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neptunefish(两小无猜)
整理人: supraboyqd(2002-11-19 11:38:06), 站内信件
|
“我的女王。”他喃喃低语,虽知无望却还是四处搜索。她可是站在外面的草坪坡道上倾听这震耳欲聋的演出?随著周遭人类的视线与感官,他看到柔和湿润的清风与灰暗无异的天空。高耸建筑物与倾斜山坡上的繁密灯光是旧金山的营火,犹如月色或飘曳银河般地震慑人心。
他闭目揣想她的模样:只身站在雅典的街道上,眼见她的孩子们深受烈火纹身,斗蓬的扣子松开来,头发梳理成辫子。她看上去俨然天堂的女神,她向来爱这一套,这些世纪以来也栖息於各种祷文的形象。就在电力的照明下,她的双眼灿然而空洞,嘴唇柔软无瑕。她甜蜜的模样简直美绝人寰。
这景象将他带回无比久远之前的那一刻,当时他只是个人胆识俱裂的凡人,奉她的谕旨来到寝宫。他的女王遭受月亮的诅咒,如今甚至无法忍受强烈的灯光。她看上去暴躁无比,来回在泥石板上踱步。
“那对双胞胎,”她说:“就是那对邪恶的双胞胎下的咒术。”
“请开恩,”他乞求著:“她们绝非恶意,我发誓这是真的。请释放她们吧,陛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当时他是多麽悲怜她们:那对双胞胎,以及身受感染的女王陛下。
“是嘛,不好好整治她们的话怎测得出真假?”她说:“靠近点,我忠心的侍卫长,你向来都以赤忱服侍我--”
“我的女王,你要我做些什麽呢?”
她的表情还是如许可爱,冰冷的小手触摸他的喉头,以令他震怖的力气抱住他。他惊骇无比,只见她的双眼发直,口唇张开。当她以恶梦般的优美姿态起身行走,他看到她口中的那对獠牙。不会吧,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女王陛下,我是你的凯曼啊!
他早该形神俱灭,如同古早以前的那一大堆饮血者。无声无息地消逝,如同在每块土地上的百亿众生。然而仰还是活下来,双胞胎(至少其中之一)也存留至今。
她可知道那些可怕的梦境?她可从那些作梦的心灵中看到双胞胎?还是说自从复苏以来,她便穷极每个夜晚行旅,没有注意到这些预兆?
我的女王啊,她们可还活著呢,起码还有一个是活著的。切记古老的预言!他巴不得现在她能读取他的心思。他怵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又回到那个排骨般的躯壳内。群魔乱舞的音律塞满他的耳壳,使得耳膜震荡不休。闪光灯使他难以视物。
他转过身去,将手搁在墙壁上,他还是首度被声音淹没成这样子。他让自己失去意识,然而黎斯特的音乐将他唤回来。
以手指揉搓著眼皮,凯曼凝神注视著火般的煞白舞舞台。看哪,那个妖魔以如许的欢畅狂歌起舞,凯曼情不自禁地深受感动。
黎斯特有力的男低音毋须电子乐器助阵,即便是那些混迹人群的不死者也显然跟著神迷目眩。如此的激情带有无比的感染力,凯曼举目所及之处,人类与不死者都被迷得晕陶陶。舞台上下的躯体扭动成一片,声流高亢响起,整个厅堂随着脉动摇摆起舞。
黎斯特的脸庞被摄影机放大,他的蓝眼对著凯曼眨动:
“你们明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为何不杀死我?”
在电吉他的尖利声响中,黎斯特的笑声响彻厅堂。
“当你们目睹邪恶之时,难道还不认得它吗?”
如此坚决地信仰著明与英雄行止啊!凯曼看得见这家伙的眼底透出一丝灰色阴影,那是对於悲剧的需索。黎斯特甩过头去,又吼叫起来,他将脚步贯入地板并嚎叫如狼。他看著橡架屋顶,仿佛那是苍天星辰。
凯曼强迫自己离去,他得落跑了。他笨拙地走向门口,仿佛被音乐的洪流淹毙。即使是平衡感也遭受影响。闪光般的音乐追随他到防火梯,不过他至少不用看到那些闪光灯。他倚著墙壁,试著看清楚些。
血的气味涌上,那是众多饮血者的饥渴意念,以及通透木头与泥灰墙壁的音乐。
他走下阶梯,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然後通往一座废弃的荒地。他弯下身,双手紧抱著膝盖。
这样的音乐宛如太古之音,当时只有肉体的音乐,心灵之音。尚未被发明。
他看到自己正在起舞,也看到国王(当时他所爱戴的人类之王)凭空跳跃,听见鼓声隆隆,风笛的声响。国王将啤酒递给凯曼,餐桌上满是烧烤的野味、闪亮的水果,以及热腾腾的面包。女王完美而宁静地坐在金椅上,精致整理的头发上插著薰香蜜腊的梳子,梳子逐渐在热气中蒸发溶解。
某个人将小棺木放到他的掌心,在盛宴的宾客中照例要相互传递那具棺木,为的就是提示著:尽情吃喝纵乐,死亡近在身侧。
他紧握著棺木,是否现在要传给国王?
