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jhao(唐伯虎)
整理人: xjhao(2002-11-19 10:13:0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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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秋夜
此时太阳已完全西下,明月初升,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二人但见一个极飘忽的身影如烟雾般移近,对望一眼,对其轻功身法十分惊讶。待得那人走近,正是白天所遇到的少年,相貌清秀,一双眼睛于黑夜中显得炯炯有神。
少年看到两人,轻轻一笑:“让两位久等真是过意不去,但两位拿了我东西让我大老远的跑了过来,也算打个平手,谁也不用吃亏。”
灵竹听他不但没有责怪之意,言语间反而透露出一阵平和宽容的态度,不由得也笑了:“这位施主倒是大量,真不怕我们拿了你的东西就跑了?”
少年又笑了:“这也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对我很有价值,对其他人恐怕没多大意义,你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么块石头多费工夫。”
灵竹望了望裴子元,后者也是一脸的惊疑,言下之意这少年竟不知道自己身怀至宝,不由得都将信将疑。灵竹拿出石佩,道:“劳烦施主,贫僧先陪个不是了。”
少年笑道:“好说好说,不就是跑点路吗?没什么。”伸手接过石佩,“告辞了”,转身而去。
灵竹一脸茫然的站立原地,呆呆地看着少年的离去,裴子元走上前问:“和尚没有毛病吧,这么轻易的就让他拿回去?起码也要他拿点真功夫看看吧?”
灵竹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给他石佩的时候,实际上是用了‘捻花手’的‘礼敬如来’,他只要稍微应付不对,拿石佩的时候肯定会被我拿住脉门。谁知道他一伸手过来就是本寺七十二绝技之一‘龙爪手’的第七式‘覆雨翻云’,五指灵动,把我的所有招式变化全封死了,我一个托大被他抢了先机,就只能看着他轻轻松松的就把石佩拿回去了。”
裴子元吐了吐舌头:“那少年居然会‘龙爪手’,好厉害。但那个可是你们少林寺的绝技,怎么就让他学了去?你们那里守卫也太松了,什么时候我也也弄几本回来练练。”
灵竹道:“‘藏经阁’由‘罗汉堂’各高手日夜守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只怕你还没进去就被他们打个半死。更何况,‘覆雨翻云’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但那少年使出的那一式绝不是其中之一,倒象是新创的一式,偏偏威力其大,呵呵,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哪。”
裴子元道:“别不是你们里面出了什么内鬼吧?”灵竹搔了搔头:“今天的事当真古怪,回去一定要跟师兄商量商量。”
二人来到寒山寺外的时候已经入夜,四周已是十分沉静,幸好在江边还有一条小船,也就是常见的那种船身浅窄,外面有斗篷遮蔽的小渔船,那撑船的船公已经六十多岁,看到两人前来,问:“两位客官是否要租船到枫桥听听这寒山寺钟声?”
裴子元笑道:“老人家也是问得笑话,我们两个这么晚了还干巴巴的赶来,不是去听听钟声难道是去钓鱼吗?”
那船公也笑了:“呵呵,是有点老糊涂了,以前来这里听钟声的人多得很,但现在局势动荡,也就很少人有那个兴致了,所以先问个明白。来的人少了,这里的船也少很多了,除了我和我兄弟,其他的早改行了。”
灵竹道:“老人家也说的是,现在这个时势,也很难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船公道:“这位大师不用太客气,叫我张老头得了。到这里的人是少了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刚才我老弟还载了一个客官去了,咱们去到那边兴许还可以碰个面。”
二人登船,张老头解开缆绳,慢慢向枫桥驶去。
裴子元立于船头,细细欣赏周遭景物,但见江上水波隐隐,江边群山无语,江风吹过,一股萧瑟秋意直入骨髓,突然所经历的不如意事纷纷撩上心头,不禁一阵神伤。此时更不知道何处传来一阵箫声,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如倾如诉,如怨如慕。
灵竹修习佛学多年,对这眼前景物虽有感触,倒也不至于沉迷其中,仔细听那箫声,虽远实近,料想大半是另外一艘船上的客人吹奏。待船慢慢走到枫桥处,看到已有一船停泊岸边,那船较他们所乘为大,船头备有一桌酒席,一人长身直立,按箫而奏。
灵竹抚掌赞道:“妙极,妙极,此曲妙绝。”
那人看见灵竹二人,也有点惊喜之意,把萧放下,道:“在下一时兴之所致,倒教两位见笑了,大家都是为听古钟而来,自是有缘,此间备有薄酒一份,两位如不嫌弃,过来一聚如何?”
