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neptunefish(两小无猜)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11-21 11:57:1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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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小时候我常来这里。”我说。我从她身旁走开,我看到成堆的破损家具,城堡中曾经摆满这些笨重的长桌和凳子。中世纪大刀阔斧且大道强劲的手工,让这些家具看起来就像永远都毁灭不了的。就如林中倒下的树可继续再躺个几千年,即使树身爬满青苔也还是架在小溪上当桥梁,这些东西也一样;小匣子和胄甲都还在。啊,是啊!老胄甲,过去荣光的阴魂,我在积尘中看到一些颜彩,不过地毯已完全不见了。
这些东西必是在转变的过程中被搬来这里存放,楼梯也是在那之後垮掉。
我走到小窗前往外看,下面靠山的地方有些零落的灯光,一辆车行驶在窄窄的山路上,人世离我是如此近又如此远,城堡本身就是一个魅疠魍魉的存在。
“你为什麽带我来这里?”我问她:“这一切看著让人好生心痛。”
“你看那边胄甲底下搁著的是什麽?你还记得屠狼那天拿的是什麽武器吗?”
“我记得。”
“再看一遍,我会提供你威力更强大的武器,你要用它们来帮我杀人。”
“杀人?”
我看了看下面藏放武器的地上,除了阔刀和窄口刀以外,其馀全都锈蚀了,这些武器是父亲的父亲一代代传下来的,身为七子的我,屠狼那天使用的就是那柄阔刀。
“但要杀谁呢?」我问。
她凑向前来,多可爱的一张脸啊,满面的天真,有那麽一刻她眉头微蹙,之後又恢复了。
“我要你什麽都别问,只管听我命令就是。”她温柔地说:“以後你会明白,虽然你不是听命於人的人。”
“的确,”我向她坦承:“我从不听命於人,就算有,也不会很久。”
“胆子好大!”她笑著说。
她优雅地摊开右手掌,然後突然一把握住阔刀。不过感觉又像是阔刀自己飞进她手里。我注视著镶有珠宝的刀鞘和十字型的青铜柄,刀的背带还在,那是好久以前的那个夏天买的,硬皮革上有著镀钢。
那是把巨大的武器,既可拍击抽打也可用来穿刺,我还记得它好重,重到让我的手臂酸疼,以前的骑土们打仗都是用双手托著它。
但关於那些战争,我又知道些什麽呢?我不是骑士,只不过曾用这把刀杀死一头兽,那是我凡俗生命中唯一的光荣事迹。但我得到了什麽呢?是让一个受诅咒的吸血鬼看上我,让我当他的继承者。
她把刀递给我。
“现在它不重了,我的王子。”她说:“你是不朽的,真的不朽。你身上流要我的血,你要像以前那次一样,用这把新的武器为我效力。”
我碰到刀的时候剧烈颤抖,就像这把刀负载著过往记忆一样,我又看到狼群,看到站在地冻天寒黑蒙蒙的树林中、磨拳擦掌的自己。
然後我又看见一年之後在巴黎的那个我;因为那些狼的缘故,成了永生不朽怪物的我。“狼煞星”,那个吸血鬼这样叫我,他在芸芸众生中选上我。只因我杀了那些天杀的狼,而且骄傲地披著狼皮招摇过巴黎市街。
为什麽我现在还觉得痛苦?难道我宁愿是躺在村庄墓园地底下的一具枯骨?我再次望向窗外被雪覆盖的山丘,现在不是旧事重演吗?他们喜欢的是我在身为凡人时做过的那些事。我再次问她:“要我杀谁?”
没有回答。
我再次想起珍克斯宝贝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以及所有死去的吸血徒众。我曾经想要跟他们打一仗,可是他们都死了,所有接下战书的都死了。我在伊斯坦堡的烈焰中看到吸血鬼集会所,一位曾反抗她骂她的年长者,被她用火慢慢烧死。
我又哭了。
“是的,我抢走你的观众。”她说:“烧掉了你想一展身手的舞台,偷走了原属於你的战争。但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给你的是你从不曾得到过的好东西,我给了你全世界,我的王子。”
“怎么说?”