他感到国王凑近他说:“好好吃一顿吧,凯曼,明日我们将起军到北方,宰掉最後一族食肉者。”国王甚至懒的看那棺木一眼,漫不经心地传给女王,女王也是看都不看就传给另一个人。
最後一个食肉部族,听起来真是棒透了。直到他眼见那对跪在圣坛的双胞胎,才真正明白事态不对。
强烈的鼓声吸走黎斯特的嗓音,人类经过凯曼身旁,几乎不察觉他就在那里,一个吸血鬼匆匆走过,也同样无法感应到他的踪迹。
黎斯特开始唱起“黑暗儿女”这首歌,歌词描述那群隐身於巴黎圣婴公墓的不死者,被迷信与恐惧所困。
我们穿入光亮
我的兄弟与姐妹!
杀死我吧
我的兄弟与姐妹!
凯曼摇摇晃晃地走动,直到噪音稍微不那麽巨大的外面大厅。一股清凉的冷空气迎面吹来。平静感慢慢回到他身上,当他把双手伸到口袋内、头低垂著,突然间意识到附近有两个男子只盯著他看。他突然从他们的心灵视线看到自己,感应到他们的疑虑与无可抑止的胜利感。那两位男生知道他这种不朽者的存在,似梦想过这一刻,但从未料到能有实现的时候。
他往上方看去,他们就站在距离他二十英尺远处,仿佛这样的距离足以隐藏自己--真是有礼貌的英国绅士!他们年长而饱富学识,线条深刻的五官配上正式的衣著。他们的灰色大衣、夸示的领口、闪亮的丝质领带,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这两个人看上去宛如从另一个世界横渡而来的探险家,游曳在随意摆动的华艳青少年与噪音乐之间。
他们以浑然天成的谨慎瞪视著他,似乎礼貌到忘记害怕。原来他们是泰拉玛斯卡的资深成员,到这里是要寻找洁曦卡。
认得出我们?当然你办得到。别在意,没有伤亡造成。
他沉默的心念逼得那个叫大卫·泰柏特的男士往後退,呼吸急促,前额与上唇冒出汗水。然而那个绅士的姿态真是优雅,只是眯起眼睛,似乎不想被眼前的异象摄去心神,想要在舞蹈的光线中看出分子的杂乱律动。突然间,人的一生看上去真是短促。看看这位脆弱的人类,他的学养不过增添了生命遭受威胁的机率。若要转换他的思绪、改变他的期待,真是再简单不过。凯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洁曦在哪儿,不知道该不该干涉,终究那并没有什麽分别。
看起来他们既不想走也不想留,但他把他们钉在原地,震慑住他们。一部份也是由於对他的尊敬,他们才这样一直看著他。他得说些什麽,才能结束这糟糕的局面。
不要再去找她了,像我这样的人正在保护她。如果我是你们,就会赶快离去。
这次的会面将会被泰拉玛斯卡的文件记录成什麽样子?日后他一定要找个晚上去瞧瞧。只知道他们把这些文献移到怎麽样的现代场所?
他想到古老的时光,当时他在法国逗著他们玩。“请容许我跟您说话!”他们乞求著,那群眼珠永远发红的学者穿著破旧的衣衫,完全不像眼前的绅上:对於现代的他们来说,秘仪法术是一种科学,而非哲学。他害怕当那个时代的绝望出,同样地,这个时代的绝望也令他害怕。
走开吧。
他不用看就知道大卫·泰柏特点点头,与同伴礼貌的撤退。他回头看着他们走向入口,进去演唱会场。
凯曼又孤自一个了,他边听著音乐边疑窦著自己为何要来这里,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一边盼望自己立刻失去记忆。但愿自己现在在一个可爱温暖的地方,周围的人类都只知道他的真面目。在那里有著闪烁的电灯,以及漫步到清晨的无尽人行道。
|
|