灵竹笑道:“这个你不说我们也是肯定要打扰的了。”拉着裴子元,轻轻一跃,跳到了那船上。那船公见船上人多,道:“不打扰三位了,小的过我哥的船上,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就行了。看今晚的风,大概会有一场雨,三位客官小心身体了。”
裴子元谢过船公,打量了一下来人,但见那人四十开外,长眉细目,神态从容,身上服饰十分简洁,但搭配有方,甚具匠心,心中一阵无奈:今天怎么回事?小的英姿勃勃,老的儒雅风流,都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那人道:“在下金希,本是旅途客人,路过姑苏,也就想附庸一下风雅,不曾想遇到两位。看两位都器宇不凡,定非平凡之人,未敢请教高姓大名。”
灵竹呵呵一笑:“金兄太过奖了。”当下便把二人姓名报了。
金希笑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百花圣手’和少林灵竹的大名也是听得不少,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这里有水酒几杯,敬过两位了。”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灵竹也倒了一杯,仰头喝下:“好酒!入口甘醇温和,但一喝下去立刻就变得辛辣如刀,两种味道互不干涉又自成一体,妙,妙!不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呢?”
金希竖起大拇指:“大师果然是行家,一喝就知道其中味道。不过这酒是我家乡的特产,也没有什么名字,只是平常喝惯了离不开,加上旅途寂寞,聊解乡愁罢了。”停了一停,“当年张继无意间写下这千古名句,如今我们慕名而来,但呼朋唤友,酒暖菜香,与当年的凄凉落魄相差甚大,附庸风雅终是落了下乘。”
裴子元道:“这倒不错,其实这里风景也不过一般,如果不是那首千古绝唱,我们大概也不会专门跑这么一趟。”
金希点了点头:“可见世间事物无论原来如何,但归根到底关键都在人身上,黄鹤楼、腾王阁如果不是诞生过这么几篇名作,后世人还能够记得多少呢?”抬头望望,雨点不知不觉之间纷纷而下,不大,但是很密,景物浸在雨中,益发显得朦胧,“下雨了,我们进船舱吧,天气有点凉,冷着了可不好了。”
进得船舱,裴子元喝了口酒,道:“这个我倒不敢苟同,黄鹤楼雕梁画栋、宏伟壮观,旁边大江浩浩荡荡,奔腾东去,此等景物方令得古今文人骚客慕名而至,从中出几篇佳作自然不足为奇。人固然重要,但环境等外因同样忽视不得。”
金希一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位如果没去过大漠,当然会为这两句而动容,但只有当你亲身经历过大漠风沙的吹洗,你才能体会到大漠的可怕,居住在大漠的百姓的苦。区区两句诗,竟然能令人对大漠生出如此向往,可谓厉害之极。”喝了口酒,“论马,三国‘绝影’顾名思义,速度可算绝顶之至,但名声反在‘赤兔’之下,无他,‘赤兔’沾了关帝的光罢了;论字,前朝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不相伯仲,但颜公卫列第一,原因?世人钦佩其忠义之故。”
金希越说越激昂,声调也越来越高:“论人力物力,大宋较金国强出何等十倍,但前有靖康之耻,今有朝廷偏安江南,屈膝求和,不是侥幸出了个岳飞,现在金国铁骑恐怕早已南下,我等还能端坐这里清谈?”
一时间满座俱静,三人各怀心事,都沉默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密,打在船篷上扑索作响,望出去整个世界似乎都已浸没在漫天风雨中。此时山顶忽有悠远的钟声传来,原来已是半夜了,那钟声平和深厚,一声接一声,于天地间反复回响,久久不能平静。
清风吹过,三人为之一醒,金希开口道:“今晚只谈风月,不论国事,刚才是我的不是了,该当自罚三杯以为谢罪。”一抬手,连喝三杯,烈酒下去,顿时激起一阵豪情,“前人绝句当真如此难以逾越么?”打开随身包袱,取出笔墨,也不打伞,走出船舱,接过船公递来的火把,弃船登岸,拾级而上,来到寒山寺门,微一沉吟,写道:“日暮东塘正落潮,孤蓬泊处雨潇潇。疏钟夜火寒山寺,记过吴枫第几桥?”余兴未尽,又写道:“枫叶萧萧水驿空,离乡千里怅难同。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写毕,掷笔回船,衣履尽湿。
回到船上,金希道:“一时失态,倒教两位见笑。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招待不周,还请饶恕。”唤过船家,报了个地名,二人一船便缓缓消失在烟雨迷朦之中。
---- 除了上班,什么时候都很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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