“别再为珍克斯宝贝和你自己掉眼泪。想想你该为多少凡人难过,想想漫长的几个世纪以来,死於饥馑、贫穷和永不间断的暴力的人们,想想受害於那些没完没了的不公和战争的人。你怎麽还能为一票专拿凡人寻开心的怪物哭泣?”
“我知道,我了解……”
“你真的了解吗?或者你只是视而不见,躲起来玩你的象徵游戏去?摇滚乐里的罪恶象徵,那根本不算什麽,我的王子,那个什麽也不是。”
“你为什麽只把我连同他们一起杀了呢?”我挑衅又惨然地问道,我用右手握住刀柄,假想上面还沾著狼族的血渍。我把刀从皮鞘里抽出,是的,狼的血液。“我并不比他们好,不是吗?”我说:“为什麽要饶过我们这几个?”
忽然恐惧制止了我,我为卡布瑞、路易斯、阿曼德、马瑞斯,甚至为潘朵拉及马以尔感到极度恐惧。也为我自己。谁会没有求生的本能,即使是已无生存的理由。我想活下去,我一直如此。
“我要你爱我。”她温柔地耳语著。那样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相当近似於阿曼德那种撩拨的口吻,把人一下吸过去。“所以我要多花时间在你身上。”她继续说道,她抓著我的手臂,看著我的眼睛说:“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工具,其他人也一样,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你看不出来吗?你的到来、我的苏醒,一切都是有计划的。千禧年的梦想终可实现,看看底下的城市和这座荒废的城堡,这里也可以是伯利恒。我的王子,我的救世主,我们俩可以一起打造绝世的美梦。”
“这怎麽可能呢?”我质疑道。她不知道我会怕吗?不知道她的话已把我从单纯的恐惧变成极度的恐慌?她当然知道。
“啊,你太强了,小王子。”她说:“但你注定是要跟著我,没有什麽能让你退缩。我们一个世纪的时间见证了你的生命,从逐步衰退、死亡,到後来的再起,那正是我自己重生的形象。”
她低下头好似在聆听远方的声音。那些声音又出现了,也或许是因她能听见所以我才听见。我听到铃铃的鸣响,感到很烦,不想理会。
“好强噢,”她说:“声音不能打乱你,但不要忽视它的力量。那些声音是在为你折祷,就像它们一直在为我祈祷一样。”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不想听它们祷告。我能为它们做什麽?它们的祷告与我之为现在的我有什麽关系?
“几世纪以来,它们是我唯一的安慰。”她继续说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听著它。在早期的时候,这音。透过它,我明白了一个灵魂的荣枯。”
我默默看著她。
“随著时间的演进,我的功力逐渐增强,我可以离开自己的身体,进入任何一个凡人的身体里去;用他的眼睛看世界,用他的身体行动。我可以出现在阳光下和黑暗中,会受苦、会挨饿,知道什麽是痛。有时我在凡人身体中行动,就像在珍克斯宝贝的身体中一样。我常跟自私虚荣的马瑞斯走在一块,马瑞斯不懂什麽是贪婪,什麽是尊重,他总是迷恋著颓废的生活。噢,别受那苦读。我爱过他,现在还爱。他会关心我,我的守护者。”
她的语气这时变得有些苦涩:“但更多时候,我是跟贫穷困苦的人同行,我渴望的是无矫饰的真实生活。”
说到这里她停下。她眉头微蹙,眼眶里充满泪水。我以前就知道她说话极具煽动力,只是没现在这麽清楚。我想上前抱抱她,但她以手势制止我。
“我会忘记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她继续说道:“我能化身为任一个我选上的发出声音的人,有时可持续数年,然後那种知道自己动不了、注定永远耗在这神殿里的恐惧,又会涌现。你能想像那种恍然醒悟的恐怖感吗?如果目前你所听所看到的一切全是幻象,你会如何?我会想回来做我自己,我会变成你现在看到的,一个有心有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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