞,手拉手”(大意,具体忘了)。
他有个哥哥,比我们要大得多,一直不喜欢她跟我玩,老不让她找我。可能是我们年几渐大,还在一起疯,不太象样子吧?记得有次,他站在家门口,侧着头,默默地望着我们远去,那神情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一直不能忘记:象是有点伤心,又有点无奈,更有点悲哀。她爸妈常常不在家,他哥很懂事,看管着两个妹妹。
后来。。。。。后来她一家搬走了。
我们中断了来往,再也没有她的音信。时光默默流逝,没有人再说起她来,包括我。但我常常想起:
想起那个晚上,我们躲在一株柳树下看星星。她侧着头,微笑望着我。被她容光所摄,一时看得出神。“看什么,讨厌!”她“白”了我一眼,转过面去,但眼里全是笑意。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更不是真的讨厌。
想起她常常问我为什么只会傻笑。“说呀,你说呀!”有一次,她逼着要我说,睁着大眼睛很认真地望着我,突然又笑弯了腰。“傻瓜,傻瓜,你是傻瓜!”是呀,我是傻瓜,我是个大傻瓜!
想起那次爬山,我们比赛看谁先登上山顶,她象个孩子,非要赢我不可。为了哄她开心,我故意装成笨手笨脚的样子。她倒当真,停下等我,“看你,累了吧?坐下!”汗水象晶莹的珍珠,面红得象个苹果。
我常常想起,想起有这样一个女孩,她曾经来过。。。。
---- 游离在天地人间,徘徊在爱与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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