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oxo(今个月好死忙)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11-21 11:58: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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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万
天还没亮,起风了,闪电,雷声,刘金发家。
刘金发美,美得就连鼻涕泡都是成双结对的往外蹦。心里想着,哼!打麻将,也不
看看跟谁斗,再有几圈,让你们三个内裤都得当了。今晚真是邪了,刘金发的牌是怎么
打怎么有,成了个人表演,大四喜,大三元,换着班的胡。这不,没抓几圈,手上的这
副牌又成型了,三个一万,三个二万,三个四万,两个五万,一个七万,一个九万,单
卡八万。胡上就又是能让三家吐血的牌。
刘金发眯缝着眼看着牌,噢?这副牌怎么瞅着眼熟啊,好象,好象……唉,先不管
它。掏出一支烟,点上,斜着眼瞄着对面的家伙。对面的是这条街上生意最火的狗肉店
的小老板。今晚他最惨,现在脸拉得老长,如果把他的头像照片与一只驴头的照片放在
一起,我想大家一定分不清。保守估计,他得输掉三个月的营业额。刘金发心里想:我
赢了钱,不好说不玩,可是只要你们有一家输干了,就别怪我说散伙,以后再说。
刘金发越想越得意,左手夹着烟,压在胸前一叠厚厚的人民币上,右手摸起一张
牌,然后像拉面馆师傅一样,在空中划了老大的一个圈,才转回来,急得对面的驴脸直
骂:“你他妈的快点儿,赢了那么多,还像个老娘们儿似的。”刘金发也不生气,他用
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夹住牌,用大拇指去搓牌面。这是打麻将人的通病,抓来牌不看,
一定要用手摸,仿佛电影中的什么神,什么圣一样。刘金发摸牌可厉害,就算他在熟睡
中你用碗口粗的棒子打醒他,再用一桶冰水浇下去,然后塞给他一张牌让他摸,他也能
迅速告诉你是什么牌。有一点儿夸张是吗?记住,仅仅是有一点儿夸张。同样,刘金发
细细地摸着这张牌,咦!这是什么牌啊,怎么、怎么摸不出来啊!而且这牌好象是鼓的
(麻将一般是刻进去的,是凹的)。
见到刘金发一脸的茫然,另外三个催他,快点、快点!刘金发没有办法了,只得翻
开牌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刘金发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麻将牌上分明是一张女人的头
像——浮雕头像。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额头上还有一颗鲜红的痣,女人仿佛正对着刘
金发微微的笑呢。“啊——”一声惨叫,刘金发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想
起了这副牌。
刑警、法医、拘留所。“说!”一声厉喝,一个民警吼道“刘金发是怎么死的?”
墙角蹲着三个瘟鸡一样的人,正是与刘金发打麻将的三个小子。狗肉馆小老板用着哭腔
发声道:“打麻将赌博犯法我们认帐,可是他、他是自己死的,与我们无关啊!”“当
时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是摸起一张牌,看了看,然后叫了一声,死了。”“什么牌
?”“就是他要胡的那张——八万啊。”
时间,在倒退,退到那个年代,也就是十亿人民八亿赌,剩下两亿去跳舞的年代。
农村,农闲时的唯一娱乐就是打麻将,不来钱的没人玩。
一个夜晚,刘金发家,烟雾迷漫。四个人。今晚的牌局只有刘金发一家赢,他的对
家一个人输,另两个人是牌架子,不输不赢。输钱的叫大栓,是刘金发的邻居。大栓本
来长得不错,不过现在没得看了,头发被汗粘成一绺一绺,眼睛里布满血丝,连红眼兔
子都比不过他,脖子上的汗泥,估计洒上点儿花籽,明年就百花争艳了。“大栓,”刘
金发哑着嗓子说“要是没钱了,今晚就到这儿吧。”“不行,我、我要翻本。”“可是
你已经底儿掉了,钱、房契、地契都在我这儿,你还押什么啊?”“押媳妇儿啊。”一
个牌架子说道,说完话就后悔,因为要是在平时,大栓早就一巴掌过去了。可是今天却
不同,大栓没有动。沉默、沉默……大约一分钟过去了,大栓发话了“行吗?我押她,
你输了就把地契、房契还我,我输的话,我输的话你就领人。”刘金发没想到大栓真的
敢押,一时楞在那里。大栓的老婆漂亮,十里八村都有名,尤其是额头上的一颗黑色美
人痣,长得真是恰到好处的美,仿佛要是没有这颗痣,她的人反而不完整一样。村里的
老人常说,要不是天生是个哑巴,她准能嫁到城里去的。两个月前,大栓娶了她。
在那样的山村里,法律对人们来说,就象月亮上的暗影,没有人当回事。
“行不行,痛快点儿!”大栓对着刘金发低声的吼着。“好、好的。”被震醒了的
刘金发应道。洗牌,码牌,掷色子,分牌……几圈过后,大栓手里的牌变成了三个一
筒,三个九筒,二、三、四、五、六、七、八筒各一只的牌面,这牌有讲,叫做“九连
宝灯”见筒子就胡。大栓像是突然得了脑血栓一样,颤着手抓每一张牌。幺鸡,他妈
的,肯定是刚才出去尿尿回来没洗手,大栓心里恨恨地骂着,将幺鸡丢到牌桌上,轮回
来又抓,幺鸡,他妈的,掉鸡窝里了,小鸡不打,一打就俩。还真灵。我就不信筒子死
绝了,再抓,是张八万,大栓扔到牌桌上。“胡了!”“啊!”喊“胡了”的是刘金
发,叫“啊”的是大栓。
牌倒了,三个一万,三个二万,三个四万,两个五万,一个七万,一个九万,单卡
八万。大栓放枪了。又是沉默。大栓烂泥一般地堆在凳子上,三个人都在看着他。大栓
慢慢地站了起来,像是在对刘金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会赖帐,我家大门右边有
一个小细绳,你拉一下门就开了。”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天还没亮,起风了,闪电,雷声,小木屋。一个熟睡中的漂亮哑巴女人,一个眼睛
放着光脸上带着坏笑的男人……
第二天,大栓的女人上吊了。刘金发害怕,他带着钱跑路,跑到城市,也就是后来
他葬身的地方。三天后,大栓的尸体在后山的山岗上被发现了,是给雷劈死的。村里人
给两人合葬,收尸的九叔说大栓女人头上的黑色美人痣变成了血红色……
故事到这里就算完了,我也要睡觉了,迷迷糊糊的我发现我写作的桌子上出现了一
堆麻将牌,是背面朝上的,我随手拿起一张,看了一下,是张“发财”忽然“发财”幻
化成了一个古怪老头在叫“发财了,发财了,呵呵”我赶忙丢下,却不自觉地又拿起一
张,这回是张“九万”,这“九万”也变成了一个小人,说是人,可怎么看怎么别扭,
像小幽灵“喂、喂!你干嘛不写我,只写八万啊,我是死在九万上的,你倒是写我啊,
写啊!”这一喊不要紧,所有的麻将都“复活”了一群小怪物在喊“写我啊,我是被人
算计的,”“写我啊,我冤枉啊!”“写啊——”叫喊声此起彼伏,一群附着灵魂的麻
将牌在跳舞,我突然醒来,一身的冷汗,桌子上只有几页书稿和一支钢笔,除此之外什
么都没有。是呀,故事还没有写完,不过我估计,这样的故事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写完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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